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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丹白露森林、梵高小鎮Auvers-sur-Oise

(2019-06-10 16:19:45) 下一個

從米勒故居出來,空中低懸的濕氣漸積成雨。太陽穿梭在波譎濃雲中時隱時現,地麵便跟著時雨時晴,我們時冷時熱。拐角處一戶人家,門前矮牆上的爬藤玫瑰開的正豔,一眼望去如天邊雲錦。此時的太陽剛好從濃雲中躍出,金色光芒噴薄乍現,眼前突然明媚,數十朵黃玫瑰在風中慵懶地搖擺,灩灩吐露著清香。

這次在法國的幾個小鄉村裏,見到許多人家門前種的爬藤玫瑰,每棵都令我眼饞。他們怎麽能把花種得這麽好呢?我也種過Climbing rose,白色的,在自己家的後院,花倒是很漂亮,潔白如堆雪,可老長蟲子。各種蟲長了個遍,我們這裏還把殺蟲劑都給禁了。我用自製的什麽胡椒水肥皂沫,都不靈。自己動手捉,費了牛勁,每天早上都要捉,提早起床,鑽到全是刺的花叢中,清理比芝麻粒還小的蚜蟲。那蚜蟲和萼梗的形狀顏色幾乎沒有區別,很難發現,於是怎麽都滅不盡。一氣之下連根刨了。現在看人家的花養得這麽好,隻有流著口水偷拍的份。

回到主路, 太陽又縮到烏雲裏去了。光影重疊變幻下的小鎮風景尤其能入畫--準確地說不是景如畫,而是畫如景,所有的畫不都是照著真實的景色創作出來的麽。再高超的畫家,也無法將真實的美景完全描繪出來。畫家筆下的顏色,永遠比不上大自然的色彩豐富。

綠野仙蹤?

不過是一處普通的民居。可我卻覺得下一刻就會有精靈從樹林中閃現,揮動著魔棒。

難怪住在這裏的米勒能畫出這樣的畫。

(春天 Le Printemps,攝於奧賽)

隔斷城西市語嘩,幽棲絕似野人家。屋頭棗結離離實,池麵蕷浮豔豔花。

-- [清]汪琬

這是古老的東方人對理想中的園林庭院的詩意描繪,眼前這純正的西歐小鄉村竟也十分吻合貼切,可見東西方的審美在很大程度上高度地一致。蕪草青苔覆滿青石幽徑,花瓣零落滿地,微雨落花,踏上去輕軟無聲,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也從未有人離去。恍惚之中以為自己置身於某江南雲水間,因為…這裏真的有翠竹耶!

庭院裏竿竿細竹青翠欲滴,微風動處枝葉沙沙搖曳。幽篁蔭潤,花影浮動,隱含東方禪宗意境。竹子在西方很少種植,法國的這處小畫家村裏竟然偶遇,畫家選的居住地果然不一般,我不免詩性大發 :

竹蔭翠影落花,細雨雪甌亭茶,古道邊上犯傻。夕陽西下,迷路人在嘬牙。

馬致遠要被我氣活了。但我們真的是迷路了。這處帶竹林的庭院已是Grande Rue的盡頭,再往下就是森林入口,而我是很想進林子裏看看的。這可是大名鼎鼎的楓丹白露森林呢。可是爸媽已經很累了,偏這時候雨下的更大,黑黝黝的森林,怪石,青苔,令他們望而卻步。我說要不你們在森林入口處等我,我進去轉轉,至少要看到那個酷似大象的巨石,楓丹白露森林裏有許多裸露在地表上的岩石,經過長期風化後形狀各異,吸引了很多畫家將其入畫,

爸媽見我特有興致,隻得勉為其難地跟著我走上Trail。留在路口等我他們也害怕。陰雨連綿,冷風沁骨,遊人無蹤,對他們來說都是很不習慣的困難。

偏我是那麽的笨,一進森林就迷路了。那個堪比藏寶圖一樣的地圖對我來說猶如天書,沿途的樹上也完全沒有標誌,手機信號全無。我因為常在野外露營所以不覺得這有什麽可慌張的,爸媽可不行。我覺得泥土蒼苔是清香的怡人的,他們眼裏是肮髒的無處下腳的;我想象中森林裏鑽出的是花仙子,他們腦海裏鑽出的是猛獸。年老體弱又淋不得雨,直嚷嚷著要回去。

我一邊嘴裏哄著一邊心急火燎地找路。總得讓我見著一個景點吧。大象石就不奢望了。從地圖上看那個什麽米勒和羅梭的刻像是最近的,就在森林入口處,怎麽走了這麽遠還找不到。此時雨下的越發大,爸媽落慌而逃,我不甘心,揪住一個林中跑步的身影,在林子裏走了20分鍾才見到的唯一的人,指著地圖上景點#6問他怎麽走,那人一臉懵逼,我說話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人到是很熱心,見我著急的樣子,拿過那費解的地圖,也是研究了幾分種,才看出來哪兒是哪兒,這還是當地人。"Médaillon de Millet et Rousseau…"他看著#6旁邊的小字注釋,恍然大悟。"Ah oui!",我猜他心裏一定在說,"這就是你要找的呀這有什麽可看的?"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把我帶到靠近入口的一堆石頭邊上。"ici".

天!我圍著這堆石頭轉了好幾圈,愣沒發現其中有塊石頭上有我想看的東西!

這堆石頭是一進森林就遇到的第一群大石堆,爸早在剛進來的時候就給它們照了像了,而在他照這張像的同時,我竟然還在著急地尋找,全然不曉得我要找的就在眼前,隻要稍微走近一點,就能看見。

這就是我要看的,景點#6

這是一百多年前的樣子。

據說十個中國人九個把牌上那倆人當成了偉大的革命導師,剩下那個不是大陸長大的。我就在一個國內的旅遊壇子裏看到過一貼,感歎法國人對無產階級共產主義等等理念一直有向往的傳統。不然世上第一個共產主義試驗田為何是巴黎公社,不是羅馬公社紐約公社呢?即使在巴黎邊上的森林深處,也有紀念偉大導師的碑像。咱們這些從小就被革命武裝過的頭腦,覺悟倒底先進。

此紀念銅像建於1884年。左邊那位是羅梭,右邊那位是米勒。兩位畫家是好友。

自拍後趕快跑回父母身邊,他們已等得不耐煩。趕快給出租車司機打電話,約好了在巴比鬆的鎮政府所在地門口等。

多麽質樸的City Hall 啊!

等車的時候才發現,森林出口處還有一幅馬塞克的畫,是羅梭的La cabane des charbonniers。 整個巴比鬆有20幅馬塞克畫,全是巴比鬆畫派的。

車來的時候已是大雨,濕淋淋地鑽進去,司機大哥火速向AVON車站駛去。"下一班去巴黎的火車是六點。"他不等我發問就這樣跟我解釋,他早知道我會問他為何要開這麽快,下大雨路上可不好開。我心裏感激,這司機大哥真挺為我們著想的。六點的火車要是趕不上,再下去就是七點一刻的了,又冷又餓饑寒交迫在火車站等兩個小時,可不是什麽美妙的人生體驗,尤其對父母來說。人老了越發嬌貴,一點兒苦不能吃,稍不注意就病。快到的時候瞥見路邊有個加油站,三個不同的價格,最便宜的1.49。 我自言自語,"per liter…per gallon,",司機大哥咬牙切齒"per LITER!"。天。一塊五歐元一升?!

"汽油在法國非常,非常地貴。"司機逐字逐字往外蹦。我心想這是不是法國人喜愛手動車的原因之一啊。此刻突然猛地想到,六號那天自駕遊,還車之前忘了給人加油了!心裏打鼓不知道車行會怎麽處理,也許會從我押的信用卡裏劃走油錢吧。不過回來以後也沒發現他們Charge,不知道是不是再過幾個月會有驚喜!

從巴比鬆到AVON的出租車費要40,比從楓丹白露宮去巴比鬆要貴,因為路程更遠。此番畫家村半日遊,在交通上花了70塊錢,要是自駕肯定不要這麽多,不過這樣更省心。巴黎附近的畫家村不少,巴比鬆就算是繁華的了,還有一些遊客慕名而去,盡管交通不方便。另一個叫Auvers-sur-Oise的小村,就是梵高生命中最後度過的地方,簡直可以用'荒無人煙'來形容。

我們是在去巴比鬆之前的兩天,也就是五月八號去的Auvers-sur-Oise 。過程也不順利。比起其他畫家村,這小鎮其實離巴黎市區是最近的一個,在ZONE 5,所以我們買了1-5圈的DAY PASS。小鎮名字太長,不知道怎麽翻譯,有人幹脆就叫他'梵高小鎮',因為梵高在這個鎮度過了他生命中最後的70天,在這70天內他創作了70餘幅作品,瘋狂地高產。但實際上在這個鎮留下足跡的畫家很多,塞尚、畢沙羅、莫奈、多比尼,都曾在此流連忘返,有的還住在這裏,留下了天才的筆觸,此鎮風光旖旎,當屬畫家眼中靈感之地。 

八號那天下午四點,我們坐上了Transilien H線,中間要倒一趟車,也是H線的城鐵。上了要倒的那班車,半天也沒動靜,顯示牌上標明的出發時間早過了。又等了半個多小時,車廂裏忽然響起廣播,我就捕捉到了一個詞 un accident ,其他的不知所雲。車上的人紛紛下去了,我問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年輕人,答曰前方某段鐵路被人扔了危險品,還有大石頭,排除要很長時間,叫大家想別的辦法。倒車的這個站已經在ZONE 5了,離巴黎已很遠,眼看太陽偏西,我頓時有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感覺。我給那幾個高中生看手機,說我要去這(不知道怎麽念),其中一男生說"不遠,有BUS可以到,跟我們出站吧,我們也得去坐BUS"他的同學衝他擠眉弄眼"yeah你的英文真流利耶人家都聽懂啦…"男生頓時臉紅了,和上回租車行那小夥子一樣。在加拿大也是,第一語言是法語的特不情願說英語,迫不得已非說時,害羞的不得了,不害羞的也被起哄著害羞了。其實他們英語真挺好的。

火車斷了線,所有人都隻能坐公交。爸在那裏抱怨破壞分子,給多少人造成麻煩。他不知道的是,這在法國算很平常的了,真沒什麽好抱怨的。我們這次沒碰上司機罷工或者什麽恐怖活動,很幸運了。好不容易擠上了公交,晃晃當當四十多分鍾才到。路上交通本來就很慢的,站都很小,走不了多遠就是一站,還經常繞著住宅區轉圈。等到了這個叫Auvers sur Oise的地方已經六點,遊客中心剛好關門。所謂的Main Street上空無一人,晚風呼呼地刮過,更顯得小鎮荒涼落迫。盡管如此,這裏還是有很多'梵高蹤跡'值得看。整個小鎮忠實地保留著梵高在時的樣子,一百多年過去了,絲毫不曾改變。大概是為了紀念他,鎮上他畫過的建築,民居,教堂,門前都樹立了他的畫。

Auvers sur Oise 市政府。一點沒變。

山坡上的民居

Auvers sur Oise 教堂。把媽媽的帽子借過來,模仿畫上行人,擺拍。

梵高曾在南法的普羅旺斯地區住過一年多,就是那個熏衣草的地方,那幾幅向大師米勒致敬的畫大概就是在阿爾勒(Arles)和聖雷米(Saint Remy)完成的。隻是現在那裏一幅他的真跡都沒有。阿爾勒有一個博物館,裏麵的畫是他的粉絲模仿他的畫作風格而建的。

《播種者》(米勒〈左〉梵高〈右〉)

《午休》(米勒〈左〉梵高〈右〉)

梵高生前患有癲癇病,當時的人都以為他是瘋子,那城市還有當時他住的療養院。在聖雷米小鎮還有一個精神病院,梵高也曾在那裏治病。這可能是為什麽現在有旅行社把普羅旺斯和梵高聯係在一起,成為一個旅遊項目的賣點。

與被開發的旅遊點普羅旺斯相比,這個Auvers小鎮簡直是無人問津。同樣是梵高呆過的地方,剛一過六點街上空無一人。公交車到那站時就下來我們三個。

梵高於1890年5月20日來到巴黎近郊的Auvers-sur-Oise,以每天3.5法郎的價格租下沃拉客棧的5號房間。這是我們去時的沃拉客棧。現在叫'梵高之家'La Maison de Van Gogh. 我們由於到晚了沒能進去參觀。平時周三到周日對外開放,門票6 €, 晚上六點關門。

這是梵高租住時的沃拉客棧。招牌、窗紗都沒變。

梵高的醫生加歇(Dr Gachet)曾建議他租鎮上的另一間客棧,但那房間每晚要6法郎,梵高一生窮困潦倒根本住不起,連3.5法郎每晚他都嫌貴呢。

這是梵高畫的加歇醫生,攝於奧賽。

梵高在這個小鎮上的生活非常規律。他戒了酗酒的惡習,每天早晨五點準時起床外出寫生,中午12點準時回客棧吃飯,下午在Lobby畫畫,晚上九點準時睡覺。他在這裏創作了大量的風景,還有人物。他為客棧老板拉沃先生13歲的女兒畫過兩幅肖像畫,連同他畫的Auvers Town Hall (就是上麵出現的那幅市政廳),都贈與了拉沃一家。

我們去的時候,拉沃客棧側麵的參觀入口處,就懸掛著他為那13歲的女孩Adeline Ravoux所作的畫像。

7月27日,梵高象往常一樣外出寫生,但這次他沒有在中午準時回來。他在晚上回到客棧時,胸前有大片血漬,和一個槍射中的傷口。至今沒人知道他這是自殺,還是被當地的熊孩子射殺的。主人拉沃先生立即通知醫生,並一直守護在他身邊,直到他的弟弟Theo 從巴黎趕來。29日,梵高死在了拉沃客棧的5號房,弟弟Theo的懷裏。

梵高著名畫作之一《烏鴉群飛的麥田》。有說他在這片麥田開槍自殺的。

通往麥田的山路。

照下麵這張像時我爸站的地方,就是梵高和他弟弟的墓地所在之處的牆外。照像之前真有烏鴉在麥田上空叫,聲音之刺耳淒厲,徘徊在空曠田野上,尤其令人心驚。我本來擺好了姿勢,被那叫聲嚇了一跳回頭去找,就照成這樣了。

雖然荒涼,但這小鎮的確很吸引人。令人駐足的景色到處可見。隨手一拍就是幅畫。

夕陽殘照,朱扉靜掩,兩側的牆上,一邊是棵紅玫瑰,一邊是棵白玫瑰,悄悄開放,不以無人而不芳。

去往教堂的小山坡路旁,一叢叢的鳶尾花,不知是否梵高是對著它們畫的那幅名畫。

教堂前,路的拐角處,有畫家杜比尼的紀念碑。

杜比尼是巴比鬆畫派的七位代表人物之一。在這個小鎮生活了幾年。現在他在這鎮的故居成了杜比尼紀念館。我們去時已關門。

Musee Daubigny, Auvers-sur-Oise:

沒敢告訴我爸的是,這博物館裏正舉辦柯羅的畫展,門外的招牌上寫的法語,有畫展的簡介,從五月初到七月底,我沒吱聲。這要是讓我爸知道了,柯羅的畫沒看上,更要捶胸頓足了。

八點多了回巴黎,還是得坐城鐵。看看這小鎮的車站!巴黎五圈,等於還沒出大巴黎地區呢,就這模樣了。

我們就在這蕭瑟的近乎於廢棄的車站上等了20多分鍾。別說爸媽,連我都有點害怕了。車站在修,沒有一個工作人員,門上的鎖早已生鏽,滿是雜草的月台上有蛇的蹤跡。耳邊呼呼的風聲,不冷也打寒顫。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火車啊,你一定別欺負我們啊,一定要準時來啊。

火車不負眾望,準點進站,50分鍾後到達巴黎北站,人頭攢動燈光閃爍喧囂非凡,如同進了另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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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妝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蝸牛湖畔' 的評論 : 大概是那個壇看我不順眼了。
蝸牛湖畔 回複 悄悄話 不知道是被刪帖,還以為美眉自己撤了。好奇怪。我也在海外原創貼過秘魯和埃及的旅遊感想啊。
晚妝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星如雨86' 的評論 : 是呀我也吃驚,想了半天哪裏不符合原創規定。也許是因為這不是小說? 那裏是不是有題材限製的。也不通知我一聲就這麽刪貼了。
星如雨86 回複 悄悄話 昨天明明在原創論壇看到更新的這篇,當時沒來得及看,今天早上竟然找不到了。

法國鄉村,梵高小鎮都很有意思,如果時間能充裕一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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