百八十五 拜見嶽父

    爸媽的家在北京朝陽區的團結湖小區。這個小區位於北京城區東北角，不熟悉北京的人如果喜歡零八年奧運會的沙灘排球的話，知道那些比賽是在朝陽公園舉辦的。團結湖小區就在朝陽公園西南，隔一條馬路。小區西邊有三裏屯，北京體育館，北京工人體育場，東邊是北京農展館，使館區，南邊是CBD，抬頭能看見電視台的大褲衩。
總之是個地理位置優越的小區，住宅樓老舊了一些，這些年一直在修補，比如在外牆加裝保溫建材，讓這些老房子不再冬冷夏熱。每家陽台統一安裝鋁合金窗，整齊劃一，再全麵粉刷，特別是臨街的樓房，這些建於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蘇式建築煥然一新。以前各家違章搭建的小棚子都拆掉了，住宅樓之間建起了小花園，增加物業管理。特別是每個樓洞的垃圾通道被封閉，改成分類垃圾桶，以前蒼蠅蚊子亂飛，臭氣熏天的情況沒有了。
小區內的住宅條件改善的不僅僅是外觀，日常生活也非常便利，有超市，有農貿市場，所以靄青父母這樣的老住戶誰都不願意搬走，五環六環外的大別墅也不稀罕。
靄青短信告訴媽媽一會兒就到家後，馬上打開行李，帶上給爸媽的禮物，給傑傑換了一身新衣服。
喬治洗完澡，也打扮一番，“看我這個樣子可以見老丈人吧？”
像平日上班一樣，喬治穿上西服，還打上了領帶，頭發抹了油，梳的整整齊齊，臉也刮幹淨了。
“哇，誰家小夥子，這麽帥？我有女兒也要嫁給他。”靄青笑著誇讚。
喬治有些不好意思，“太莊重了？”
“很好啊。這裏很看重你的穿戴，你出門就知道了。”
靄青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那我也得打扮一下，才配得上你。”
穿上長靴和羊絨連衣裙，略略畫了淡妝，靄青覺得可以出門了。
“從酒店到我家要坐兩站地鐵。你想走路的話，半個小時。”
“走路吧。正犯困呢。”喬治拍了拍自己的臉。
靄青看了看表，可不是，現在是加州淩晨四點，倆人一天一宿沒睡了。
“好吧，”靄青打了個哈欠，“你這一說，提醒我了。突然困了。”
一家三口，打扮得漂漂亮亮，出了長城飯店，從過街天橋穿過三環路，靄青推著嬰兒車，帶著喬治進入高樓大廈後麵，霓虹燈照不到的靜謐小街，她長大的地方，每條街每個拐角都非常的熟悉。
離開了這幾年，靄青以為會忘記這裏的樣子，可是不管外麵怎麽繁華，老百姓的生活，這片老區沒變，依舊是靄青記憶裏的那個樣子。正是晚飯時間，一家家一戶戶，燈火通明，叮叮咚咚鍋碗瓢盆相撞的聲音，拌著飯香飄出來，還有一兩聲歡笑，一兩聲爭執。一切仿佛就是昨天她放學走回家的景象。
享受濃厚生活氣息的還有喬治，耳朵眼睛鼻子都用上了，“靄，這裏太棒了。”
北加州在舊金山城區之外都是郊區，人口密度小，鄰裏相隔甚遠，即使是小河馬克這種密度大的小區，鄰居間碰麵也隻是點頭哈嘍一下而已。
喬治在農莊長大，去過幾個大城市出差，紐約，洛杉磯，華盛頓，走馬觀花和生活在其中完全不一樣。
喬治曾經抱怨過到處堵車的高速，人來人往的街道，靄青笑他沒見過世麵，哪天去北京看看，得嚇死。
她沒想到喬治居然能接受，還能享受。
“不同的文化，而且被你打過預防針。”喬治展開雙手，“看著周圍，這才叫生活。哈，比你描述的好多了。”
“好吧，你喜歡就行。”
喬治的手搭在靄青肩上，“我喜歡。我要學習中文了，還要學習中國文化，孫子兵法。”
“啊？誰教你中國文化就是孫子兵法？打仗耍計謀？學唐詩宋詞吧，那才是精華。”
“詩？”喬治吐了吐舌頭，“那還是算了吧。”
靄青也無法欣賞英文詩，彼此彼此，“好吧，沒有幾年中文底子也無法欣賞。從孫子開始吧。哎？你是讀英文版的吧？”
喬治聳了聳肩，“我不認識中文？”
靄青哈哈一笑，“好吧，我不為難你吧。”
她挽著喬治的胳膊，這些年她一直盡力了解美國的文化，畢竟要在那裏度過今生餘年，生活不僅僅是吃飯穿衣，還有精神文化。有喬治和他的家庭，讓靄青有更多的機會了解那個社會，那個文化，那裏的人文。
靄青有時候慶幸這一輩子有機會邁出國門，去看看世界，去體驗人生，特別是在兩個完全不同的文化中穿梭。她慶幸自己生於斯長於斯，有唐詩宋詞可以欣賞。
她抬頭看了看喬治，她並不比喬治好多少，至少他知道要讀孫子兵法，她還不知道從哪裏入手，去更多的了解西方文化。
“哎喲，你們來啦。”媽媽開了門，拍手大叫，“好好，快進來快進來。媽呀，這是傑傑喲，姥姥抱抱。”
“媽，先讓我們進門吧。”
幾個人通過狹窄的通道進入客廳，爸爸站在沙發前，笑眯眯地看著女兒一家。
“爸。”靄青摟著爸爸的脖子親了親臉頰，“這是喬治，你們在視頻裏見過。”
“你好。”喬治伸出手。“我是喬治。”一路上向靄青學習了這兩句中文，現在說得字正腔圓的。
“好好。”爸爸笑嗬嗬的，“坐吧。”
爸爸比視頻裏更蒼老些，畢竟是奔七十的人了。靄青覺得心裏一陣難受，她這幾年為了自己的學業工作生活奔波，樂在其中。現在又有了孩子。
見到突然老去的父親，靄青非常內疚。爸爸結婚晚生子晚，從小寵她多些。媽媽強勢，什麽都是兒子優先，靄青和爸爸是家裏的弱勢群體。
父親默默地守護著女兒，靄青雖然和爸爸親近，當她有能力獨立生活時，毫不猶豫的搬離了家。
“爸，我想你啊。”靄青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口，她不想這時候流淚。年輕人不會想到人終有一天會老。如果她守在父母身邊，天天見麵，可能感覺不到緩慢的變化。相隔幾年，猛然相逢，父親仿佛一夜間成了老人。
“快讓我看看外孫。”媽媽給靄青和喬治遞來拖鞋，彎腰摸了摸傑傑的臉蛋。
靄青眨了眨眼睛，壓下要流出的眼淚，“媽，你抱著吧。”
媽媽興高采烈地接過來，“哎喲，多漂亮的外孫啊。”
傑傑識趣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