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回國相親

和蔣靄青沈琳琳這些人苦哈哈的留學相比，秦凱可是一帆風順。
　　打開秦凱的簡曆，能嚇你一跟頭，清華本科畢業，接著在清華讀研究生，然後到斯坦福讀博士。畢業之後，在四百多申請人中脫穎而出，秦凱成為伯克利分校計算機係的一名年輕教授。
　　大學的教授幾乎是終身製，工資不低，福利優越，還給申請綠卡，像秦凱這樣的博士教授是第一優先，不用和一堆老印們擠在一起排期。
　　秦凱拿到伯克利聘書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國。從舊金山直飛北京，十二個小時。秦凱坐在候機大廳，數著不到一天就到家，異常的興奮，這是他幾年來第一次回北京探親。
　　秦凱從小就是人家的孩子，小學到中學，他那個年級的其他同學再怎麽努力，都是在爭第二名，因為第一永遠是屬於秦凱的，而且超出第二名好幾十分。
　　所以他上清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上斯坦福也是應該的。
　　秦家出了這麽一個清華才子而名噪一時，不過秦凱高中畢業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如果秦凱有個幸福的家庭的話就太不公平了，小說可以編得很美好，可真實生活裏，秦凱的家庭是破裂的。
　　這要從秦凱的姥姥講起，姥姥韓文敏北醫大畢業後，響應國家號召，被分配支邊，在這邊遠的鄉鎮衛生院為人民服務，還嫁給了當地的村民，有了秦凱的媽媽。
　　女孩生下來診斷出先天性心髒病，雖然後天可以手術彌補，可是要等到幾歲以後成熟些才能手術。小女孩熱不得冷不得飽不得餓不得，稍不注意就全身青紫發癲癇，做醫生的韓文敏也是束手無策。
　　鄉村家裏希望有個男孩，這女孩看看養不大，就勸韓文敏幹脆溺死，再生養下一個。
　　韓文敏當然不會答應，被迫離了婚，獨力撫養女兒，還真長大成人了。
　　隻不過女兒病病歪歪的沒有上大學也沒有工作，再加上一個離婚的母親，當地人都躲得遠遠的。後來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木訥少語的庫房保管員，很快結婚，一年後有了秦凱。
　　韓文敏養著女兒，現在又養外孫，小時候秦凱以為姥姥是媽媽，媽媽是姐姐。
　　六歲時秦凱的媽媽病逝，隔了一年，爸爸續弦，小秦凱被後媽趕出了家門。
　　姥姥收留了秦凱，祖孫倆相依為命，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年。
　　後媽生了頭胎女兒，偷偷生了二胎，又是個丫頭。等懷上老三，一照B超，就是生女兒的命。這下老秦發了蔫脾氣，一來再也交不起罰款了，二來需要個兒子養老。後媽把老三流了，委委屈屈地來接秦凱回家。
　　韓文敏沒答應，把後媽轟了出去。
　　後媽惹不起老太太，就天天在學校門口堵著秦凱。怕被同學嘲笑，又看在老爸的份上，秦凱隻好同意每星期天回家看看。
　　秦凱高三時，韓文敏離休了，打算搬回離開多年的故鄉北京。
　　所以秦凱考大學隻報考北京的，就這樣到了清華，發誓再也不會回老家，那個地方和他沒有什麽關係了。
　　所以現在，秦凱回國探親，唯一的親人就是姥姥。
　　韓文敏唯一的親人也是秦凱這個外孫，清華的學費生活費是姥姥出的，寒暑假是在姥姥家度過的，是姥姥堅持讓秦凱留學讀博，出國時還給外孫塞上幾千美元。
　　秦凱在斯坦福讀博是全獎，吃穿不愁，到加州第二天就擔保姥姥來美國探親，他有能力照顧姥姥的晚年，舊金山灣區的華人多，生活上語言上都不會不方便。
　　祖孫倆萬萬沒想到的是韓文敏的簽證被拒簽了。
　　秦凱等了足足一年，銀行裏存款多了一些以後再次邀請姥姥來美，這回是韓文敏拒絕了，電話裏跟外孫說，你的孝心我心領啦，姥姥在北京忙得很，北醫大的同學會經常有活動，隔兩個月就組織旅遊一次，祖國的大好河山還沒看全呢，美國不歡迎，我還不稀罕呢。
　　韓醫生的一生算是坎坷，離了婚，女兒早逝，唯一的安慰就是治病救人了一生。
　　回到北京才知道，同學們幾乎個個都是名利雙收的，有大醫院的主治醫師，有研究所的博導，有院長，有主任。
　　隻有她這個當年最積極響應號召，被通報表彰的人最沒有成就。幸好有父母留下的房子，否則連北京都回不起。
　　唯一讓韓文敏欣慰的就是秦凱，外孫的每個成就都讓韓醫生高興，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去美國看看，隻不過再去排隊簽證辛苦不說，萬一再被拒簽，太丟人了。
　　現在馬上小凱就要回來了，韓醫生推掉了下三個星期的活動，廣場舞也不去跳了，天天去超市，買回來秦凱愛吃的食物。
　　老同學劉醫生打電話過來，在大學的時候，兩人同宿舍，畢業後各奔東西，幾十年沒有聯係，直到最近，通訊發達了，慢慢的同學們都聯係到了，劉醫生同情韓醫生，看她孤身在京，身邊又沒有親人，常常拉著她一起活動。
　　現在突然不來，擔心生病了，電話裏問寒問暖的，堅持要來看望。韓文敏這才解釋是外孫回來，要在家裏好好陪陪。
　　劉醫生一直以為老韓是單身一輩子，沒想到還有這麽個大外孫，追問詳細，聊著聊著，聊到了孫輩這一代的婚姻大事上。
　　這天一大早韓文敏先去理發，銀白色的頭發燙成一卷一卷的，回來特意翻出一身最好的衣裳穿了，打車去機場接外孫。
　　秦凱推著行李車從海關出來，在接機的人群中找了半天才看見姥姥。
　　幾年不見，祖孫倆麵對麵站著，真的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韓文敏抬手摸了摸外孫的臉頰，“好，好，長胖了，白淨多了。”
　　秦凱發現姥姥比照片上瘦了不少，比記憶裏矮了一些，他輕輕摟住韓文敏的雙肩，“姥姥，不是說了不用來接嘛，在家等我就行啦。”
　　韓醫生拉著秦凱的手，“姥姥在家等的不踏實，坐車過來不遠。走，回家去。”
　　到家兩天，秦凱好吃好喝，被姥姥塞得肚歪，正想提出來歇歇，姥姥又開始大張旗鼓地準備做大餐。
　　“哎喲我說姥姥，我這兩天都吃肥了。”秦凱看見廚房裏堆的滿滿的，“這能喂一個連的人呐。”
　　韓文敏笑嘻嘻地，“今天有客人來，姥姥以前的同學劉醫生。”
　　“怪不得，”秦凱挽起袖子，“我來做吧。”
　　韓醫生撫摸著外孫的後背，“你看看夠不夠，有帶魚，有五花肉，可以紅燒，還有排骨，有隻烏雞，我在高壓鍋裏燉上了。我還買了茭白，青椒，萵筍，哦，還有茄子。”
　　“這個劉醫生是個大胃王吧？”秦凱的廚藝不咋地，姥姥這兩天做飯做的辛苦，請客去飯店多省事兒。可是老人嘛，就是不舍得花錢。
        韓醫生笑著拍打秦凱，“什麽大胃王！招待客人就得豐盛一些唄。總不能四人四菜吧。”
        “四個人？”
        “劉醫生和她的孫女。”韓醫生朝秦凱眨眨眼。
        “得了，姥姥，您歇著吧，我來做。”
        秦凱好說歹說，把姥姥勸出了廚房，自己圍上圍裙，把食材點了一遍，心裏有了菜單。
        排骨扔進高壓鍋，一道烏雞排骨，有湯有肉。
        帶魚上漿裹麵，餅鐺裏倒油，中火上下煎熟，等客人到了，撒上椒鹽上桌。
        五花肉切塊，焯水去血沫，放蔥薑蒜老抽紅糖燉上。
        茄子滾刀切塊，過油炸透，臨上桌時和青椒爆炒。
        萵筍切絲涼拌。
        茭白切片，素炒。
        正忙活著，門鈴響了，韓醫生趕緊拉著秦凱開門迎客。
        一位老太太，如果不是比姥姥高點胖點，兩人可以冒充雙胞胎，都是一頭的銀卷兒，身後站著個圓圓臉，濃眉大眼的女孩兒，帶著憨憨的口音打招呼，“韓奶奶，您好。”
        秦凱突然明白了，姥姥這是在安排他相親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