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七十二 每逢節日

    感恩節是每年十一月末的一個星期四。曆史記載，歐洲信徒們移民美國，在海上漂泊多日後，終於踏上這片新大陸，不僅僅是感恩主的護佑，還有土著印第安人的接納，給他們食物，共同慶祝豐收。
這個故事有沒有美化的成分無從考證，印第安人不知道的是這些歐洲人帶來了他們沒有免疫力的病毒，還有隨之而來的侵略屠殺和戰爭，大量的印第安人被趕盡殺絕。
如今的感恩節是家庭聚會的快樂時光，慶祝豐收的主題還存在，主要是吃，哪裏過節不是吃吃喝喝？感恩節要有豐盛的大餐，亮點是火雞。
今年吃他涅家難得五個孩子都回家過節，數了數一共二十多口，光火雞就買了三隻。
靄青沒有烤火雞的經驗，隻是在廚房打下手。大姐辛迪和二嫂倚望是主管，分配給靄青的任務是做土豆泥。
把十幾個大土豆洗淨，放鍋裏煮著，然後幫著辛迪和倚望給三隻火雞按摩。火雞個頭大，每隻二十多斤，從超市買回來時是凍的梆梆硬的大肉球，在涼水裏泡著化冰，完全解凍了以後，又在鹽水裏浸泡了一夜入味兒去腥，今天是大餐準備的第三天。
所謂按摩，就是給火雞裏外塗抹佐料，三隻火雞，三種口味。靄青手上這隻是蒜香味兒。鮮蒜切末，百裏香迷迭香切末，加上少許檸檬汁，拌入黃油裏，然後慢慢揉在火雞身上。
一邊幹活，一邊聽辛迪和倚望聊天。倚望，第一次見到這個二嫂，靄青挺喜歡她。首先是長相上，不是那種深目高眉的白人，略有些東方人的樣子，所以有些親近感。不像辛迪蒼白的膚色，倚望是淺淺的小麥色，金黃色的雙眸非常靈動，說起話來語速很快，但是很清楚。交談中靄青慢慢知道倚望是愛爾蘭後裔，夾雜有德國和印第安血統。
然後是性格上，倚望好像很隨和，當老師的辛迪喜歡指揮下命令，話語簡短，倚望都是笑眯眯地答應著照辦。
暗暗觀察著倚望，學習她的為人處事，她沒有刻意討好辛迪，倚望對所有人都是這樣，耐心隨和，很會照顧別人體諒他人，比如直接和靄青交談時，會放慢語速，好讓這個外國人能聽懂。
按摩好的火雞放入烤箱，設置好溫度，三四個小時以後再來翻個澆汁兒。土豆也煮好了，拿出來過涼水，去皮，壓碎，然後加鹽和胡椒粉，加黃油，少許牛奶，Parmesan幹芝士粉，充分混合，這是辛迪的做法，“關鍵是不要把土豆攪過頭，成了稀泥就不好吃了。”
靄青記下菜譜，可以給做給嬰兒吃。倚望一聽，“我有很多自製嬰兒食物的配方，待會兒我找出來給你。噢，對了，我還找了一箱小孩子的衣服，都是我那幾個穿過的，半新的不會刺激皮膚。我放在客廳了，你想著帶走。”
靄青謝了二嫂，三個人接著商量下麵該做什麽菜，廚房外麵傳出一陣叫喊聲，辛迪和倚望都扭頭都客廳張望，原來是孩子們在圍著維克玩耍。
塞蒙和倚望結婚早，也早早的有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是十幾歲的大孩子了。三姐姍娜的是兩兒兩女，加上辛迪的兩個兒子，表兄弟姐妹平日不常見麵，早上剛見麵時有些拘謹。長不大的小叔叔維克好像找到了玩伴，帶著一幫孩子在客廳裏打遊戲，不一會兒，幾個孩子就熟悉了。
倚望聽著外麵熱鬧，探出頭，“維克，媽媽在午睡呢，你們出去玩會兒，哦，對了，釣魚去吧。”
辛迪也追了一句，“先去菜園摘個南瓜來。”
維克今年帶來一個新女友，叫茹昂妲，一頭紅發胖嘟嘟的一個年輕女孩兒，和姍娜一起逗傑傑玩兒，現在站起來說，“我去摘吧，我來做南瓜派。”
南瓜派是感恩節必有的一道甜點，各家有各家的做法，茹昂妲自薦，要給大家做她家傳最好吃的，所以從摘南瓜開始。
呼啦啦走了半屋子的人，馬上安靜許多，靄青看了看表，該給傑傑喂奶了。姍娜抱起傑傑，跟著靄青到廚房熱奶，“聽爸爸說，媽媽見了傑傑以後，好轉了好多，把他當成喬治了。”
“嗯，我知道，喬治可高興呢。”靄青朝後院看了一下，幾個男人，爸爸湯姆，二哥塞蒙，喬治，大姐夫奧托，靄青的車還是奧托幫忙買的呢，還有三姐夫文森，都坐在後院涼棚下麵聊天。
姍娜接過奶瓶，塞進傑傑嘴裏，“他真乖，不哭不鬧的。”
傑傑確實是個乖孩子，夜裏能睡三到四個小時，靄青聽了太多太多父母睡不好覺的故事，她和喬治實在幸運。
“姍娜，你們以後也常回來吧，爸媽見到你們也高興啊。”
“文森工作忙，四個孩子總是有活動，”姍娜朝後院努了努嘴，“今年幸運，有幾天空閑。”
靄青知道是因為塞蒙，二哥在家裏很有威望，他退役回家鄉，特意召集兄弟姐妹團聚，宣布要從政的消息，要大家支持。
有了傑傑以後，特別是把羅絲從失憶中往回拉了一下，靄青覺得被這個家庭接受了。以前湯姆說過帶歧視的話，現實中終究接受了新時代的多元化。奧托是伊朗人，文森有四分之一黑人血統，她是中國人。
這就是她在遠隔重洋之外的另一個家，一個她將度過餘生的家，她現在能看到傑傑會在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和哥哥姐姐們的嗬護下長大，還會有弟弟和妹妹。
靄青想象著自己的未來，心中充滿著幸福感的同時，卻有一股淡淡的憂傷，在那心底深處，是想念出生長大的那個家，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有那些漸漸遠去的同學同事朋友。
明年回國已經和喬治商量決定了，現在每天都在看機票的價格，幾次都差點按下購買鍵，再等等，再等等。
雖然非常想家，可是拖家帶口的回去，又讓她害怕。北京這幾年變化很大，有些陌生了。傑傑生病這麽辦？喬治一句中文都不會，肯定什麽忙也幫不上。爸媽年歲已高，更是指望不上，她一個人能行嗎？
是不是一個人回去更好一些？那麽回去就完全是為了房子。爸爸媽媽要見外孫的願望就難以實現，不帶傑傑回去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靄青看著姍娜搖著傑傑，心想三姐在芝加哥，四個小時的飛機而已，回趟家也不容易，讓湯姆總是惦記，姍娜下次再見父母不知何時？還能不能見到？
這一幕讓靄青下定了決心，今天就買飛機票，回家，回父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