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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明園劫難始末(毀滅)

(2019-01-31 13:04:02) 下一個

人質被抓後奕訢向兩國承諾過“未嚐苛待,居處適宜,待遇優渥”,可現實完全不是這麽回事。10月13日聯軍由安定門進入北京城,北京老百姓傾城出動看熱鬧。當天下午聯軍在安定門等待被釋放的人質回歸,據英軍一位軍官華斯萊的記載:"大群從北京各個角落湧來觀看的人們。我從沒見過這種景象:黑壓壓一片人頭,擠滿了寬闊的大街,一眼望不到盡頭。人群擁來擠去,塵土飛揚,京城一些地方籠罩在煙塵裏,隱不可見。中國衛兵和協助他們的城內衙役,被衝得忽前忽後,吃力地阻攔著擁擠的人潮,將他們隔離在城門區以外。

但是,一批棺材的到來,很快衝去了我們初入城門時的興奮。迎麵走來一隊中國人,抬著五具棺材,棺材頭上用中文寫著一個個名字:波爾比、安德森、德諾曼,等等。他們死狀慘不忍睹。每個人的手腳,都有深嵌入肉的繩印,手掌發黑壞死,白骨外露。

九月初一,恭王由蘆溝橋回到北京西便門外天寧寺。初二,最後一批約十三具棺材,送到聯軍大營。恭王照會額爾金和葛羅,詢問何日進城換約。我們沉浸在巨大的悲憤之中。當日在通州城外被僧格林沁扣留的使團成員,共有二十六名英國人,一十三名法國人,活著回來的隻有十九人。《泰晤士報》記者波爾比的屍體被分割成七八塊。”

慘劇給了英國公使額爾金和英軍司令格蘭特極大的刺激,好幾天緩不過來。而奕訢竟跟沒事人似的,說你要的人我已經給你了,趕快簽署退兵協議吧,仿佛和議已經達成,隻待換約退兵。這更讓格蘭特、額爾金等人氣的發瘋。

奕訢發這個照會的同一天,英軍在德勝門外的俄國公墓,為死亡的英國人舉行葬禮,格蘭特、額爾金親自致詞。僥幸生還的人質講述死者的經曆:“那天,打著免戰白旗,未做任何抵抗的談判團護衛隊,在通州城外被扣留後,先被帶到北京城內,遊街示眾。然後,被分批帶出城外。其中一批,包括安德森中尉 ( Lieutenant Anderson ) ,德諾曼先生(Mr. De Norman) 和五個印度兵,被帶到離城牆約二英裏的一個地方。在那裏,他們被分別按在地上,雙手雙腳緊緊反綁於背後,繩子上還被澆上水,促其收緊。白人與印度人被分開,待遇也不盡相同:白人被綁上雙股繩索,印度人隻是單股繩索。就這個樣子,他們被緊緊綁縛著,關了三天,每天隻吃一次很少的食物。然後被扔上騾車,走了大約三十英裏,到了一個城堡,關進牢房,仍未被解縛。連續數日血脈阻塞,安德森中尉的手又腫又大,由紫轉黑,化膿長蛆,肉被食盡,白骨露出。死前兩天,他神誌錯亂,痛苦號叫,整日不絕。德諾曼先生受盡各種酷刑,蜷縮在一個院子的角落裏,被砍頭而死,他的頭顱生滿了蛆。直到這時,剩下的人才被解開繩索束縛,改上鐐銬。另一批人,包括泰晤士報隨軍記者波爾比先生(Mr. Boulby)在內,被帶到北京西郊一個有湖有廟的地方,受到了完全相同的對待,也是被分別綁縛,遭到踢打,三天後送往關押安德森等人的城堡。途中兩個人傷重死亡。一些印度人拒絕進食。幾天以後,波爾比先生被砍頭,身上長滿了蟲蛆,屍體3天之後才被綁在吊竿上扔到監獄牆外,喂了那些野狗和豬。有個頭和雙手都有傷的法國人,耳朵、鼻子、嘴裏都長滿了蛆蟲,他臉部已經沒有知覺,第二天也死了。”

重溫這樣的慘事,參加葬禮的軍人,雙眼通紅,無不悲憤異常。敘述者最後講到一件事,更使得大家血脈賁張,抑製不住心中的仇恨。他說,那個捆綁吊打他們幾達三日的有湖有廟的地方,不在別處,就在圓明園中!一個到過圓明園的軍官證實,他們已經從圓明園一個亭子裏,搜出如幹被扣人員之衣物佩章,證明這就是虐待我們歐洲人的地方!(其實他們在圓明園還發現了成箱成箱的火槍,都沒開封,嶄新的,是以前馬戛爾尼訪華時從英國帶過來的。當時是最先進的滑膛槍,送給乾隆的禮物。乾隆連看都沒看,箱子都沒打開就往圓明園裏一丟,擱了70多年,箱子上落滿了灰塵,這次讓英國人發現,又給送回英國了。)

這邊群起激憤仿佛幾世的冤仇攢在了一起無處發泄,那邊恭親王跟沒事似的什麽反應沒有。史書上也沒記載他這幾天有沒有試圖和英法解釋點什麽,隻說他催著聯軍退兵。這不是往人眼裏點眼藥水麽,還嫌人家的眼睛不夠紅。我猜想恭王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或者也可能底下人比如刑部的官員向他報告過,這些俘虜陸續死亡了,屍體喂了狗,奕訢沒當回事。因為從他把巴夏禮那八個人單獨關押並待之以禮的舉動看,他應該是把剩下的31人當成'下人'了,當成巴夏禮的奴才。他以為跟中國似的一個大官出行多少僂伺候,高低貴賤等級分明,賤的那都不是人,死了白死。所以當留守大臣沒有通知他就把巴夏禮等八人釋放時,他歎息這和談還怎麽談,沒有可以用來要挾的了。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把那31人當成籌碼,他以為那都是賤人。以己度人,他以為額爾金也把他們當賤人。他是這麽看這個世界的,所以也覺得別人也是這麽看這個世界的。

所以當額爾金為此受了很大刺激無法鎮定下來的時候,奕訢覺得莫名其妙。至於麽,不就死了幾個螞蟻麽,沒見過世麵。再說我們中國向來這麽對待犯人,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這算什麽呀,比這慘的有的是,沒把你當烤鴨不錯了。

當10月17日恭親王正式接到額爾金的照會,明明白白表示為了懲罰清國皇帝的殘忍而要將圓明園移為平地時,他才大驚之色,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第二天,18日早晨,英軍第一師在同仇敵愾和異常悲憤之中,紅著眼睛,衝向圓明園、清漪園和靜明園,四處放火,為死去的同伴複仇。

其實從恭王收到焚園子的通知,到真正行動有一整天的時間,他要是反應快有外交經驗,是可以想些亡羊補牢的措施的,能挽回多少損失另說,至少努力過,不留遺憾。不過真要是經驗老道善於在獅子老虎之間調和矛盾的,從人質及屍體被送回來起,就會想別再給人氣頭上澆油了。恭王這種從生下來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從沒有看過誰臉色行事,自然沒那個意識。

關於額爾金為什麽要燒園子,英、法、中三國的檔案館裏保存了大量的資料,包括三國之間來往的信函,照會,發布的公告,所以'火燒圓明園'這個念頭從形成到實現,過程看的非常清楚。

收到棺材的那兩天,額爾金在日記裏寫道:“我們收到了不幸的消息。這種罪行令人發指,我們必須嚴厲對待,不是為了報複,而是為了今後的安全。” 法國公使葛羅寫道:“兩地軍營都憤怒至極,但要克製強烈的複仇欲望,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忍受力!我的英國同僚(額爾金)好像要把事情鬧大:他是想推翻清王朝,幫南京反叛者一把?不管怎麽樣,事情得有個了結。”

怎麽了結,額爾金考慮了幾種懲罰辦法,最後選定的辦法是將圓明園毀掉。這個過程在他日記裏可以看到。“首先,若是單要求賠款,在這種擾亂的情形中,中國政府,除了搜刮民脂民膏以外,也付不出大筆款項。其次,若是要求清政府交出那班苛待英人,和破壞和約的人們,一些可憐的屬員,也許要被呈獻出來,作為替身了。假若要求僧格林沁本人,中國政府大約不能答應,更決不能實行。尋思推繹的結果,隻有毀壞圓明園,似乎是唯一的辦法,而這種懲罰,僅降在清帝一人身上,與人民無關。”

然後額爾金給葛羅寫信道:“從各個方麵考量了這個問題,就我看來,幾個方案之中最可取的就是焚燒圓明園,除非我能夠放棄我的職責,忽略我們所受的罪行,不作實際的懲罰。而且我有理由認為,這個行動能在中國產生更大的影響,給清帝更大的傷害,在遠處旁觀的人對此是很難估量的。這是清帝最喜愛的住處,將之毀去,不僅僅動搖他的威嚴,也會刺痛他的感情。懲戒針對的不是中國人民,他們是無辜的,懲戒完全是針對滿清皇帝的,他不可逃脫對罪行的直接責任。不僅僅是因為在圓明園對囚犯所犯下的暴行,而且,他發出旨意,給歐洲人的頭顱懸賞,還宣稱他會用他所有的財富獎賞這些殺手。”

接著英軍統帥格蘭特表態:“如果我們對滿清政府不加嚴懲,英國人民不會滿意。嚴懲,是英國人對踐踏國際法所表達的憤恨。如果我們隻滿足於求和平,簽完條約就撤軍,滿清政府會認為他們可以不受懲罰地抓捕和殺害我們的同胞,在這一點上,有必要讓他們警醒。皇帝的夏宮確實已被劫掠了,但所遭受的損失,一月內就可修複。法軍撤出圓明園的那天,中國官吏再次接管了它,五個在那裏搶劫的中國人立即被處死了,我們巡邏隊發現院內大門緊鎖,房子沒受損害。可以肯定,圓明園在皇帝心目中極為重要,摧毀它隻是針對滿清政府,而不是人民,因為隻有滿清政府應該對這些野蠻罪行負貴。這一打擊將使滿清政府感到切膚之痛,從另一方麵,人們從任何以人類感情為依據的理由出發,都不會得出結論反對此次行動。”

10月14日英國公使額爾金、法國公使葛羅各致恭王照會,額爾金要求賠償受害人或其家屬恤銀三十萬兩,葛羅索銀二十萬兩,恭王很快答複,同意支付恤銀,再次表達盡快議和的願望。

第二天額爾金和葛羅會晤,商談毀園一事。額爾金說他不僅要毀園,還要讓中國政府出錢,在天津修建一塊火燒圓明園的紀念碑,碑文上刻英、法死亡人質的名字,寫明是怎麽死的,死前受過何種虐待,為此英政府做了什麽報複舉動,作為對清國背信暴行的責罰。(“由中國政府出款,建碑於天津,敘明此輩不幸之人拘獲死亡等情,及英政府所要求之款,以為此背信暴行之罰”)

額爾金的意思很明了: 我就是要刺痛你,就是要羞辱你。不僅現在羞辱你,還要把對你的羞辱刻在不會腐爛的石碑上,世世代代傳下去。(看來真氣瘋了)。而法國此時表現出不同意。葛羅認為對法軍來說,嚴冬將至,軍備不足,而且對清政府的這些過激報複行為,容易讓奕訢畏難避遁,致使交涉無望,軍隊拖不起了。所以葛羅傾向於不焚毀圓明園,也不在天津立碑,這樣和議容易談成,他們好早點撤兵。額爾金隨後讓步,10月16日給葛羅致函,表示可以放棄由中國政府出錢立碑和派遣中國官員護送死者遺體到天津,但"惟毀壞圓明園一事,餘決不能舍棄而不行也!"理由如下:

 “第一,被囚諸人,手足縛係,三日不進飲食,其受如斯野蠻之待遇,即在此地。第二,若對於中國政府不顧國際公法之殘酷行為,不予以久遠之印象,英國國民必為之不滿。若現即與之媾和,訂約撤兵而退,中國政府必以吾國人民為可以任意捕殺無忌,在此點上必須警醒其迷夢也。 ”

葛羅再次勸他不要魯莽,無效後表示法軍不會參與焚毀圓明園,你要非這麽做,你一人幹吧。

而英法兩國在'如何索要賠償'上的矛盾被奕訢得知後,更加深了奕訢的錯覺。因為奕訢與葛羅之間的信函往來中,葛羅隻提到了僑民在圓明園被戕害之事,為此要求賠償撫恤金和嚴懲凶手,所以奕訢以為英國會和法國一樣隻要錢。葛羅在隨後寫給額爾金的信函裏,除表明法人不會參與燒園子以外,還說他覺得此事令他厭惡,所以不會跟奕訢提起。(“此說予殊厭聞,予不願與恭王言之”)。他果真沒跟奕訢言之,致使奕訢未能對此迅速做出反應,還進一步以為可以"利用英法之矛盾為己爭得有利條件"。直至17日正式接到額爾金的照會,才發覺事情的嚴重性。然此時的額爾金已是態度堅決,不容疑義,照會中寫明:對於圓明園勢必毀為平地,此條故無須奕訢之承認,敝軍統帥,所已決定,亟待執行者也。

17日在給恭王照會的同時,英軍在北京城大街小巷粘貼安民告示,表明他們要在第二天將圓明園燒毀。這是為了責罰清文宗違約背信,而所有這些違約行為中國人民都未參與,所以決不加以傷害。(“宇宙之中,任何人物,無論其貴如帝王,既犯虛偽欺詐之罪,即不能逃脫其應有之責任與刑罰。茲為責罰清帝不守前約及違反和約起見,決於九月初五日焚燒圓明園。所有種種違約行動,人民未參與其間,決不加以傷害,惟於清室政府,不能不懲罰之也。”

18日,英軍第一軍團共3500名士兵縱火焚燒圓明園。大火三晝夜不熄,全園變成一片火海,黑煙籠罩,火光衝天,相距20多華裏的北京城上空,日光黯淡,如同日蝕。

而當時的中國百姓什麽反應呢?一點也不象教科書裏描述的那樣'以為國恥'、'痛恨外國侵略者'。相反英軍燒園半途發現火不夠旺了,竟有很多附近的居民,跑去給他們送火種的!

火燒圓明園的同一年,1860年出生的晚清著名報刊活動家汪康年,在光緒年間寫了一篇文章《記英法聯軍焚劫圓明園事》,其中提到相當一部分中國的普通民眾直接參與了劫掠、焚毀圓明園的行動。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英軍發現缺少縱火之物,“各軍並無火器,惟有水桶、水鍋”,正著急火勢不旺時,“海澱華人暨華役,將攜來之火線、秫秸一切引火之物齊集以待”。海澱華人解英人之所急,送去幹柴,讓火燒得更猛烈些。

一百多年前的中國老百姓,從沒聽說過什麽是state,什麽是nation,什麽是統治者,什麽是被壓迫的受剝削者,卻無師自通地將這二者分的那麽清楚,且自我身份定位的那麽準確。他們的子孫後代,是怎麽變成的身為羊的命,操著狼的心的。

不過也許與事件處在同一時代感受不一樣。假如今天某個吸幹了百姓血汗的獨裁者,得罪了某一強國,被其燒掉了專供他奢侈享樂的、他自己的私人花園,中國民眾可能也會拍手稱快,前提是民眾要覺得這人是吸幹了他們血汗的獨裁者,不是他自己宣稱的沒有他人民就永遠陷入饑寒交迫水深火熱之中的'大救星'、'主心骨'、'一尊'…至於多少年以後被那時需要管束民眾思想的統治者拿來做愛國主義教育的教材,把你的拍手稱快宣講為麻木不仁,帝國主義的走狗…當事人是預料不到,也阻止不了的。

大火燃盡飛煙後,10月27日,這場人質危機的主角巴夏禮,給他妻子寫信道:“我想額爾金勳爵作出的決定是正確的。圓明園是皇帝的夏宮,離北京城隻有5英裏,皇帝和他的朝廷有2/3的時間都在這裏度過,這裏也是我們可憐的國人受到拷問和虐待的地方。聯軍已經將這些地方收入囊中,雖然有人說這樣的複仇行為是不高尚的,但是看來我們沒有其他的選擇。既然圓明園是我們的同胞受難的地方,我認為毀掉它是非常合適的。把整座北京城都燒掉太過殘忍,畢竟這城裏的人民有很多是無辜的,他們並沒有傷害我們。在圓明園,我們針對的隻是朝廷。它對中國人而言就像是我們的白金漢宮。如果我們隻是要求賠償金,那無異於用國民的鮮血來換錢。圓明園注定要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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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藍色的小溪 回複 悄悄話 期待下文。
Zucker 回複 悄悄話 難得的真相,可惜天朝內的雲雲眾生已被冼腦,不會相信的。
明月天山 回複 悄悄話 我是二十多年前在小石城打工時在網上看到的(圓明園)人質撕票的細節的. 當時非常震驚, 思考了很多,很多. 直到今天, 這方麵的思考仍在繼續. 為什麽我們在國內所受的教育對此竟然提都不提?

我們在國內所學的曆史, 都是經過精心加工編篡的. 當政者的目的非常明確: 愚民. 隻介紹硬幣的一麵, 即西方列強如何痛揍大清, 而不把大清和當時的國情講清楚, 不把事件的細節告訴民眾, 目的無非是培養片麵的愛國主義和義和團精神. 現在網上烏泱烏泱的五毛和愛國賊, 就是這種教育的產物.

您的關於鴉片戰爭的著個係列, 是少有的高質量的曆史啟蒙文章. 向博主致敬!
HBW 回複 悄悄話 希望這個火燒圓明園的前因後果拍成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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