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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七十)

(2017-09-07 13:23:56) 下一個

十二月壬午,皇帝返平城。大饗告廟。朝中所有將帥及百官皆受賞。士卒一律免除十年賦役。幾天後便是新的一年。正旦日,拓跋燾於白登山東廟行祭天大典,皇後輔祭,另有前來陪祭的各部落酋長幾百名。皇帝提前五天沐浴齋戒,虔誠跪於圜丘澤壇正中央,敬天地神靈,告慰祖先,自己承統鴻業,受命於天。賴宗廟之靈,群公卿士宣力之效,兢兢業業,克勤克儉,方能平逋寇於龍川,討孽豎於涼域。而今秦隴克定,揚威朔裔,幅員遼闊的北方大地終於一統,天下乃定。

百餘口鍾鼎齊鳴,震天動地,身穿十二章玄色袞冕的皇帝昂首傲立,萬裏山河大地在他腳下微微顫抖。透過眼前晃動的十二旒垂珠,拓跋燾迎頭直麵旭日光芒,眸中閃爍的豪情與自信,和萬丈朝暾兩相交融。與他並肩而立的皇後不由悄悄側目向他看去。那不可直視的身影如東君既降,帝服龍駕,與日月齊光。壇下萬民匍匐仰視,隻覺他們的君主仿佛一輪明日乍現天衢,淡星殘月在他光耀赫赫的威儀下一掃而光。近在咫尺的天下第一人便是自己的夫君,赫連卿看著那張英武霸氣的麵孔,心中愛極。君臨天下,氣吞山河,唯我獨尊。眼前逼人的景象完美地詮釋了什麽是雄心勃勃,壯誌淩雲的帝王。

曠世盛典完畢,今上偕皇後同輿回宮。內宮裏到處張燈結彩,璀璨流光。正旦連著上元節,宮人錦裝繡綺,衣履飾玉,明媚笑容在千萬盞燈海襯托下,如同三春暖陽關般清澈歡快。上元禦宴,皇帝連同後妃嬪禦,重臣宰輔,王公貴戚,一齊登上北宮城高二十丈的安福門,共同領略煙花滿天,玉壺光轉,魚龍狂舞的盛世景象。皇帝在這一片錦繡繁華中大宴群臣,與萬民同樂。

鳳簫聲動燈明千樹之中,皇帝側頭,久久凝視著身旁皇後的玉容,目中瑩光閃動。這情景忽然令他想起多年前征服夏國的那場慶功宴。同樣是熱鬧非凡,斛光交錯,同樣由赫連卿陪伴。所不同的是身邊女子的身份,早已是雲泥之別。她的臉上再沒有被征服的屈辱和悲憤,取而代之的是幸福滿足的笑容。短短八九年的時光,由被俘的女奴到母儀天下的皇後,在她身上竟出現了如此戲劇性的變化,這女子是怎麽做到的?拓跋燾茫然一笑,端起酒樽向她一敬。二人掩袖對飲後,拓跋燾看著她笑道:"京師告急時,幸虧有你臨危不懼。國之存亡全賴卿卿指揮得當。我要好好想想,該怎樣獎賞你。"

坐在一株素心臘梅旁,皇後唇角微揚,笑容如她身邊浮動的暗香,縹緲而清淡:"承陛下眷顧,妾已為國母。名位盛隆,貴無可貴。陛下以妾為妻,妾日夜感懷,無以為報,所做的一切,於國於家都隻是妾份內之事,豈敢邀功請賞。"

冠冕堂皇的回答令拓跋燾微微感到意外。他麵上依然保持和顏笑容,心裏不免生出幾分失落。也許國母這個頭銜實在太重了。原本一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性情純樸的女娃,如今端坐高堂俯視眾生,時時刻刻以曆代賢後的標準衡量自己,一成不變的標準笑容,讓他不由自主聯想到廟裏被供起來的土胎菩薩。他又一次回憶起他們初遇時,她被他屢屢羞辱挑逗,她射向他的憤怒目光。那冰冷徹骨的眼神裏,沒有一絲寬恕的可能。"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赫連卿對他的愛恨情仇竟然也曾如此強烈過。不過八年,竟恍然如隔世。自從成為皇後,她再麵對他時便永遠是眼前這個婉孌微笑。這笑容很優雅,很賢德,可他看不透這笑容背後隱藏著什麽。她雍容大度的麵具下掩蓋著什麽。她是如此冷靜,堅強,鎮定自若,臨危不懼,才略過人。她不成功,誰還能成功呢。拓跋燾環視飲宴的文臣武將。當年他懷抱著征服來的美人,亦是如此眾星捧月,然而那時眾將領崇拜的目光是投向他的。而今同樣的目光,竟投向了當年那個可憐巴巴的女奴身上。

"名位盛隆,貴無可貴",拓跋燾的唇邊露出一縷不易察覺的冷笑。她果真聰穎,對自己所在的位置了如指掌。貴無可貴的人若再不斷立功,便是賞無可賞。到了怎樣施恩都不足以回報對方的境地,他這個人主,將怎樣麵對臣下?她真的是心甘情願地奉獻的麽。她所說的於國於家,國真的是指大魏,家真的姓他拓跋麽?別忘了自己之於她,有滅國滅門的仇。她就真的能做到不計前嫌,一心為大魏鞠躬盡瘁麽?她不要賞賜,不要金銀珠寶,那她要什麽?拓跋燾端起盞放在唇邊輕輕抿了口酒,麵帶微笑觀賞了一會兒城外燈海,閑閑地對皇後笑道:"你不要恩賞,倒是難住朕了。朕此番西征帶回的稀世珍寶,還不知該怎麽打發掉呢。"赫連卿不由莞爾。想了想,她對皇帝道:"此次平城救險非妾一人功勞。陛下高瞻遠矚提前安排得當,朝中眾卿鼎立協助,忠勇可嘉,局勢方能轉危為安。陛下若要推恩,當以國之棟梁為重。"

拓跋燾淡淡一笑,邊飲宴邊隨意問道:"那你說說看,哪位愛卿可稱之為棟梁?"赫連卿剛要開口,拓跋燾忽然放下酒樽沉聲道:"別跟朕說是穆壽!朕已將他關進宗正寺裏。讓他先對著囹圄衰草反省幾日,等過了正月朕一定賞賜。朕賜他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死。"

赫連卿麵帶憫色輕聲勸道:"穆壽雖然愚鈍迂腐,罪不當死。何況蠕蠕入寇雖情勢危急,倒底無大失亡,陛下隆恩,何不寬恕穆壽,以後多加督導,為大魏再培養出一棵棟梁。"

"哼,隻怕那小子是棵朽木,不可雕。"拓跋燾虎著臉:"狂妄無知,違抗聖命,壞我大事。若不是你識人善用,果斷拔擢長孫道生和張黎,我現在能不能坐在這裏與民同樂還難說呢!"赫連卿笑道:"那陛下可知是誰推薦長孫道生和張黎給妾的?"拓跋燾疑惑看著她,赫連卿道:"劉潔。"拓跋燾不由一愣,赫連卿又道:"陛下可知又是誰推薦劉潔的?"拓跋燾點頭微笑。"穆壽。"赫連卿欠身:"陛下聖明。"拓跋燾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中光彩忽明忽暗:"那麽依卿卿的意思,這個劉潔也是有功於社稷了。"赫連卿點頭道:"劉潔原為中書令,多年效力與朝廷,執政經驗豐富,大小臣工稔熟於胸,此所以他具備伯樂之材。更可貴的是,這次出征之前,他負責占卜天象,所預言之事皆精準不差分毫,妾親眼所見。他說會有雄兵起於陰山北麵,其鋒銳不可當,果真拓跋崇的軍隊就在陰山以北全殲蠕蠕,京師由此轉危為安。這樣的人才若是埋沒了,當是大魏的損失。"

拓跋燾捧樽,飲幹早已冷卻的殘酒。眼前燈火輝煌,光亮如晝,天上明月滿輪,熒光四射。他對著一片冠蓋京華的美幻景象欣賞片刻, 轉過頭看著赫連卿,臉上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是的。你說的很對。"

宮筵空殘,曲終人散,寅時已過。帝後同回儀鳳殿就寢。拓跋燾在殿門外停下了腳步。

"正旦朝賀,耕籍禮儀郊祭,百官尚有休沐日,朕卻是一刻不得閑息,竟是比平日常朝還要忙碌。連日轉下來甚是勞累,朕今晚…想獨自安歇了。還請娘子多加諒解。"

赫連卿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麵對皇帝欠身拜別,又叮囑皇帝身邊侍從,陛下多飲了幾杯酒,你等要好生照看。之後倚在門口目送皇帝走遠。隻待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方慢慢踱回寢宮。巨型宮燈上,百十盞燭光明滅搖紅。她在燈下枯坐了一會,抬頭命侍從女官將太子帶到她殿中來。"今晚就讓太子在我身邊睡罷。上元佳節,就不必拘泥於規矩了,隻這一天。"

乳母抱來太子,赫連卿將熟睡的小人安置在她床上。太子驚醒過來,揉著惺鬆的眼懵看著她。赫連卿在他身邊躺下,溫暖的手輕撫他的臉龐。"天真乖,和娘一起睡。"太子聞言頃刻露出開心的笑容。他自搬入東宮起,就再沒有人陪伴他入睡。他是如此渴望關愛,他沉浸在幸福的滿足裏,絲毫無暇顧及精致妝容掩蓋下的嫡母看著自己時,那慈愛的眼神中隱隱流出的傷感,寂寞,和同病相憐的憫惜。

夜幕重重,宮外尚是萬家燈火,百姓舉家共慶良宵,宮裏已熄了燭光,一片萬籟俱寂的清寧。杜至柔蜷在自己房裏的貴妃榻上打了一會兒盹,睜開眼時,見一燈如豆,紅泥小火爐上水過二沸。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起身為自己製一盅茶。閣內空無一人,正是茶香氤氳,歲月靜好。她細如玉管雕琢的手指翹成蘭花,竹筴分飛攪動瓢中水,看著水麵浮起的濃密泡沫,滿意一笑。朱唇輕啟,她剛要細細品味自己的傑作,忽聽身後一聲粗裏粗氣的吆喝,喘息中還帶著濃烈的酒氣,直衝她耳裏灌來。

"這樣的好茶不來孝敬我,自己偷偷吃獨食,該當何罪!"

杜至柔嚇得雙手一抖,盞中茶湯便濺出來燙了她一下,她慌忙將茶盞放下察看自己的手背,那茶卻立即被身後人端起一飲而進。

"果然是好茶!來的真是時候,我正渴的難受呢!多謝了。"男人笑嘻嘻地咋咋嘴唇,仿佛還在回味。

"你如何在這裏?!"杜至柔對著拓跋燾紅通通的臉膛,一聲驚叫脫口而出。拓跋燾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幹嘛這樣看我?!我難道是鬼麽?"他大咧咧走到榻上盤腿坐下,又拿過那空茶盞放在鼻前使勁嗅了嗅,點頭讚道:"你這手藝真是舉世無雙了。我還從未喝過這麽香的茶。"他用烏黑的眼睛看著杜至柔,邊眨動邊涎皮求道:"好柔柔,再給我弄一杯嚐嚐。剛才飲的太快了,都沒來得及品滋味。"

杜至柔終於回過神,氣急敗壞道:"三年前我在蘭畹軒裏住著,庭院中一株枯萎的老梅大概得了我的仙氣,竟抽了新芽,開了上百朵紅梅。我便掃了那花蕊上的雪埋在地下,總也舍不得吃。今日陛下得勝歸來,國泰民安,又值上元佳節,我才開了甕口烹這一盅,不想竟叫陛下偷了去。這也罷了,竟然還如飲牛飲馬一般暴珍天物!如此珍貴的雪水哪裏還有第二盅?便是再有,也不給你糟蹋了!"

拓跋燾哼了一聲笑道:"我說呢,這茶裏怎會有一股難得的清香。竟是沾了梅花香氣的雪水,虧你怎麽想出來的。偏是你們女人矯揉造作,一個水也搞出這麽多名堂。實在是閑的長毛了。就欠打發你上戰場,風餐露宿飲冰臥雪,讓你也嚐嚐饑寒交迫的滋味。日行千裏後勤補給供不上,還要與士卒同甘苦共患難,摻了馬尿的溝渠水都喝過。艱苦奮戰九死一生隻為保護你們女人不受外族欺辱,竟然還嘲笑我不夠高雅。"杜至柔撇嘴道:"那麽多女人拿你當大英雄真心崇拜景仰愛戴,偏不去,非到我這裏來讓我嘲笑,陛下自找不痛快,怪誰?"拓跋燾嘻嘻笑道:"她們都不如你好。"又湊到她臉上親了幾口,心滿意足道:"今夜就宿在你這裏,看你能拿我怎樣。"杜至柔驚道:"今夜是上元節!闔家團聚的日子,陛下不去與妻兒團聚…"話未說完唇已被拓跋燾用吻封緘。"與你在一起,才是闔家團聚。"

杜至柔奮力推開他的糾纏,又急又氣:"陛下如何這般任性!果真在乎我的處境,就離我遠一點!不要讓我成為別人忌憚的靶標,不要讓別人看出來你有多在乎我!"拓跋燾愣愣地看著她,美如秋潭的眼中竟有一點晶瑩淚光在閃爍。他無奈一笑:"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麽?"杜至柔搖頭道:"陛下萬乘之尊,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某種動向,是沒有資格自由表達情感的,甚至是沒有資格擁有情感的。快回去吧。回到皇後那裏。這個夜晚你若不在她那裏過,明天帝後不和的傳聞就天下皆知。"

拓跋燾不再說話,呆坐於宮燭案旁,看燭火搖紅,蠟炬滴淚。半晌,他澀然開口,打破了沉默。"這是你不願出示帝璽自救的原因,對不對。"杜至柔垂頭不語。拓跋燾的臉上出現一個冷淡的笑。"你也不必這麽怕她。她若安分守己便罷。不然,我是不會坐視她騎到我頭上來的。"杜至柔驚的雙目圓瞪。"這…是什麽意思?!這從何說起啊?"

燭影綽綽,映襯著拓跋燾的臉色陰暗不明。"此番平城轉危為安,中宮調令諸卿如國君般從容鎮定。哼,之前倒真是小瞧了她。"他停了下來,腦中將與赫連卿自相識起的件件往事過了一遍,隻覺越想後背越冷。片刻後歎聲道:"可惜啊,可惜。倘若是個男兒身,放在朝堂上將成為挾天子令諸侯的曹孟德,放在沙場上將是戰必勝攻必取,功高震主的韓信。"

杜至柔驚呼:"陛下看看自己聯想到的這兩個人!"

拓跋燾挑起劍眉反問她道:"怎麽?難道不象麽?才剛夜宴上,我有意試探她對朝局的了解程度,對百官的掌控程度。聽上去她很是讚賞那個劉潔呢,極盡溢美之辭。也不知那劉潔倒底給了她什麽好處。古來後妃與朝臣暗通曲款以謀權位,直至滅國傾邦的,數不勝數。何況胡人女子生性豪放不羈,沒有多少服從男人的意識,甚至屢屢越權參與軍政大事。是故本朝曆來深忌手握權柄的女子,不惜賜死以防外戚。皇後本就令百官崇敬,又是我大魏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再加上她如此過人的天資,覬覦我拓跋氏的天下豈非易如反掌。皇後這次保衛平城的舉措,如此出色,倒是給朕提了個醒。若她真是暗中存了培植親信勢力的心,朕斷不會容她!"

杜至柔瞬間冷汗四起。她努力想要遏製住顫抖,失敗後頹然癱軟在拓跋燾身邊。一切都陷入了真假難辨的虛無,和由此而來的恐懼之中。眼前人從未如此陌生過。看著這張一刻前還純真如孩童般的臉,為討杯茶而撒嬌耍賴,杜至柔一時百感交集。"帝王心術,天威難測,今日我算是見到了!皇後與你是夫妻,共牢而食 ,合巹而酳,夫妻同體,同尊卑共休戚。看在這份情誼上,她全心全意為你著想,為你付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此番為了保住你拓跋氏的江山,皇後承擔了多少壓力,多少風險危難都隻能她一個人扛,結果不僅沒得到你的讚賞,反招來了猜忌!"

"奇怪。我猜忌皇後,你應該高興才對。"拓跋燾蹙眉微笑。杜至柔垂著頭,麵無表情答道:"就算我擅妒,也知什麽是兔死狐悲。"拓跋燾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中跳躍的火苗幽暗不明。"你為何要為她鳴不平?"

"陛下也在試探我麽?"杜至柔突然一抬頭,射向拓跋燾的目光銳利而寒冷。拓跋燾一怔,緩慢而堅定地搖頭。杜至柔淒涼一笑。"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呢。總是逃不過功狗的命運。"停了一下,她看著搖搖欲墜的微弱燭光,流下了兩行清淚:"我在為所有落得個兔死狗烹下場的功狗鳴不平。飛鳥盡,良弓藏。天下定,謀臣亡。永無休止地輪回,逃不掉的宿命。"

拓跋燾無奈一笑。"是的。你說的很對。隻是你現在是站在功臣謀士的位置,感歎帝王之心是如此殘忍,多疑,狡詐。有一天你也坐上了我這個位置,你也是一樣的殘忍,多疑,狡詐。誰都不例外。誰在這個位子上,誰的心會變的冷酷,殘忍,狡詐。否則他就坐不穩這個位置。如同解不開的咒語,同樣的永無休止地輪回,同樣是毫無例外的宿命。"

透窗而入的風吹滅了最後一點光亮。冷風刺骨,拓跋燾不由將自己的身子緊緊地向杜至柔貼去,仿佛要與她融為一體。女人含淚的雙眸在黑暗的反襯下愈加瀲灩清澈。他伸出手,將她久久凝結的一滴淚水輕輕抹去,她便陡然放棄了之前的敵意與對抗,柔順地將臉在他手掌中來回蹭著。拓跋燾心頭一熱,雙手捧起她的小臉,溫柔地輕吻。

今晚他實在忍耐不住相思苦,偷偷來到她這裏,她卻滿含不舍地把他往外推。"夫妻團聚的日子。"她在勸他夫妻和好之時,眼中閃爍的卻分明是不甘與酸楚的淚。那淚水讓他相信,她是深愛他的。

一直以來,她念著什麽,渴望什麽,她想要的名份和情愛是什麽,他堅信自己都知道。可他隻能假裝無視。他怕一旦麵對了,就會為滿足不了她而愧疚心虛。金輝碧瓦的宮牆內他找不到一個可以全心信賴的人。他猜忌這個防範那個,他無時無刻不生活在恐慌中,為了獲取更多一點的安全感而不斷滅別人的族,又因為滅了太多人的族而喪失更多的安全感。他的生命是周而複始的殺人,安定,又起猜疑,再次殺人的交替輪回。他此生是出不去的了。他便盼著在這看不見的樊籠中,有一個人來陪著他。縱然他口裏說著誰在這個位子誰都會變的殘酷陰險,他心裏卻一直有個小小的期盼,說不定自己會是唯一的那個例外,自己的運氣能夠比其他的帝王好一點。有這樣一個真愛他的女人,使得他的心在曆經無數殘酷血腥後,始終沒有徹底變黑變冷,始終保留一個最柔軟最幹淨的角落。懷裏的這個女人,必定是真心愛著他的罷!她知道自己給不了她名份,給不出光明正大的榮寵和尊貴,她便從不開口索取。倘若她不是真愛著他,還有什麽能讓一個女人心甘情願地做這見不得光的情人。拓跋燾的心裏突然酸的發燙,站起身來將杜至柔打橫抱起,女人如雲如瀑的黑發瞬間散在他的臂彎上。他抱著她向床榻走去,發燙的唇蓋在她驚慌顫動的睫毛上。"今晚…讓我再任性一次,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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