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出我之所料,因為錯過了星期二的比賽,女兒被4乘400米接力隊炒了魷魚。尤瑞取代了她。但天無絕人之路。因為每人最多隻能報四個項目,尤瑞要參加接力,就必須退出另一個項目。女兒覺得她會退出跨欄,因為她跨欄隻是第二名,其他項目都是第一名。如果她退出跨欄,女兒就自動變成了第三名。在星期四的最後一次預賽中,女兒還有機會超過金柏麗。即使她跑不過金柏麗也沒關係。除非學校又冒出一匹黑馬,否則她鐵定可以參加決賽。
星期四晚上又有派對。在莎拉家的陽台上看太陽下山,和同事們一起聊天談笑,喝從俄國買來的伏特加,一轉眼就到了十一點半。回到家裏,女兒已經睡熟了。我問先生今天田徑比賽的戰況。
“她跨欄得了第三名。但前兩名都是客隊的,她在本校是第一名。”
“真的?”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比珊米都快?”
“顯然如此。”
“哇,”我仍然覺得難以置信,“一定是穿了新買的釘鞋的緣故。100米呢?”
“100米她沒跑好。下午風大,比賽前吹來一陣風,把沙子吹進了眼睛。她跑100米時眼睛痛得流眼淚。我去接她時,她一見我就哭了。”
“至少參加跨欄決賽是沒問題了。”
“還是有點小問題。計時老師把她的時間寫成了9秒,顯然錯了,不可能這麽快的。所以她的成績一欄是空白。”
“那有什麽關係。她是全校第一名,學校當然派跑得最快的去參加決賽。”
“好像沒這麽簡單。反正她挺擔心的。”
事情的確沒這麽簡單。第二天女兒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講了今天學校發生的事。
“今天中午,我去找布萊爾先生,問他誰會參加跨欄決賽。他的報名表上寫的是珊米、金柏麗和艾麗森。他知道我昨天跑了第一,但他不能把我的名字寫上去,因為我沒有成績。我急死了。突然我發現艾麗森的成績是11.99秒。我說,‘等等,我在海德中學參加比賽那次,成績是11.95秒。’布萊爾先生找了好半天,找到了海德中學的比賽記錄,看到我的成績是11.95秒,就把我的名字寫到了報名表上。”
這還差不多,我鬆了口氣。但我馬上又有了新問題。
“學校的名次會不會影響決賽的分組?比如說,因為你是第三名,你就和跑得慢的運動員分在一組?”
“不會的。”
“不會就好。你本來是全校第一,計時老師出錯你才變成第三的。我可不想你因此就輸在起跑線上。”
六
下午兩點半左右,電話鈴響了。
“媽媽,”女兒在電話那頭說,“我們已經在去格萊姆中學的路上了,大概十分鍾就會到。”
“好的,我馬上就去。一會兒見。”
今天是田徑決賽的第二天,也是矽穀十校體育聯盟田徑賽季的最後一天。一整個賽季我都沒看過女兒的跨欄比賽,昨天也就是決賽的第一天我本打算去看比賽的,事到臨頭卻還是沒走開。幸運的是,女兒在參賽的三十名選手中得了第四名,進了今天的總決賽,給了我另一次機會。女兒很得意自己第四名的成績,但她對我沒去看比賽是很不滿的,她也很失望好友珊米和金柏麗都沒進總決賽。
“要是珊米也進了總決賽就好了,我就不用一個人去和別的學校的人比賽了。”
“Come on,我知道你和珊米有說不完的話。但是難道你賽跑時也要和她聊天嗎?”
“那不是很酷嗎?不過我們得講快點。不然一句話還沒講完,就到終點了。”
我們兩個都笑起來。
“Seriously,我希望珊米和金柏麗都在,這樣我起跑前有人做伴。唉,珊米和金柏麗都說,‘明年我們也要買釘鞋!’”
看來明年她是有希望和好朋友並肩跑決賽了,但今年還得孤軍奮戰。不過這隻是一個小小的不便,我是不會替她擔心的。其實,即使是遇到真正的難題,即使她事先會緊張膽怯害怕,最後也每每能化險為夷。她的潛能不但我們預料不到,也往往超出她自己的想象。
到達格萊姆中學時,比賽還沒開始,但各校人馬都到了。田徑場邊的草地上,每個學校都搭起一座大帳篷,讓自己的運動員堆放書包和運動袋或乘涼休息。穿著不同顏色和式樣的運動服的初中生們,有的三三兩兩在太陽下閑逛,有的在教練的帶領下做準備活動。那種熱熱鬧鬧、朝氣蓬勃的場麵,讓我想起了自己上中學時的校運會。
我在女兒中學的帳篷旁找到了女兒。她正坐在草地上,和幾個女孩聊天。見到我,她高興地向我招手。
“跨欄是第一個項目,你在那邊等著就是了。”她指了指不遠處已經擺好了欄架的一段跑道。
天很熱,田徑場邊找不到一片樹蔭。我在跨欄跑道邊來來回回踱了十幾分鍾。看到附近一麵牆上貼了些紙張,我湊過去,原來是昨天各項比賽的成績。我在上麵找到女兒的名字,又花了十多分鍾找別的我認識的小孩的名字。回過頭時,跨欄運動員們已經在起跑區站好。比賽就要開始了。
我在跑道邊離終點不遠處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立足點。看到很多父母都將照相機、攝像機對準跑道,我才意識到自己什麽也沒帶。不過不要緊,我來了,將站在這裏親眼觀看女兒跨欄,這已經是個了不起的進步。
第一組起跑的是六年級的男生。八個小男孩每人都神情嚴肅,從一個一個欄架上跨過,向終點衝來。跑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孩。眼看要到終點了,他突然腳下一趔趄,摔在地上。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另外七名選手從他身邊嗖嗖而過。
我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每看到一名運動員因為偶然的失誤,與眼看要到手的金牌失之交臂,都會難過一場,好像是我丟了一塊金牌似的。今天的比賽不是奧運會,我卻比平時看電視時更為這個小男孩惋惜。我祈禱這樣的事情不要發生在女兒身上。
但我沒有太多時間胡思亂想。隨著信號槍“砰”地一響,七年級女生組起跑了。女兒在第二道。她跨過一個欄,又跨過一個欄。一轉眼,她們已經跑到了我眼前。我看到女兒好像跑在第二。我想看得更真切一些,但她們已經衝到了終點。比賽結束了。
八個女孩都站在終點線上。一名裁判發給一個女孩一枚獎牌,又發給女兒一枚獎牌。她真的得了第二名。
我在烈日下又等了半小時,女兒才出現在我身邊。我說:你還要看別的比賽嗎?”
“不看了,”她說。
我們一起朝停車場走。有那麽一會兒,我們兩人都沒說話,女兒玩弄著手裏的獎牌。又走了十幾米,女兒突然笑出聲來:
“嘻嘻,我得了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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