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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過錄本原文 連載 3

(2019-12-11 12:47:50)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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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史太君臨終念子孫 王夫人膏肓托兒女

詩雲:

鳳闕漸聞夢趨深,宦門忍看白頭吟。

兒女有情皆淚垂,詩仙曾賦高堂覲。

且說寶玉往家學裏來,先去老太太房裏請安,隻見王夫人正陪著賈母說著話。寶玉上前作揖,賈母見他過來道:“明兒便是重陽,叫學堂裏放一天假,咱們也聚著樂一天,玉兒也陪我到園子裏逛逛。”說著又咳嗽了幾聲。寶玉見他形容蒼悴,病色枯焦,心裏便有些不忍心,答應了一聲背轉身去,偷偷掉淚。隻見鳳姐也進來了,見了賈母,又回身見過了王夫人,笑道:“老祖宗要問我什麽?”王夫人便告訴他明日重陽,老太太要眾人陪著宴樂一天。賈母問他可曾吃了沒有,要他一並吃了再家去,遂叫鴛鴦琥珀等傳飯。鳳姐又問賈母喜吃何物,賈母歎道:“能有什麽可吃的,近幾年年成不好,田畝減產,家裏出的多進的少,不過可著做罷了,你快告訴廚房裏,別管我吃些甚麽,隨意做了來,不可使他們作難。”鴛鴦答應了去了。一時端上飯來,果是些家常俗見之物。鳳姐喂了賈母幾口碧粳米粥,見他推開碗擺擺手,歎道:“我身上不大舒坦,你去把太醫叫來。”鳳姐忙出去叫人。不大會兒,賈璉同王太醫掀簾子進來了。王夫人扶賈母躺著,王太醫為賈母把脈。良久,賈璉把他叫到外頭耳房,問他病況如何。王太醫道:“弦脈端直而長,氣機不利,六脈弦遲,素有積鬱,稍感風寒,藥取柴胡疏泄,寸關無力,心氣已衰,脈氣歇止,止有定數。”賈璉聽了,明白大半,叫他到正屋坐著,自己則到房裏安慰賈母,笑道:“老太太不必掛慮,才剛老先生說了,是一時感了風寒,不過吃些疏風的藥便好了。”賈母歎了一口氣道:"你不用虛寬我的心了,我知道自己熬不過今年了,明日重陽大家得快快活活的過,還不知下一次還過得過不得了。”賈璉、鳳姐聽了心裏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忙笑著解慰:“老太太定是長命百歲,福壽雙全。”賈母微笑著不做聲。一時大家吃完飯就都散了。

且說第二日一大早,寶玉匆忙起來,胡亂喝點薏米紅豆粥,就急著要往園子裏去。麝月忙把穿花大紅箭袖給他穿上,道:“時值秋令,外頭清寒,偏又這樣猴急毛躁的出去,回來又要鬧頭疼了。”寶玉聽他口氣,恰又是一個襲人,乃笑道:“怪不得襲人臨走要留下你,看來他實走卻似未走。”麝月笑道:“二爺敢是又想他了,不妨還叫他回來服侍二爺,我也省省心。”寶玉笑道:“是我多嘴多舌了,一大早你出去,有沒有看見園子裏都在忙些什麽?”麝月笑道:“園子裏可熱鬧了,他們又是采茱萸,又是吃糕點,都嚷嚷著到城外登高爬山呢。周奶奶剛剛給他們說了,說老太太不許大家走太遠,就在園子裏行樂即可。老太太吃完飯要二奶奶他們陪著釣魚呢,還說大家還要猜謎行酒令。老太太這般雅興,竟是比咱們年輕人還有興致。”寶玉聽了,低頭半晌竟掉下淚來。麝月見他傷心,想是自己說的話觸動了他,因勉強笑道:“遲一會子再去罷,他們都還沒吃飯呢。”寶玉那裏憋的住,急急忙忙出去了,先是來到瀟湘館約了黛玉,又到秋爽齋約了探春,在路上又遇見了李紋、李綺,一同去尋賈母。

隻見賈母房裏花團錦簇,喧闐嬉笑,鳳姐、王夫人、邢夫人、李紈及眾人都在。大家簇擁著賈母到園子裏遊逛,賈母笑嗬嗬的被鳳姐、王夫人挽著手,邊走邊說說笑笑。賈赦、賈政、賈璉早安置了眾多丫鬟、小廝在各處或放風箏,或釣魚捉迷藏,賈母看了更是歡喜,先是去惜春房內看他畫的大觀園圖畫了多少,惜春已畫了大半,從裏間取出擺在案上,大家評議了一回,又離了這裏,轉過藕香榭來,走至蓼漵,上了亭子靠著欄杆,看見一片假山石。賈母走的累了,忽然來了雅興,要大家停下,一同釣魚取樂。

賈政、賈璉趕上來,命身邊小廝把釣竿拿與眾小姐,鳳姐、寶玉、黛玉、探春、惜春等人都擇了空地,一時幾個丫頭放好了矮凳子,鳳姐等將絲繩拋下,揚到水裏,安靜坐著垂釣。賈母則由邢夫人、王夫人等陪著看他們釣魚取樂。不大會子,鴛鴦興衝衝上來笑道:“老太太,二奶奶才剛釣了好大一個鯽瓜兒。”賈母喜的要看,彩明端著小瓷壇過來,大家邊看邊笑。尤氏笑道:“鳳丫頭敢是想鯉魚跳龍門了,老太太快封他個差事做罷。”大家都笑了起來。賈母笑道:“你們快拿竿子把他打壓下去,他這鯉魚是個成了精的,難惹著呢。”鳳姐笑道:“老太太專會降妖伏魔的,我這區區一小魚精,成不了氣候。”大家都笑了起來。賈母對彩明道:“不過是取樂,誰還吃他,快別擱清水裏養著了,仍放回水裏去罷。”彩明答應著去了。賈母也坐在寶玉旁邊釣了一回。

約莫一頓飯工夫,寶玉釣了個楊葉竄兒,鳳姐又釣了幾條小魚,黛玉、探春、惜春等皆是一無所獲。寶玉是個性急的人,掄著釣竿等了半天,好容易看見釣絲微微一動,寶玉喜得滿懷,用力往上一兜,不想釣竿往石上一碰,折作兩段,絲也振斷了,鉤子也不知往那裏去了。眾人越發笑起來。大家看著水邊的草木都枯萎了,沒有一點生機,都有荒涼之感。賈母歎道:“我到咱們賈家已六十多年。從年輕時候到如今,曆見了幾代興旺,想當初你爺爺、祖爺爺那輩都是勤勤懇懇持家,不敢稍有懈怠。一轉眼到了這輩,子孫們不再謹勤儉約了,皆是安享逸樂,無所作為,那些胡作非為、暴殄天物的事也漸漸的來了,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時常做夢夢見你祖爺爺、爺爺,臉上多有愧色,也無顏再見他們,好好的一個家被我弄的益發衰微了,心裏怎能不慚愧。”說完不禁落下淚來。眾人見老太太傷心,忙笑顏勸解。半日,賈母才拭淚勉強笑道:“我今兒是怎麽了,嘮嘮叨叨的沒完了,耽擱了咱們釣魚取樂。”因和丫鬟要了釣竿,由大家陪著,又坐在水邊垂釣起來。釣了一會子,也沒釣到什麽。賈母有些乏了,賈政因命人抬上轎子,由鴛鴦等攙扶著他先回去了。

眾人又釣了一會子,也散去了。賈府宗族子弟賈敦、賈衍、賈珖、賈瓔、賈琛、賈蘅、賈芬等也嬉戲遊賞多時,皆散去了。賈母體倦神乏,原擬晚間行酒令猜謎打牌的,也一概免了。另有賈蓉、賈薔等公府子弟到野外或登高或狩獵,高樂了大半日,到黃昏才收弓而歸,原是日日以習射養力為由,借機吃酒賭錢,趁著今日賈母高興,想效仿往日烹豬宰羊,濫漫使錢,誰知內囊空了多半,叫人去端佳釀美肴,一時卻叫不回送菜的,蓉薔等都暴跳如雷罵罵咧咧的。

那些廚役都來訴冤道:“這一二年旱澇頻頻,田上的米都交不齊,加上連年蝗災,年成實在不好。連廚房裏去外頭也買不回多少新樣好菜,且又貴的很,叫奴才們也沒法啊。” 賈蓉、邢德全不信,揮拳就要打人,幸被尤氏趕來勸住了。

尤氏道:“這倒不是假話,連老太太那裏吃的也是白粳米飯,想找幾樣細米也難了,你們還沒見鄉下那些莊戶人呢,連草根子都快吃盡了,這都是老天不開眼,日後隻能將就著點了。”眾子弟聽他如此說,都笑道:“那裏又缺咱們的,貴了多出點錢就是了。”尤氏見這些紈絝子弟全然不知世事,隻知鬥雞走狗,不知柴米油鹽得來辛苦,說服亦難,隻歎息著走了。

此時蠢物我回想:當初在大荒山青埂峰下,因不耐淒涼寂寞,欲臨人世享那富貴榮華,隻慚道行不深,雖說可以自行來去,無奈地天之廣非我能飛的去的,幸蒙癩頭和尚,跛足道人助攜來此,得見這般世麵。前回元妃省親,那富麗豪華實難述盡,石頭也曾得意未有枉臨人世,隻惜如今賈家日漸窮蹇清冷,不似以往那般熱鬧,將來又不知如何,石頭已無心滯留,欲離了這裏重尋錦衣豪門寄身,故幾日來也思量多時,一直未有絕好去處。忽思及一人,頓覺豁然開朗。諸公未必得知,待蠢物細細說來:

江南有處甄府,是個富而好禮之家,那等顯貴亦可比肩賈門。府中有個公子,與寶玉同名,容貌無二,性情相近,亦屬罕事。待蠢物想來,他定也有隨身所佩之物,和在下相似。既便沒有,我去了他那裏,也會欣然接納。

既已思算齊妥,立馬動身離了此處去往甄府。趁著夜深人乏,施展本領,騰空而起,往那繁盛京華鬧區飛去。一路但見城闕閶闔,樓台林列,好個妙絕人間世,隻把石頭看的呆了。邊行邊看,隻到了第二日午後申時才到了江南甄府,往大門看去,卻也與賈府無兩。待進去一看,卻吃了一驚不小,隻見園裏空蕩蕩的,多處垣斷牆頹,花木枯敗,好不淒涼蕭條。蠢物正在納悶,忽見前麵曠地上,落葉堆燃、寒煙迷離,聽見有人哭道:“妹妹,我回來遲了,你死的好慘啊!”匆忙一瞧,隻見一個麵容憔悴公子正對著一付枯骨泣訴。石頭不知甄家出了甚麽大事,奇而口吐人言道:“貴府莫非曆過一番劫掠不成,公子所泣何人?”公子回頭一看,隻見一塊晶瑩鮮潤的寶玉離地五尺懸空而言,拭淚訝然道:“怪了,玉石會講人話,倒唬人一跳。”

石頭見他貌同賈家寶玉無二,便知此人乃甄家寶玉也,乃道:“吾本是石頭城榮國府貴公子賈氏寶玉所配之物,近來悶了出來逛逛,請不要見怪。”甄寶玉道:“倒也怪異。”又道:“吾哭的是我的紅顏知己,先我一步而去,吾家先是被聖上下旨抄沒,後又遭賊寇入侵,說了亦是無益,不如不提。”石頭再三追問,才知他家有個做尚書的四十餘歲兄輩帶兵打仗,屢獲戰功,卻被奸人誣陷,已經淩遲處死。石頭又是驚訝又是嗟歎,忽然從那邊走來一僧一道,用些言語機關開導甄家寶玉遁入空門。甄家寶玉聽了豁然開朗,感激仙家指點。僧道走後,甄家寶玉對石頭道:“吾已萬念俱灰,意欲投身佛門,石兄還是回去的好。”石頭道:“吾是施展本領才不辭勞苦飛來貴府,消耗了許多法力,若能藏匿公子袖兜,安逸帶回賈府,也少用些功力,不必過於勞乏。”便央求甄家寶玉送他回賈家。甄寶玉是個樂善好施的,思量多時,便把它揣入袖內,歎道:“待我先完結俗緣,他日若有閑餘,必送你歸貴府。”說罷葬了白骨,離開甄家,先去那佛門寺內剃度出家,再將石頭送回賈門。正是:

奕光交匯刹倐緣,心緒支離塵似煙。

癡怨婪嗔為宿孽,意皈思寂寤心虔。

且說賈家無端丟失通靈玉,寶玉忽然神誌不清、人事不醒,急的眾人又是哭喊又是叫人,手足無措,鬧的舉家不寧。賈母近來體弱年高,身體大不如前,由鴛鴦扶著顫微微道:“那是你的命根子,怎麽能丟了。”急令眾人再去各處找找。賈政歎氣連連,在屋子裏踱步,一時趙姨娘進來了,又說不中用了,要預備後事,早被賈母、賈政罵出去了。

賈璉急忙請了張道士進來,賈母迎上去道:“老神仙好,快救救玉兒罷。”張道士堆笑安慰賈母道:“這都是貴府一時疏忽,忘了給他多係塊護身符了,哥兒一旦失玉,便會昏厥,須備個護身符代玉護體。”因親自到床邊給寶玉係了。不大會兒,寶玉蘇醒過來,叫了聲張爺爺好。賈母、王夫人、黛玉、麝月等見了都放下心來。約過了一月,這日忽聽門外有奴才來報:“外頭來了一個和尚,手裏拿著二爺丟的這塊玉,說是送玉來了。”

賈母忙叫人去請,隻聽外頭傳進來道:“原來是甄家的寶玉來了。”眾人急忙迎了出去,卻見賈璉同甄寶玉攜手進來。甄寶玉先是合掌行了出家人之禮,後又對賈母等鞠躬。賈政忙命人搬了椅子讓他坐了。賈母、王夫人與他敘兩家交情,談起往事都嗟歎不已。甄寶玉從懷裏掏出通靈玉,尤氏從他手中接了玉過來給賈母。賈母過來一把攥在手裏,摩挲半天才道:“可回來了。”王夫人拿著玉,由麝月跟著出去找寶玉去了。

黛玉、探春等也鬆了一口氣。眾丫鬟打量著甄寶玉,都驚訝笑道:“怪了,這人同咱家的寶二爺一個模樣。”甄寶玉笑道:“那年我到過貴府做客,施主怎麽反不記得了?”眾人納罕道:“玉兒怎麽叫你得了?”甄寶玉道:“待貧僧細細講來。”因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聽的滿屋子不住唏噓落淚。

且說寶玉正在怡紅院就寢,忽見麝月進來對他道:“家裏來了客人,老太太要你去見,是江南甄家的寶玉來了。”寶玉聽王夫人提起過甄寶玉與自己相貌無二,早就想爭睹為快,急忙穿衣往這邊來,看到裏裏外外站了好多人,有個和尚正坐著同賈母談敘寒溫,仔細一看,那人相貌果同自己一樣,忙上前拜見。甄賈寶玉彼此都有似曾相識之感,寶玉見他文采斐然,對答如流,侃侃而談,識見不俗,甚是心敬,想到那年夢中之景,如今再聽他所談又皆是高論,因把甄寶玉當個同心知己,也坐在他旁邊,兩個人謙恭的說著話。

寶玉既因初次見麵,不便造次,且又賈環賈蘭在坐,口中誇讚道:“久仰芳名,無由親炙。今日見麵,真是謫仙一流的人物。世兄是萬人裏出拔之最清最雅的,小弟是極汙極濁的一等庸物,忝附同名,殊覺玷辱了寶玉這兩個字。”甄寶玉道:“施主謬讚,實不敢當。弟是至濁至愚,隻不過一塊頑石耳,貧僧少時不知分量,自謂尚可琢磨。豈知家遭消索更比瓦礫猶殘,佛說覺悟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寶玉聽了,心裏甚是讚歎,不知不覺把些佛理潛移默化記在心裏了,又聽他說道:“我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口(按:原文空缺)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淨土。佛問圓通,我無選擇,都攝六根,淨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當舍於懈怠,遠離諸憒鬧;寂靜常知足,是人當解脫。”寶玉聽了如醍醐灌頂一般,再次向他討教。

甄寶玉道:“討教談不上,不過是這般道理。若諸世界六道眾生,其心不淫,則不隨其生死相續。汝修三昧,本出塵勞。淫心不除,塵不可出。”賈政見他說了很多,怕他口渴,忙止住了,要李貴端了茶給他再慢慢細說。

甄寶玉起身施禮道:“貧僧來了這麽多時,也該回去了。”賈母那容他走,忙命小廝將他扶到內間歇息,甄寶玉隻得進了套間坐著。

且說寶玉才剛聽了他這一番高論,如夢初醒一般,又是嗟歎又是嘻笑,自言自語道:“我原來竟是個癡子,枉在紅塵空讀多年,竟不知何為形,何為心,這回我必是要隨他一同走了,離了這俗世凡塵,我也要做出家人。”賈母、賈政等聽他說些癡話,都唬的忙過來勸道:“又從那裏想起這樣荒唐話頭,還不快滅了念想。”因命小廝將寶玉攙了出去,大家也都散了。

賈政指示李貴守著甄寶玉服侍他,自己邊走邊忖度著要多留他住幾日,忽見李貴來報,說甄寶玉已經告辭走了,攔也攔不住。賈政急道:“他大老遠來了,咱們還沒有好好謝他,怎又讓他走了?”又罵李貴留個人都留不住,慌忙派人到大門外去找,已經找不見了,不免嗟歎了一回。

且說賈母回去身上發熱,紮掙了一兩天,竟躺倒了,日間夜裏臉上作燒,茶飯不進,麵容枯焦。賈家個個心似油澆,賈政慌了,遍尋京城名醫,也花了不少銀兩,無奈賈母病勢越發嚴重,賈家宗室眾子弟兒孫輪番前來探望,都偷偷掉淚。賈母亦知自己陽壽將盡,便想著臨終能再見見子孫一麵。一時想起湘雲,又不敢打發人去瞧他,心想才新婚的人怎可探望待亡之人,因把鴛鴦勸止住。鴛鴦在老太太身旁哭得眼睛紅腫,一刻不離左右。琥珀見賈母神色不對,也不敢言語,悄悄到門外告訴賈赦、賈政。賈政又傳張太醫進來,又診了一回,張太醫出來對賈赦、賈政、賈珍、賈璉搖搖頭就出去了。

賈赦賈政會意,與王夫人等說知。賈母聲音低啞叫琥珀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琥珀忙告與賈政,說老太太想見寶玉,叫兒孫們都來。賈政出去找人。不大會兒,賈敕、賈效、賈敦、賈衍、賈珖、賈瓔、賈琛、賈口(按:原文空缺,後補做“賈璘”)、賈菖、賈菱、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賈菌、賈芝、賈珍、賈蓉 、賈薔、賈荇、賈芷、賈琮、賈環都來了,在院子裏黑壓壓的都站滿了。尤氏、鳳姐、李紈、寶玉、探春、惜春也都來。賈母讓一個個進來看視一番,又強紮掙著與賈赦賈政賈珍賈璉說了些話,要拿出自己的梯己用來辦喪事。

賈家因日漸貧蹇,已不能象往日辦可卿喪事那樣大手大腳操辦了,幸而賈母素日存了不少私房錢,今日全部拿出。賈赦賈政愧的涕淚交流,都道:“母親還要掏錢出來,做兒的怎不慚愧?” 賈母又要見寶玉、黛玉兩個,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這兩個小冤家,以後可不要再賭氣吵嘴了,要和睦。寶玉不肯讀書,也別逼緊了。”寶玉、黛玉兩個早哭的說不出話來。賈母又道:“可惜這輩子見不到你倆成親,也是我的一塊心病。”說著又將此事囑咐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鳳姐、李紈一遍。又道:“我再見一個重孫子就安心了。”李紈也推賈蘭上去。

賈母放了寶玉,拉著賈蘭也說了一番,隻見臉上發紅,再也說不出話來,竟是含笑去了。賈氏一門都放聲痛哭起來。

賈赦、賈政、賈璉、王夫人、尤氏、鳳姐、李紈、寶玉、黛玉尤其哭的肝腸寸斷。趙姨娘見賈母喚進眾子弟見一麵,獨沒有見賈環,有些氣不忿,拉了李紈哭道:“環兒不是他的孫子,為何隻見寶玉、賈蘭兩個?”賈政喝道:“閉嘴,老太太精力不夠,那能一個個都見了,沒心腸的歹婦,這個時候還爭!”趙姨娘撇撇嘴出去了。

且說賈家為史太君操辦喪事,史鼐史鼎的幾個兒女也來了。史湘雲和夫君衛若蘭也來守靈,史家來的人皆號啕大哭,史湘雲更是哭的死去活來,被探春、黛玉含淚勸住了。

誰知皇宮裏今年有好多官員犯了事,被聖上關了,也不知他們所犯何事,死活不明,故此次來吊唁的官家少了好多,一時不消細說。

鳳姐念及當初賈母對他的嗬護慈愛,痛哭了幾場,也告恙臥床休息。

一日,王夫人帶著兩個小丫頭到他那裏探看了一會子,轉身又往怡紅院來看看寶玉讀書是否用功,剛走至湖邊,忽然從那湖裏影影綽綽現出三個披頭散發的小鬼,裏頭還有一個看著眼熟,竟是金釧的摸樣,王夫人甚為驚恐,隻聽那小鬼冷笑道:“太太好狠毒,逼的奴才走投無路,如今就是來報仇來了。”說著同那兩個都向王夫人撲來,那兩個小丫頭嚇的藏在樹後,王夫人也大叫著要逃,被那三個小鬼生拉硬拽往湖裏推,隻聽“撲通”一聲,王夫人失足墜入湖裏,那幾個小鬼又不見了。

兩個小丫頭一邊哭喊著叫人,一邊折樹枝救人,剛好有幾個小廝經過,跳身入湖,把王夫人救了上來。誰知近日園中陰氣甚重,賈家主仆竟病倒了大半,皆是瘴疫鬼氣所致,幸好都服了藥漸漸好轉,隻是王夫人一病不起,日間夜裏發燒身熱,譫語綿綿。

賈政連忙請了大夫看視,並不稍減,更加發起狂來,譫語不清,大喊大叫的。眾人急的沒法,隻是啼哭,忽然隻聞得隱隱的木魚聲響,賈璉把一個癩頭和尚與一個跛足道人請了進來,對賈政道:“上回寶兄弟中了邪祟,就是他二位治好的,今兒忽然在那街上又看見了二位,便好言請了過來。”賈政急忙有請,那二人道:“太太這是得了冤疾,是被促狹鬼鬧的,仍用通靈玉除除邪氣,日久便好了。”

說著把通靈玉安放在王夫人臥室之內,將玉懸在門上,又道:“邪氣雖除,然病猶未愈,仍須服藥調治。”說著回頭便走了。賈政趕著要送謝禮,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賈璉等出去去看時,已沒有了蹤影。

王夫人躺了兩三天,省了人事,也不叫嚷了,隻是身上依舊發熱。賈政在外頭請來一個名醫,開了方子給王夫人抓藥療治。王夫人不但沒有好轉,反加重了,那名醫也騙了錢卷鋪蓋跑了,不久王夫人便命絕氣休了。

賈府深知全是名醫所誤,百般尋他不著,恨的叫罵不止,然又有何益?王夫人膏肓之際含淚拉著寶玉的手不肯放鬆,道:“我的兒,為娘此去沒有其他可掛慮的,隻是牽念著我兒未能功成名就,又怕日後荒廢了學業,再沒人管你,可叫我怎麽放心。又怕那促狹鬼嫉恨你,得空便擰一下,掐一下,也沒有人護著你了,為娘怎不心痛?”寶玉早哭成了淚人。

黛玉、探春、鳳姐、李紈也哭的抽抽噎噎。賈家一年內竟遭逢兩回喪事,都哭的尋死覓活,淒不忍睹。寶玉年少喪母,更是胸腑俱裂,恨不得隨母親一同西去。趙姨娘自是趁心如意,假意啼哭,卻不見一滴眼淚。一切喪事辦理不消贅述。

隻說王夫人病故後,寶玉越發低沉,成日裏坐在屋內發呆。眾人皆知原由,怕他傷心過度生出病來,都時時來看望,與他說笑,怎耐寶玉鬱鬱寡歡,總是默不作聲。賈政怕他憋出心病,也不過於逼他讀書,日間隻和一些清客談天。

賈母逝後,賈家怕委屈了鴛鴦,問他有何打算,鴛鴦誓不離開賈府,隻在家裏做做針線,獨居深深小院。賈赦也無暇顧及鴛鴦,早把當年的事忘了,因見賈家日漸式微,成日和邢夫人商議家務。鳳姐之女巧姐也大了,賈璉既忙著官裏的事,時時到平安州辦事,也未操心家裏諸事。

展眼又是夏去秋至,這日一大早寶玉就怔怔的坐著,麝月擺上飯來,也懶的吃。麝月連哄帶慪催著他吃了一口兒飯,又擱下了,仍是悶悶的歪在床上,一時間忽然掉下淚來。麝月摸不著頭腦道:“好好的這又是為什麽?若是悶了就出去走一走,省的悶出病來。”寶玉起身往外就走。麝月喊道:“天氣涼了,穿的又這麽薄,還不回來換件暖和的。” 寶玉道:“回來再換。”因往門外去了。

麝月歎氣不語。寶玉在園中走著散心,卻見閑階朱門,杳無人聲,西風無情,吹盡繁紅,池苑花葉凋零,女牆一帶香草枯萎,幾處門窗掩閉。又聽呼喇喇風過,將那樹葉吹的嘩嘩作響,吹得寶玉衣帶飄忽,鬢絲淩亂。寶玉站在風口,眺望周遭,心內不覺淒然感傷。忽見那邊走來兩個丫頭,不是別個,卻是鴛鴦、玉釧兒,寶玉勉強笑道:“兩位且住,從那裏來,到何處去?”玉釧兒笑道:“園裏都傳開了,大老爺升了校書郎,都歡聲一片了,你何不過去祝祝?”寶玉道:“也沒什麽。”仍是不語站著。玉釧兒笑道:“人人都興高采烈的,獨他呆呆的,真是傻子。”鴛鴦忙拉他道:“別說了,咱們走罷。” 兩個來到沁芳亭,坐下歇著。鴛鴦道:“你倒替人家高升高興,那裏知道這官是花錢買的。”玉釧兒訝然道:“倒沒聽說。”鴛鴦冷笑道:“人人都知道,你卻不知。我告訴你,上月大老爺托宮裏的內相幫趁,花了不少銀子買來這個官。人家再好,又與我們何幹?”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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