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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特別想退休。想象著自己坐在後院的樹蔭下，一杯清茶，一本閑書，涼風習習，鳥語花香，逍遙快樂。等到退休有點可能時，突然膽怯起來。眼前是一座空空的大房子，日光從東麵的臥房移到西麵的廚房。院子裏是園丁剪草的噪聲，屋裏是死一般的沉寂。
於是對上班也喜歡起來。早上收拾整齊神氣活現地走出家門，停車場飄著新剪的青草的香味；闊朗的辦公室，咖啡，印度飯，坐在午餐桌對麵的膚色年齡性情經曆各不相同的同事。在夕陽中離開那棟被紫薇和白樺包圍的建築時，一天的時光似乎也不算白過。
十多年前，從納帕回家的路上，我說我的夢想就是有個自己的葡萄園，上午寫點東西看看書，下午侍弄園子。十多年後，葡萄園是沒有，在房前屋後兩個大院子的草坪花床灌木樹叢裏卻已經花費了不少時間。作家和花農的生活，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對我還有沒有過去的誘惑？
有些東西還是變了，在過去十多年裏。或許是年紀大了，對和社會的交融漸漸珍視起來，就像企鵝在寒冷的冬日要擠在一起取暖。年輕像一塊清高孤傲的冷玉，歲月一磨，到底還是變成了一堆沙礫。
不要說十幾年，一天之內，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也是會變好幾變的。有時候覺得隻要睡個好覺，一天神清氣爽，生活就已經完美；有時候覺得，好時光就是可以專心致誌、從容不迫地做一件簡單的小事；另外一些時候，又發現所有自己擁有的東西加在一起，都填不滿心中那個貪欲的空洞。
其實我們這個年齡的人，沒有勇氣去追求理想生活還在其次，最要命的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詩和遠方不敢妄想，眼前的苟且又多有不屑。沒辦法，這麽多年走在世俗的路上，活在旁人的眼光中，赤子之心已經蒙塵。既然要什麽都說不清，哪裏又會犧牲現刻的安穩去追求呢？
坐在桌前寫著這些閑言碎語，廚房裏飄來爸爸媽媽準備午飯的鍋碗瓢盆的聲音；女兒和朋友去舊金山了，下午才會回來。這一刻，我的生活是完美的。明天會是什麽樣子？不去管它，到明天自然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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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寫出這個文字的人，已經是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