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四十五 坐北朝南

    “因為你每進一個房子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喬治學著靄青的口氣，“主臥朝南不？”
“哈哈，”靄青被逗笑了，“老祖宗幾千年留下的經驗，北房冬暖夏涼，你家的老房子也是建的正南正北的。”
喬治眯著眼睛想了想，“是哈，我以前沒注意到。”
“不過現在的新房子多是沿街而建，而街道專門修成彎彎曲曲，盡量吧。”
“既然朝南這麽重要，那麽非北房不買。”喬治咬牙切齒的發誓。
靄青看著手機地圖說，“巧了，要是隻考慮聯排房，這一小片的湯耗子基本都是東西走向，也就是南北通透。這幾排的主臥客廳朝南，廚房客臥朝北。間隔的幾排則是反過來，廚房客房向南。”
喬治把聯排房的資料挑出來，一共三家，對比著地圖，“這兩家的主臥朝南，這一家朝北。”
兩人頭頂頭看得仔細，侍者端著盤子來了，“丸子麵？”
喬治坐直，“我的。”
侍者把另一盤蛤蜊麵放在靄青麵前，“請用餐。還需要什麽嗎？”
“黃油。”靄青最喜歡在麵裏加黃油，剛才吃麵包用去了大部分。
侍者答應著走了。
靄青趁熱把黃油拌入麵條，香味四溢。
喬治搖搖頭，“你真幸運。很多孕婦血壓高，還有的是血糖高，沒人敢這麽吃油。”
靄青吃了一口，“我前半生沒有黃油吃，沒有積壓，所以我沒事兒，一切正常。”
她摸著肚子，“這兩個月還特別饞黃油，沒準兒是JJ喜歡呢。”
喬治拿起橄欖油，“這個更健康。”說著，淋入自己的盤子裏，好多。
這回輪到靄青搖頭，“咱倆半斤八兩，油就是油，你也沒少吃。”
“橄欖油更健康。”
“你不是法國人嗎？黃油不是你們的最愛？”
喬治笑了，“到我這代人，剩下的隻有姓氏。”
靄青問，“你有沒有想過去法國尋根？”
喬治搖搖頭，“我爺爺提過，我不感興趣。”
靄青低頭吃麵，自己是中國哪兒來的都不知道，也從來沒想過去尋根，“嗯，你是美國人，加州人。”
喬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是法國文化。”
“對呀。”靄青喝過喬治家裏的葡萄酒，“你家的葡萄是法國種，對吧？”
“加州的葡萄都是法國來的，特別是NapaValley納帕穀的葡萄秧。所以納帕酒最具法國風格，甚至比法國本土的更好。”
“你挺有研究的。”
喬治聳了聳肩，“小時候幫我爸幹活，知道一點。”
靄青記得第一次見公公婆婆，湯姆就是在菜園裏摘菜。她很想有個自己花園，不是喬治家那麽大的。她小時候住在北京公寓樓裏，爸爸喜歡種些花草，家裏陽台裏有三四個花盆，有茉莉花，有月季花，有蟹爪蘭，靄青記得那時候爸爸想多種幾盆，媽媽反對，因為家裏沒地方，還因為這個吵架，把爸爸新搬回來的一盆花扔出去。
那時候靄青就幻想著將來長大了，掙錢了，給爸爸買大房子，有院子的，養好多花。
“真羨慕你在大房子裏長大，有個巨大的後院玩兒，我爸養盆花的自由都沒有。”
“玩兒？”喬治搖搖頭，“你管那個叫後院？我小時候沒玩兒過。”
靄青聽喬治口氣裏帶著些埋怨，抬眼看著他。
喬治搖搖頭，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一直回到家，喬治的情緒都不很高，就因為小時候沒有玩耍的時間？至於嗎？靄青覺得奇怪，這不是她知道的喬治。
喬治不像凱文，總是處在一種高昂的興奮裏，時不常開著玩笑。相比大多數老美，喬治比較斯文，有些不苟言笑，但是很少情緒低落。
是不是還有其他事情？工作上不順利？喬治最近剛剛升職，大概壓力大了。現在又加上房子孩子的壓力。
“喬治，有事嗎？”
“沒有。”喬治顯然有心事。
影響喬治情緒的是錢。
他堅持買聯排房，不想除草做院子是一個原因，他從小幹了太多的農活兒，跟靄青正好相反，他這輩子再不想做和土地打交道的事情。
喬治讀MBA，擠入大公司，就是因為要遠遠離開鄉下。
錢是另一個原因。不買獨立別墅式房子，給他省下二十到三十萬。他很想滿足靄青的願望，買個有後院的大房子，可那是將來，喬治暗中發誓，將來一定給老婆孩子買個大別墅。
可是現在，他隻能承擔得起一個湯耗子。
喬治自從申請到銀行的保證書以後，就一直盤算自己的購買力。
拿到銀行保證書沒問題，因為他收入高。保證書隻是一張紙，屁也不管用，現在真要拍板下單，要的是真錢，是每個月雷打不動的奉獻。
喬治拉著靄青坐下，把老婆有些浮腫的雙腳抱在自己懷裏，給她按摩。
“既然看中了一個滿意的房子，我看沒必要再花時間精力看更多的了，你說呢？到底咱們就需要一個房子住。”
靄青點頭同意，雖然心裏很想再多看幾個房子，隻是身體沉重，太辛苦，而且網上也看了不少，難得今天就看見了滿意的一棟湯耗子。
“如果定下目標，下麵就是報價了。”喬治說，“灣區的房地產還沒有恢複到鼎盛期，但並不是沒有競爭。”
靄青知道喬治說的是什麽。一個房子，特別是好地區好學區的房子，十幾家搶的情況很平常，比賣方要價高出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的例子多的是。
“可我不想拚命去搶，我們近期不用考慮學區，對吧？小河馬克是好學區嗎？”
“好像不是。我也不想高價去搶。”喬治一一點著靄青的腳趾頭，“吸引賣方的報價不止是價格，我寫了一篇小文，介紹我們家，我們未來的孩子，這個地方是多麽的適合我們，他們的房子是多麽的適合我們的生活習慣，等等。”
靄青伸出手，“我讀一讀，看看能不能打動我。”
喬治把自己的手機遞給靄青。
靄青一邊讀，一邊聽喬治繼續點著腳趾頭，“賣方呢，都希望在最快的時間裏賣到最好的價錢，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高的。那麽他們一定會考慮買方的貸款能不能有保障，這是我們的有利條件之一。”
“為什麽？”靄青抬頭問喬治，“我以為全現金買房才最有利。”
“這我做不到。有多少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