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三十八 久別重逢

楊麗穎，沈琳琳，和蔣靄青，這三個曾經的室友，離開巴爾的摩幾年後，終於等到這一天，在灣區的一家中餐館相聚了。

喜福居在灣區有著四十年的經營曆史，這在時時變化的餐飲業裏實屬不易。大廚創始人是香港移民，一開始是主打粵菜，以高質高檔為招牌。幾十年了，為了適應食客們的口味，今天的菜譜上能看到改良美式中餐，川菜，湘菜，淮揚菜，台灣菜，京菜，而粵菜已經少到快沒了影子。

菜譜反映了灣區各色人種的變化，現在是越來越多大陸各地來的消費者，甭管哪裏來的，都能在這裏找到一款熟悉的家鄉味道。

喜福居的成功的另一個原因是地理位置，它就在著名的El Camino Real大街上。El Camino Real是西班牙語國王大道的意思，縱穿整個加州，最開始是被傳教士們走出來的，沿路建立教堂，教化當地的印第安部落。有了汽車以後，加州建立了交通局，首個項目就是拓寬改造國王大道，在北起舊金山，南至聖荷西，這段之間鋪路，連接北加的首府和最大港口商業中心。

很多商業區在大道兩旁興建，國王大道曾經是名副其實的第一高速公路。

後來修建了101公路，國王大道才失去了高速的名頭，但是依然是沿途各個小城的商業中心。

喜福居不僅是地處國王大道上，而且在矽穀中心，因此四十多年一直生意興隆。它距離靄青家不遠，和喬治來過幾次。靄青不很挑食，喜福居的招牌菜，叉燒包，北京烤鴨，牛肉河粉，三杯雞，芙蓉蝦仁，她都試過。

喬治吃不慣地道的中餐，每次來就是點些改良版的菜，比如咕老肉，豬裏脊掛漿炸酥，澆上酸甜汁。要不就是蒙古牛柳，牛肉切粗條，和洋蔥青椒一起爆炒，略帶些辣味兒，老抽上色，口味很重。

麗穎剛剛從杭州回來，聽說要聚會，正好三人都在中半島這裏，就提起喜福居，靄青自然沒有異議。

餐館裏是古色古香的中式裝潢，甚至一麵牆是張牙舞爪的九龍，當然入口處一麵牆上是大廚和來就餐的名人合影，報紙的報道，獎狀，網評，等等。

靄青來的早，十一點半一開門營業就到了，琳琳和她一樣心思，兩人前後腳進門，要了一張最角落的桌子坐了。侍者端上香茶，帶來菜單。

        琳琳今天像換了一個人，脫去甜品店的圍裙，換上了連衣裙，顯露纖瘦的身材，靄青注意到她還化了濃妝。

“哇，琳琳，你真漂亮，差點沒認出來。”靄青發自內心讚歎。

琳琳下巴揚了揚，“你才知道。”

靄青馬上明白說錯了話，“你一直都是。”

見琳琳繃著臉，有些尷尬，拿起菜單，“這家還不錯，你來過嗎？”

“當然。”琳琳依舊是冷冷的一句。

又說錯了！靄青咬著下唇，不知再說什麽好，隻好低頭假作看菜單。

“這麗穎擺什麽譜？說好十一點半，她遲到了十分鍾，還不見人影兒。”琳琳嘟囔一句，給自己倒上第三杯茶，“這麽高端的館子，怎麽用的是袋茶？”

看來琳琳今天心情不好，靄青拿出手機，“我來問問麗穎到哪兒了。”

        “嗯，告訴她，再不來，我們換地方了。”

        “琳琳，咋啦？昨天你不是還盼著今天的聚會嗎？”

        麗穎和琳琳的脾氣差不多，以前住在一起時爭爭吵吵的，都是嘴皮子不饒人，靄青常常從中調停，今天她不想三人的重逢變成戰場，拿下一個再說。

        “麗穎一個人回來看看房子，她帶著三個孩子，出個門不容易，咱體諒體諒她，啊？”

“她真的就安心在家帶孩子？”

“可不是嘛，隔一年生一個，哪兒有時間工作。”靄青重複著麗穎自己的話。

琳琳哼了一聲，“我當初就說過，沒畢業就嫁人，想再撿起來，哪兒那麽容易！”

靄青記起琳琳確實說過，也不能認定麗穎沒有拿到學位啊，“咱們再給她幾分鍾吧，再不來，我們就點菜，你喜歡什麽？”

琳琳撅了撅嘴，不再抱怨，“新加坡的飲食特別多樣，世界各地的美食都有，我嘴也刁了，這家還說的過去，勉強及格吧。”

靄青笑了，“你有口福，自己又會做，在你眼裏能及格就是好啦。”

兩人剛剛看了冷盤，就看見麗穎被侍者領了過來，依然是光彩照人。

琳琳順著靄青的目光，轉頭去看，小聲說了句，“她一點兒沒變。”

靄青和琳琳都站起來，還沒開口，幾個小孩子從麗穎身後鑽出來，衝到桌前，揚著臉看著兩個大人。

麗穎張開雙臂，“我的媽呀，咱們終於又見麵啦。”

三人擁抱一番，琳琳指著那幾個孩子，“你的？”

“我的。”麗穎挨個點了點，“北北，洲洲，嘉嘉。叫阿姨。”

北北是老大，“阿姨阿姨，我是哥哥。”

洲洲和嘉嘉也跟著叫阿姨，爭著報上自己的大名。

三個孩子都是黑黢黢的，一口京片子，最小的嘉嘉不過兩歲的樣子，口齒挺伶俐了。

靄青喜歡極了，“你怎麽教的，中文這麽好？”

“嗨，我媽帶的，”麗穎先坐下，“我在北京住的時間長，我媽幫我，可不都是京片子。”

“他們不像混血啊？”琳琳問了一句，“那你不擔心他們的英語？”

“有百安，放心。”麗穎上下看著琳琳。

百安是麗穎的老公，是胡佛研究所中國研究主任，常駐中國。

“琳琳，你怎麽也跑加州來了？”

“我怎麽不能來加州？”琳琳的口氣馬上抵觸起來。

靄青趕快接過來，“麗穎是說，你什麽時候來加州的？”

“你沒跟她說？”

“琳琳，咱們今天是久別重逢啊，”麗穎瞟了一眼靄青，笑著說，“說說好玩兒的事。”

“是啊，”靄青的注意力一直在麗穎的三個孩子上，“麗穎，你這仨兒子真好玩兒。”

“個個都是小魔鬼，你做好準備吧。”麗穎朝靄青的肚子努了努嘴。

“瞧你這當媽的，誇自己的孩子都別具一格。我得學著點兒。”

“我說，你這三個，”琳琳低聲問，“怎麽沒有一點兒百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