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住一起的第二個月,竟然懷孕了。我的性經驗很少,避孕的知識是零。我一點兒不知道原來'懷上了'是這麽容易的事啊。我很少和他做愛的,怎麽就懷上了?!我始終覺得性是肮髒的,加上記憶中鈍刀割肉般的煎熬感,我總想辦法躲。好在林還算耐心體貼,會哄我,那也不能讓我放鬆享受傳說中的快樂。我總覺得他是為了得到我的身體才說的甜言蜜語,一想到這個我連敷衍的勁頭都沒了。我從未有過快感,很不能理解'那事兒'有什麽可做的,可現在竟然懷上了,一切都稀裏糊塗,我既茫然又害怕。
林得知這個消息卻高興壞了。"我娶你!娶你!哈哈,我有家啦,成家立業,以後枝繁葉茂…我終於拚出頭來了!"他憧憬著未來。
可我不想再結婚的呀。我隻是同意和他試試,走一步看一步,怎麽就一下到這個境地了?我剛脫離一段痛苦之極的婚姻。可即使不結婚,懷孕的事實也抹不掉呀。要不把孩子打了?可我已經34了,這個年齡打掉頭胎…很可能以後永遠不孕了。一輩子沒孩子?好象也是個缺憾。怎麽辦!林看出我內心的遲疑,急壞了,把打算開餐館的本金拿出來,給我買了個兩萬塊錢的大鑽戒,激動地向我求婚。我更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他見我還在遲疑,又顫抖著掏出一塊歐米伽坤表,放在桌上,新的,包裝和標簽都還在。我汗都下來了。他見我還猶豫,低下頭,手顫抖得更加厲害,又摸出一疊現金,哆嗦著放在桌上。"這是我最後的積蓄了。我再也拿不出什麽了…"
我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下來了。"我同意!我跟你過!"我哭著抱住他雙肩,使勁點頭。他久久地擁抱著我,激動萬分。我讓他把東西都退了,沒錢他怎麽開飯館。他堅持讓我收下,安慰我說他有辦法,大不了推遲一年,這一年他再多打兩份工,他很能吃苦的。他說按他們家鄉的習俗,娶個老婆那錢花的海了去了,這點彩禮根本拿不出手,讓人笑話。新娘也會被人非議不值錢!他沾沾自喜遇到我這麽個好女人,沒有要彩禮的習慣!
那一年我們過的還行,經常到處玩,趁孩子還沒出生。等兒子呱呱落地的時候,他的餐館也開起來了。他盤下了我們以前打工的那個館。每天起早貪黑累的象條狗,餐館在他的經營下真挺掙錢的。很快我們就買了大房子,林一朝熬出頭,毫不客氣地顯富,大金戒指也戴上了,栓狗鏈一樣粗的金項鏈也戴上了。事業兒子雙喜臨門,他美得快上天了。
我媽聽說我生孩子,非要過來伺候我月子,住我們家裏,黑眼看不上他。他那個行事作派和我們北方人太不一樣了。我媽說他就是一黑社會老大,沒事就在背後躥騰我"跟丫離婚!"。的確,林的風格很多時候我也看不慣,我覺得他特庸俗。剛當上老板不久,他就花大價錢弄了條五指寬的黑鱷魚皮帶天天係著,跟八十年代暴發戶一模一樣,我一看就上火,我就嫁了這麽個土鱉呀!讓他摘了,他非不聽,"你懂什麽?當老板要有老板樣子。老板係黑色鄂魚皮帶,貴重,威嚴,氣派,人們看見都不敢惹的,員工見了都很怕的,都要好好幹活,不敢不聽話!"我在心裏嗤之以鼻。
我們倆很快就出現了巨大的差異,沒有一樣是一致的。盡管如此,我還是挺討厭我媽這麽拆我的台的。她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麽是尊重人。林是我的選擇,她難道不該尊重成年子女的選擇麽!我病的快死的時候,她又在哪?!不是她,我今天能混這麽慘麽!她怎麽合適怎麽來,她想的全是她自己。天天講林的壞話,天天盼著我這次婚姻也玩完,她怎麽想的以為我看不出?後來她一張嘴破壞我婚姻我就給她懟回去。她就哭哭涕涕地數落我。"你胳膊肘向外拐呀,嗚嗚嗚…我和你爸,老啦!你得管呀…可你又屬於別人啦!你說你結一次婚不就完了嗎!自己單過不比什麽都強!就非得這麽賤,離了男人就活不了?!這回還弄出個逼崽子來!我們以後,倆老塊子,沒人管,可怎麽辦呀!"探親簽證一到期,我立馬打發她回國了。
林不是傻子什麽都看不出來。我媽總覺得自己是戲精掩飾的特好,她那個背後愛嘀咕人的臭毛病到死不會改,還老覺得別人都是聾子,聽不見。林氣得大罵,宣布再也不許給我爸媽辦簽證,對我的抱怨也大規模增多。
他嫌我不顧家,不是他期待的那種老婆。我不是還有好多門課要通過麽,產假後期我就在家看書,還要去上課,他就特不高興。開始還含蓄地表達不滿,哭喪著臉半開玩笑的語氣道:"找個老婆這麽愛學習…老婆你太上進…"我撒嬌安慰他說,我如果持牌的話,會掙許多錢的呦!注冊會計師平均年薪十萬的呦!他梗起脖子高聲說道:"你賺錢做什麽?!我養你的!男人是摟錢的耙,女人是收錢的匣,你隻當管家婆就好嘍!做什麽那麽辛苦?!"
開始我還沒覺得怎樣,我還覺得他是心疼我在外打拚的不易,可很快就品出了苦澀的滋味。他根本就是要把我關籠子裏控製住我呀。我產假結束回去上班,他幹脆堵門口不讓去。"上班做什麽?!你就該幫我的!你看哪個老板娘不是坐在店裏收銀,監管員工幹活!這樣他們才不偷錢,不偷菜,才不偷懶…"
天哪,他要我象唐人街的老板娘那樣一倒仨飽活著呀。那些女人一輩子窩在陰暗的角落裏,守著個收銀台,磕瓜子追韓劇,能這麽看十二個小時,勁頭大點兒的再罵罵街揍一把小三兒,油膩的頭發直打綹,圓滾滾的腰身永遠散發一股榴蓮與炒菜混一起的香臭味。要我變成這個形象,不如殺了我吧。我要做的是高級寫字樓裏的女白領,是高根鞋職業裝,幹練精明的財務經理,資深分析師。我有我的發展規劃和誌向,你不能強迫我呀。
林阻止不了我,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你不是好老婆!好的老婆,是把家裏安排的妥妥當當,天天為老公煲大補湯,老公一回家就有熱湯熱茶奉上。感激老公為家庭的付出,老公回家把拖鞋準備好幫忙換上。老公的衣襪都要擺放整齊,疊好熨好,方便男人到外麵打拚。現在我回到家裏,到處冷冰冰…我告訴你,你的追求不重要!你不要工作,要在家,把我伺候好。我現在感覺不到家庭的溫暖!"
他對男人、女人的看法觀念和我格格不入。他根深蒂固地認定男人就該做男人的事,女人就該做女人的事。女人就是該留在家裏帶孩子煲湯熨衣服看電視,不能、不該有自己賺錢的妄想,賺錢是男人該做的事!否則這個世界就亂了。他對我不留在家裏伺候他特別不滿。他理想中的家庭溫暖,是打拚一天回來後,四仰八叉往沙發上一躺,"給我倒杯茶!",躺著喝,流到身上隻需一伸手:"餐巾紙。"其實那紙就在他旁邊,但他一定要我遞給他,要帝王享受,要女人圍著服侍的成就感。擦完了把紙仍地上:"給我換鞋。"而我也應象他們那一帶的女人那樣,老公長老公短地恭維著他,視他為天。我根本做不到的。完全不是同一世界上的人。我帶著兩歲的兒子去社區早教中心,他也不高興,嫌我多事。"回來這麽晚,飯也沒有煮。小孩子不要安排這麽多活動,有咩用?"他撅著嘴嘮叨哪個哪個同鄉,夫妻一起開餐館,有勁往一處使,現在都開分店了。我說那你看看你老鄉的孩子,隻能在餐館裏長大,什麽都不接觸,什麽才藝都不學,當媽的一天十二三個小時栓在餐館裏,看電視磕瓜子打麻將,那孩子有幾個有大出息的?有幾個超越咱們第一代移民的?他瞪著眼大叫:“你懂個屁!你知道他們生意做得多大?錢!能賺錢才是硬道理!有錢才是有出息,上大學做什麽?!高學曆有咩用?!”
我討厭他,以至於很快到了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都打心眼裏膩歪的地步,他的笑聲我都覺得刺耳。這世上怎會有這麽缺乏精神追求的人。什麽都不相信,隻認錢,衡量世間萬物的標準隻用錢。三更半夜回來,帶著滿身的油膩和飯館泔水的臭味爬上床,上來就幹,幹完就睡得跟死豬似的。白天不論我有多忙都沒看見,我又帶孩子又上班,累得筋疲力盡,他躺在沙發上吆喝我給他端茶倒水,我說我忙不過來你得搭把手,他幸災樂禍“你活該!你自找!”,我累得流產了,臉色虛弱得象白紙,他連口水都不給我倒一下,他沒這意識,男人怎麽能伺候女人呢!我流著淚求他開恩,求他心疼心疼我,明知道這是求不來的,他吊起眉毛輕蔑地說“誰叫你非去做工!你看我飯館裏幫廚的英姐,你就該象她那樣,人家帶三個孩子,一點不需要老公幫忙,零碎時間打零工,你為什麽不行?沒本事還瞎叨逼!”
沒有體貼沒有溫情,沒有擁抱關懷,在家裏唯一親密的舉動是一上來就摸乳房屁股。真是一上來就摸啊,隻要他想,不管時間不管我的心情,就這兩個部位,沒別的。我說你抱抱我也好啊,擁抱一下也好啊,他嗤之以鼻。我就是他的一塊肉,隨時隨地滿足他性欲的一塊肉,用完了發泄完了舒坦了,還得往你身上啐吐沫,“幹你老母…臭婆娘…”我就是再低自尊也受不了這個,我象個瘋子一樣打他罵他,把刀藏在枕頭底下,他一過來立馬抹脖子,我不會別的。他沒了轍,恨恨地罵我根本不是女人。
現實中的、北美文學城的,還有國內網上看到的女人,沒有一個象我這樣活著的呀!她們都那樣幸福,那樣肆無忌憚地曬幸福。我到底哪裏不如她們呢?就因為我不是學霸,考不上清華北大,所以沒有機會認識高尚的、有道德有理想的青年才俊?還是因為我真的特別笨,比所有女人都差,她們都比我會經營婚姻。我是被詛咒了麽?我這一生真就逃不出這個模式了麽?為什麽我守不住別人對我的愛呢?既然你們這樣嫌棄我,幹什麽當初又那樣死皮賴臉地追求我呢?林,於兵,竟然都鬼使神差地重複了我小時候,我媽對我的模式,都是剛一開始這樣那樣地愛,怎麽看我怎麽好。媽在我六歲之前,沒和我一起生活的時候,天天哭天天想,就盼著能和我長久地在一起,每次她來探望我都對我好極了,就象後來這些男人在剛認識我的時候,使出渾身解數演繹甜蜜和真情,對,是真情。即使他們後來那樣作踐我,我也不能否認當初追我的時候,他們是真心實意覺得我好的,想對我好的。一旦生活在一起,很快就開始輕賤我,虐待我。為什麽?我到底哪裏做錯了?!
單位裏另一個財務分析師,也是女國移,為人精明極了,尤其在男女關係上,沒事就跟我說她的馭夫術,還在網上教別的女人怎麽馭夫,她的日子過得可好了,按她自己的話說,“天天有滋有味!”,洋老公寵著,三個女兒將來也錯不了。她就說我意誌不堅定,骨頭太輕,太賤,男人一追就美的屁顛屁顛的把持不住,“婚前睜大眼挑,挑男人總曉得伐?懂得考驗男人,百般考驗!要折磨得他們不死脫層皮,他們才會珍惜你。男人都是賤骨頭的,尤其中國男人,輕易到手都不珍惜的…我們這可不是耍心眼,不是心機女,找終身依靠是一輩子的大事,這樣做是對自己認真負責的表現懂伐,一點不為自己的幸福花心思,當然loser嘍!”成為人生贏家的女人,這樣鄙夷我。
可是,她們怎麽就有這麽多候選者可挑的呢?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回到那個起因。我就是太差了,要什麽沒什麽,才不能象她們那樣,有大把的男人,象擺在超市裏的黃瓜土豆一樣擺在你眼前任你挑。她們不僅有非凡的相貌學曆,她們還有卓越的吸引力和耐心,她們極其耐心地精挑細選,能在最短時間內全麵考核出一個甚至幾個男人的優劣,她們掌握用最少的青春成本挑選到最如意的郎君的秘訣,而我沒有。我必須去主動尋找,找對象,費很大的力氣,鼓足十二分的勇氣克服恐懼,才有可能找到一個願意和我深入發展的男人。我也沒有那麽長的青春可以用來考驗男人。假如他和他的家庭需要一年的時間全麵了解,這在我眼裏已經很短了,一年後發現三觀不同未來婆婆難處,果斷分手,就算一刻不停馬上有備胎,也需要另一個一年去挑出他的缺陷,再分手,這樣挑下去等遇到MR.Right,不是黃花菜都涼了麽?我想不通。女人真該學會釣男人,同時釣幾個,還不讓他們占到太多便宜,最多給睡一下,放大膽別在乎,但一定要臭男人用大把的金錢吐血補償那一下,這些本事我都沒有,可不是活該當loser了麽。
我沒有在男人身上動過心眼,不會,可我不承認我太輕賤,我曾經好多好多年不接觸男人,無論誰勾引我都不動心。這是我唯一會的,就是躲。我承認我在男女關係上極度無能,我躲著你們總清淨了吧!無奈他們長年累月地磨你,向你示好示愛,我自己身體也不爭氣,非要生場大病,讓我貪圖了那一時的,被人搭救的溫暖。假如我真是心如死灰,不在乎死在房裏三天沒人發現,我不會掉到這個陷阱裏。這是我的錯。我真的太無能太沒心眼了,所以輸光了全部。可男人們一說起來,還都挺崇尚沒心眼的女人的,一說起誰誰拜金女心機女,一臉鄙夷,可你們真會珍惜不對你們耍心眼的女子麽?你們天天叫嚷著女人要善良,要天真無邪,要真愛不要算計…呸!你們也配!
是啊,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真的不能隻從自己的經曆和觀點來判斷別人的真假對錯的
作了書簽,準備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