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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六十九)

(2017-08-23 12:31:43) 下一個

皇後的儀鳳殿,前去找太子的宮人急步走了進來。"娘娘!殿下不在東宮!奴婢四處尋不見,保傅也不知去向!"

赫連卿的臉色依然沒有變化,隻緊抿著唇。這神情與她幽深眸色中映出的光相融,令她看起來有一絲冰冷的銳利。

"傳令內典監,即刻關閉禁中所有宮門,不可放一人出去。諸嬪禦閉閣不出,宦者凡身高超四尺者持械拱衛後宮,有擅離職守者,格殺勿論!"

穆壽聽到最後這四字,竟然渾身微顫。殿中宮人亦心下一凜。皇後平日慈和高雅,賢良溫柔,原來還有如此殺伐決斷的一麵。發號施令竟然如將帥般從容鎮靜,果然虎父無犬子。

此時不滿三歲的太子晃,正和杜至柔在一起。

乳母一早帶太子入禁中定省皇後,回東宮的途中路過太液池,太子見鳥兒在冰封的池麵上尋食,起了玩耍的心,叫隨行小黃門給他捉鳥玩。陪他遊戲的幾個小內監也不過十歲,正是貪玩的年齡,支竹匾撒秕穀,看著貪吃的鳥一隻隻落入羅網,興奮拍手大笑,幾人玩得不亦樂乎,全沒注意小太子自己胡亂走進了池邊偏僻的假山石裏。隨後宮裏一片大亂,眾人更加著急尋找,卻是越急越沒有頭緒。而杜至柔就在這時撞見了和內監們藏貓貓的小太子。

杜至柔在聽到宮裏嘈雜之聲時,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麽。心中暗自冷笑拓跋燾的愚蠢,找個草包委以重任。她猶豫著是否寫詔書調用羽林軍。此詔一出,雖可立即穩定住京城的局勢,但皇帝對她非同尋常的寵信也將徹底被世人所知。她不願引來皇後的忌憚,除非萬不得已。她決定觀望一下再說。走在去往中宮的路上,她忽然看到小太子眼淚汪汪,獨自一人在假山叢中轉圈,口中呼喚著保傅。

杜至柔不由走了過去,將他攬在懷裏。太子肉肉的小胳膊一把摟住她的頸,仿佛找到了安全溫暖的懷抱,他對她綻開了純真的笑容。杜至柔心頭猛地一震,一股又酸又澀的熱浪在她五藏六腹中狠狠地燙過,直逼得兩滴淚珠衝出眼眶,砸在地上。

她那個孩子如果活著,如今也該這麽大了吧!他也會這樣對她笑,那是每個孩子依偎在母親懷裏都會露出的,幸福無比的笑。這個笑容她也曾有過,她記得自己都已十歲了,還會在母親懷裏撒嬌。她肉嘟嘟的小弟弟,和懷裏這個孩子一樣柔軟粉嫩,見阿娘摟著姐姐,也不甘落後地撲進母親懷裏,她聞著弟弟身上的奶香,感覺自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在輕輕泛著漣漪。弟弟也用他嫩藕般的小胳膊摟著她的頸,在她耳邊奶聲奶氣地叫"阿姊"。"阿姊…"還是那聲呼喚,然而那聲音不再奶聲奶氣,那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和絕望。"阿姊,我疼…"弟弟睜著空洞的大眼,肚子已被長槊挑破,鮮血滿地,仰麵長嘯,"阿姊!好好活著!為我們報仇!"寒光閃過,一顆小小的頭顱隨著刀光劍影飛到空中,剛好落在監刑的拓跋丕腳邊。拓跋丕揚起一腳又將人頭踢起,弟弟帶血的頭顱就這樣被鮮卑人當球一樣踢來踢去。杜至柔眼裏突然冒出血光,直勾勾盯著太子的血紅雙眼向外噴著仇恨的火焰。太子還在笑,那雙酷似拓跋燾的黑眼睛,閃著純潔無辜的光彩。為了能讓他如此開心的笑,為了他們拓跋氏的家天下代代傳承,她全家,她的親人族人,三百餘口不相幹的人的生命,堆積成血海屍山,來成全他父子二人的笑。憑什麽?憑什麽他就不能傷一次心,憑什麽就不能讓他也嚐嚐喪失親人的苦痛。懷裏的幼兒是那麽弱小,身旁太液池布滿了冰窟窿,現在沒有一個人知道太子和誰在一起,事後無論如何追查不到她身上。所有的條件都成熟,隻要瞬間,弟弟的命便得到了償還。她僵直的手不知何時已緊握成拳頭。

寒風吹過,太子不由更加向她懷裏縮去。"娘…我要我娘…"

那不過是每個小孩在冷了餓了以後最自然直接的反應,杜至柔卻突然全功盡棄,癱倒在地。全身止不住的哆嗦了許久,她捂住臉,淚如雨下。

儀鳳殿裏,赫連卿眉頭緊蹙,腦中緊張梳理著千頭萬緒。一旁穆壽巴巴地看著她。皇後臨危不亂的氣度竟然令他心裏安定了幾分。

"娘娘,陛下留了五千精壯騎兵給我。我可帶兵出城,前去與敵虜決一死戰!"

"你?你帶過兵麽?"赫連卿淡淡一問。穆壽瞬間漲紅了臉。赫連卿又問:"朝中未跟隨陛下西征的人裏,誰有與蠕蠕作戰的經驗?"

穆壽一時張口結舌。他對滿朝文武的履曆背景,長處短處並不熟悉。赫連卿見狀直想痛罵他一頓,可也清楚現在連發火的時間都沒有。瞪了他一眼揚聲再問:"以前陛下南征北戰,有誰曾在軍中輔佐過陛下?當過軍師也行!"

"參軍謀士…全隨軍出征了。隻有原中書令劉潔…"

"宣他來見我!"

杜至柔牽著太子晃的手,在殿門外碰上麵無血色的劉潔。那劉潔見到她仿佛見到救星,不顧儀鳳殿內侍在側,跌跗在地對杜至柔求道:"皇後娘娘宣小臣覲見,定是要追查小臣卜筮失算的罪過。娘子救救微臣吧!"杜至柔恨得直咬牙,冷聲對劉潔道:"參知軍事自當克盡厥職,人主不以謀士計策高低而論得失短長,若失算便要追究,誰還敢再獻計。先生以為娘娘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麽?"

"哎!下臣若早聽娘子之言…"

杜至柔冷汗都出來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這些不避嫌疑的話,這人一定是嚇傻了,她連忙打斷他道:"妾哪裏有什麽主張?妾所言之辭全部出自崔公的星占書。那是一本預知前塵後世的奇書。先生此前若多花些時間鑽研透了,哪裏會有今日之亂?"

劉潔將信將疑地隨她步入殿中。太子一見赫連卿便撲了上去,"阿娘。"赫連卿將他摟在懷裏好一會兒,才注意到領著太子前來的杜至柔仍是跪拜的姿勢,忙叫她起身,穆壽鬆下一口氣,對赫連卿道:"娘娘,請調三郎幢將入禁中,保衛諸娘子和太子殿下。"

赫連卿搖頭:"陛下不在,無人能調用禁衛軍。"杜至柔始終垂手侍立,眼皮都不抬一下。又聽赫連卿道:"東宮倒是有六衛禁軍可以暫時調過來,但需儲副璽寶。傳詹事府監丞攜太子璽來見我。"

隨後劉潔拜見皇後,赫連卿問他道:"卿以前曾為宰執,滿朝文武盡在掌中,可知如今誰人可用?"

劉潔驚惶不已,硬著頭皮將朝中官員過了一遍,擦擦額上的汗道:"武將全派出去了。文官裏…指揮過騎兵的有司空長孫道生,還有校尉張黎,五年前曾隨陛下討伐過吳蓋。"

赫連卿點點頭。沉吟片刻,對劉潔道:"敵虜已占領七介山,翻過那座山應是吐頹山,之後便是一馬平川再無險可守。所以吐頹山是關鍵。你可知那裏地勢如何?"

"這…臣不曾察看輿圖…"

皇後轉麵對杜至柔道:"杜娘子,堪輿圖是你負責保管的,對吧?"

皇後看著杜至柔的眼中並無深意,杜至柔卻沒來由的一陣心慌,身不由己地回了一聲"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在皇後麵前會心虛氣短。暗自懊惱片刻,勉強對皇後笑道:"妾這就去取。"

她取地圖的工夫,赫連卿命劉潔以太子的名義寫了一份教令,詹事府送來東宮璽,穆壽再蓋中書令印,僅次於聖旨的儲君令便飛速傳到駐守宮外的宿衛禁旅手中。羽林中郎將帶兵入皇城,手持刀槍的士兵頃刻布滿禁中每一角落。嬪妃皇子所居寢閣外皆有兵士重重把守,後宮的人心立即安定了下來。

杜至柔不僅取來了地圖,連那本星占書也一並取了來。赫連卿又宣長孫道生和張黎進殿,幾人圍著地形一陣戰略研討,杜至柔遠遠站著插不進話。那吐頹山溝壑縱橫,崇山峻嶺中隻幾條小道,敵軍若取平城,那幾條山穀小路為必經之地,此所以吐頹山易守難攻,為保衛平城的天然屏障。穆壽即拜張黎為征北大將軍,與司空長孫道生一起出兵吐頹山,在那裏潛伏下來以待蠕蠕。兩位將領接過兵符後仍原地不動,原來還是要占卜。

大魏由鮮卑人起家,自上到下彌漫著對天神的景仰與崇拜,尤其是上層貴族,篤信天體宇宙有某種神秘力量,可以左右興衰成敗。拓跋燾禁止別人信佛教,並不說明他自己就是個無神論者。實際上他也信,就是信的神不同而已。他信的是陰陽。每逢出征之時,他都會祭天告神祈求福祉,還會事先占卜出征是否會吉利。這此西征亦不例外。因此杜至柔會連星象圖讖都拿來,她知道授兵符的同時,就要占卜出征的時辰及方位。

慌亂了一天下來,此時早已日落星密。皇後抱著太子駕坐勤德殿,臨陣授命的兩位主帥,連同拓跋燾那幾千騎兵,無一例外均虔誠地等待著老天降下來的啟示。他們需要神仙的指引,好安撫迷芒的內心。占授著作郎觀天象測方位,隨後將占來的符籙陳於太子麵前。這些令人費解的符號圖示,便是眾人行動的主心骨,戰勝敵手的信心來源。此儀式本應由皇帝主持。皇帝不在則由副手,也就是儲貳代君執行。可惜儲貳才三歲,所以實際上的當家人,是太子身後的赫連卿。

赫連卿看了一眼那神秘不知所雲的符語,轉頭麵向劉潔。劉潔反複琢磨,又拿起那本圖讖仔細對比,最後惴惴不安地解釋道:"先是,有大黃星出孛、畢之分。孛是封豨,剝氣所由生也。其利東南。也就是說,我軍明早應從東南門出發。"他停了下來,目中疑色沉重。赫連卿看著他,和顏笑道:"卿還看出什麽來了麽?不要害怕,即便錯了也無人怪罪你。"劉潔大著膽子道:"今日戊辰,木晝見胃。胃,秦代墟也。當有真人起於陰山北麵,大兵鏘鏘,其鋒不可當。虜君憂之。這…是何意?"赫連卿問道:"是崔公那本書上的圖釋麽?"劉潔點頭稱是,又道:"按照圖讖上的預言,陰山北麵將有大軍鋒不可當,可令蠕蠕的敕連可汗憂心忡忡。如此…倒是大利於我朝。隻不知這預言,是真是假。"

赫連卿低頭思忖片刻,眼中一亮,問穆壽道:"陰山北麵,可是建寧王拓跋崇的駐地?"穆壽道:"正是建寧王主力所在。可他們現在正自顧不暇。乞列歸和他吾無鹿胡拖住了建寧王,否則我們可以前後夾擊。"

赫連卿又緊張思索片刻,隨後對穆壽道:"這讖語是否能言中另說,妾倒是因此想出了一條小計。你告訴張黎,叫他進了吐頹山後,派人找到敕連可汗最後麵的人馬,通常是後方督運糧草的驢車隊。你叫那派去偵察的人悄悄割下他們一頭毛驢的耳朵。"

"這?這是什麽計?"穆壽啞然,呆立半晌也想不出皇後的用意。無奈隻好按她的話吩咐了下去。

第二日天不亮,魏軍按星象占卜的方位出發,悄悄潛入了北麵崇山峻嶺中,等待柔然大軍降臨。魏國上下雖表麵上趨於平靜,實際內心惶惑不安。就是準備的再充分,魏軍五千,對方五萬,以一戰十的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何況帶兵的兩位主帥皆文官出身,匆忙上任,將不識兵。後宮裏的赫連卿氣定神閑地帶領一群妃子賞梅煮酒,其實連捧酒樽的手都在顫抖。

魏國憂患,遠在涼州的拓跋燾尚未得知。此時他正左思又想,如何將他討伐牧健的這次行動定為正義之舉。人馬已到了姑臧城外,他才想起來此番征討師出無名,將來讓人寫進史書裏,隻恐佳名不能垂於竹帛。史官若如實記錄,後人難免笑他被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戲耍的團團轉,沒準還給戴了綠頭巾,他發現後老羞成怒,連互為妹夫的情誼都不講了,非要滅北涼。這麽寫進青史裏實在不好看。他端坐在馬上一動不動,緊盯著姑臧城的隼鷹雙眸閃爍著威嚴。北涼小國氣數早已所剩無幾,隻需一聲號令,他身後的鐵騎踏平姑臧易如反掌。可他要的不止是實物,他還要虛名。他叫來隨軍的刀筆吏,命他們集思廣益,列數牧健的罪狀,湊成一份討伐詔書,好讓天下人信服,他滅北涼是替天行道,為天下人除害。一群讀書人憋了兩天也沒寫出幾條,實在是因為牧健以前太恭順,太聽話了。拓跋燾要他割地他就割地,要他獻上女人就獻上女人,還隻多不少。魏軍屯兵在城外踟躕不前,連著幾天找不出牧健的錯處來。

就在這時傳來兩個令拓跋燾震驚不已的消息。姑臧城裏的武威公主被人下了毒,同時柔然的可汗越過七介山,自己的江山社稷妻兒老小已岌岌可危。原來牧犍早就蒸淫於寡嫂李氏,得寵的李氏竟與牧犍的姐姐共謀,索性毒死這個來頭太大的公主了事,省得老受這個小王後的氣。武威公主幸得解藥不死。拓跋燾乍一聽這消息竟以為是假的。這個牧健難道活的不耐煩了麽?更令人惱怒的還在後麵。拓跋燾派使者入城麵斥牧健,要他交出凶手李氏,牧健竟然不交!還公然維護這個女人,派兵護送她到酒泉,好吃好喝地安置,隱匿了起來。拓跋燾一時以為牧犍瘋了,接著平城危急的消息傳入,他大概明白過來為何牧健會突然吃了豹子膽。那是有恃無恐。拓跋燾這一氣非同小可,自己動筆一氣嗬成列出牧健十二條大罪來,之後在詔書裏給牧犍指了幾條出路:"上策,是你親率群臣郊迎,乖乖伏在地上,於朕馬首前跪拜請罪。中策,是朕攻入城裏,你自己反綁雙手,備好一口空棺材等著。如你這般守迷窮城不及時醒悟,下場是身死族滅,受盡世上最殘酷的刑罰!你自己好好惦量惦量!"

可惜牧健也不是嚇大的。形勢比人強,橫豎亡國之君,多撐一日是一日,也博得個君王死社稷的千古芳名。再說柔然的吳提就要踏破平城,不定是誰先撐不下去呢!他采用左丞相的計策,堅決不投降。不僅如此,還派弟弟沮渠董來領兵萬餘人主動出擊,在姑臧城南進攻魏軍。結果自然是弱不敵強望風奔潰。沮渠董來帶著殘兵敗將往回逃,與其作戰的魏軍前鋒不知該不該追,倘若有詐隻恐損失慘重。於是仍要占卜。卜出的結果是日辰不利,斂兵不追。沮渠董來得以逃進姑臧城。

沮渠牧犍負隅頑抗的氣勢竟然震住了拓跋燾。他沒想到看似柔弱的牧犍竟還有這等剛強氣節,不由心生疑雲。這北涼真如看上去這般弱小麽?會不會城裏有百萬伏兵?平城的險情一日急似一日,雖說他走前做了準備,畢竟留守的是一群女人加一位經驗不足的少年郎,他的擔憂與日俱增。

正在左右為難之時,忽然情勢大轉。那份氣勢洶洶的攻心詔書倒底起了作用。牧犍的侄兒沮渠萬年和沮渠祖被詔書上的恐嚇文字嚇倒,翻越城牆投降魏軍,將城中兵力匱乏的實情和盤托出,拓跋燾大喜過望,急命強攻,不肖數日,姑臧城即被攻陷。國君沮渠牧犍帶領文武官員五千人雙手反綁,跪於城門口麵縛請降。拓跋燾又一次帶著勝利者的笑容居高臨下地審視這一群待宰羔羊,卻不想竟在一片黑壓壓的降兵敗將裏,看到了麵色蠟黃的妹妹武威公主。她抱著不滿兩歲的女兒跪在了最前麵。身後是五千不成氣的北涼君臣,她流著眼淚叩首乞求,懇請哥哥給那個令她愛極恨極的夫君留條命。"他給你灌了什麽迷幻湯!"拓跋燾在馬上怒吼。然而人生自是有情癡,感情的事尤其無道理可言。拓跋燾最終敵不過苦命妹妹的哀求,甩鐙下馬走到牧犍麵前,親手解開他身上的繩索,扶他起來,仍以妹婿相稱。

接下來幾日,拓跋燾詔命遷姑臧城內居民二十餘萬戶於大魏,各族胡人投降大魏的又有幾十萬。收沒北涼珍奇異寶不可勝數。在姑臧置州刺史,改北涼為郡。姑臧城裏的沮渠一族除妹夫牧犍,先前投降的沮渠萬年和沮渠祖這三人外,全數殺掉。沮渠族誅,北涼滅亡。

姑臧城裏的沮渠族人消滅殆盡,外麵仍有個牧犍的兄弟在鎮守酒泉。拓跋燾一刻也不等,立即發兵酒泉,斬草除根。既然滅族,便是連個嬰孩都不能留,否則這麽大的血仇,誰也不知道那留下的活口會不會來報複。趙氏孤兒就是前車之鑒。魏國鎮南將軍奚眷授命進攻酒泉。被魏軍層層圍困的酒泉糧食吃盡,萬餘口皆餓死。守將是牧犍的堂弟沮渠天周,見狀殺掉自己的妻子,烹其肉分送士卒充饑。又困了二十多天,奚眷攻克酒泉城,俘虜沮渠天周,押送平城斬首。拓跋燾在酒泉城被攻破的那一天率軍火速東還,以救平城。

大軍剛剛開跋,便傳來了天大的好消息。吳提這一路掠過來太過順利,眼看勝利在望,卻突然起了忐忑不安的心。吐頹山道路艱險崎嶇,森林樹木密不見日,地形多變險要,吳提心裏不禁生出幾分恐懼。那拓跋燾用兵一向詐詭,怎麽這次一點伏兵都沒有?難道是埋伏在這山裏以逸待勞?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後方督運糧草的監軍來報,昨夜軍中一頭毛驢的耳朵不知被誰割了走,此事甚是蹊蹺,諸將都不明白是咋回事。吳提聽到傳報卻大吃一驚。"難道…是拓跋崇追上來了麽?!"兩年前他帶兵偷襲拓跋崇的營地,柔然軍偷偷摸摸靠近,在離拓跋崇駐軍十裏外的地方安營紮寨,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當天夜裏柔然軍中運糧的毛驢丟了耳朵,消息傳到吳提那裏,他沒在意。然而第二天夜裏柔然的糧草便被鮮卑人燒了個精光。吳提驚慌失措逃回漠北,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才悟出那驢耳朵原來是被拓跋崇派去偵察的探子割了去。拓跋崇原先為激勵士卒奮勇殺敵,打仗時立下條規矩,殺敵後需把敵兵的耳朵割下來,好證明你殺了多少敵,耳朵越多,得到的獎賞越多。他手下的探子受了啟發,偵察某地後將敵軍的馬或驢的耳朵割下來帶回去,以此向他證明自己確實到過敵營偵察敵情。吳提懊悔自己領悟的太晚,發現驢耳朵不翼而飛時,就該反應過來敵人其實就在附近,自己的行動已經暴露了。頓足過後,他冷笑一聲。這個把戲雖然新鮮,可他也隻能玩一次。拓跋崇若故伎重演,他不會苯到同一個坑跌進去兩次。下次就記住了,再出現丟驢耳朵的,一定說明拓跋崇就在附近。他以為他長了記性,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並非第一個被愚弄的。上一次麵對驢耳朵丟失不知何意不加防範的,是夏國的國君赫連昌,魏國當今皇後的哥哥。那次征大夏,拓跋崇是先鋒官。赫連昌被偷襲後也象吳提那樣的反應,捶胸頓足地樣子令赫連卿印象深刻。"下次就知道了!驢耳朵丟失意味著什麽!"赫連卿苦澀一笑。真吸取了教訓,也許更糟。總有一種小伎倆,可以捉弄到你。那吳提不是吸取教訓了麽,剛好可以拿來利用,讓他以為拓跋崇就潛伏在他們身後,魏國準備前後夾擊。再往下想,吳提更加恐懼。倘若拓跋崇在他身後,那就意味著乞列歸在陰山被打敗了。鮮卑人吃掉了拖延他們的柔然兵後乘勝追擊,不然拓跋崇怎會出現在這裏?吳提腦門冒出了汗,急命主力部隊掉頭麵向拓跋崇要來的方向,準備迎頭痛擊。躲在暗處的長孫道生見柔然自亂陣腳,不知何顧,隻覺這正是絕佳時機,一聲號令鮮卑人精壯的騎兵如猛虎下山,呼嘯而至。吳提來不及回轉大軍,驚慌之下柔然人潰不成軍,順原路向北逃去。跑了幾百裏才喘上口氣,疲憊不堪安營紮寨,打算稍適休憩後,重整旗鼓再向平城發第二次進攻。休整了幾天,正當他們重新鼓舞了士氣打算卷土重來,後麵傳來的消息令吳提倍受打擊,一蹶不振。嵇敬和拓跋崇真的在陰山北麵擊敗了乞列歸的軍隊,生擒乞列歸,並其伯父他吾無鹿胡及將帥五百人,斬殺柔然士卒一萬多人。吳提接到這個軍報,再無力氣與魏軍周旋,向北遁去,身後的鮮卑騎兵一直追到漠南才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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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我國所謂的南北朝時期,其中南朝的起始年是420年,而北朝的起始年是439年,也就是拓跋燾滅北涼的那年。北涼滅亡標誌著北方被拓跋燾統一,中國的北方進入北朝時代。之前是十六國時期。所以嚴格說'魏'這個政權跨兩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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