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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二十二)

(2017-07-11 18:38:56) 下一個
作為共同生活的伴侶,"非你莫屬"這四個字恐怕是不存在的。人既然是群居動物,那麽自然就能找到多於一個與自己生活習慣相似的roommate。但在情感指向上,有人隻認唯一的那個,即使換一個類似的,感覺也差很多。這種挑剔給當事人帶來極大的煩惱,因為怎麽選都不合適:假如他不與那個唯一結為生活伴侶的話,他在感情上會遺憾終生;假如他與那個唯一結合了,而對方在現實層麵比如金錢,物質,價值觀,生活習慣,與他很難匹配,那這種結合就不是遺憾終生,而是痛苦終生了。夢想狀態是,你找到一個人,此人無論在你什麽年齡段,都可以滿足你所有層麵的所有需求。退而求其次的理想狀態是,你無論在現實層麵,還是愛情所屬上,都OPEN,都不那麽挑剔,誰都行。說的不好聽點,人盡可妻OR人盡可夫,那麽你可以說是和遺憾絕緣。不過這樣的理想狀態也很少。紅塵中的世俗人在麵臨選擇配偶時,絕大多數都在這兩方麵小心翼翼地尋求著平衡和妥協。有人能力強,知道如何在窄小的平衡木上長袖善舞而不掉下來,因此最終留下的遺憾少。有人能力更強,讓不同的人同時各自去滿足自己所有的需求,還沒掉下來。而我在跳上了這段平衡木之後十多年,才突然意識到我掉下來的可能性,其實很大。從我小時候的生長經曆看,我的婚姻道路不平坦,也許是必然的。
總說原生家庭對人性格上具有重大影響,父母婚姻的示範作用非常非常之大,我也這麽認為,直到現在。不過從我親眼所見的例子來看,父母感情和諧但孩子長大後遭遇婚姻不幸的很多。反過來出自離婚單親家庭的現在生活幸福的也不少。甚至小時候常挨打的女孩子,找了個好丈夫從此和和美美的,也很多。這真是很難用道理解釋清楚。我父母就屬於感情很好的那種,可我並沒有因此淋到多少恩澤。他們關係很好,但似乎與我沒太大關係。他們是典型的夫唱婦隨,琴瑟合鳴。我媽激情伴奏,我爸引吭高歌,羨煞全樓鄰居,誰都沒注意到,那旁邊還有一個餓的兩眼發花的小孩,在盼著他們激情過後,好歹給做口吃的。在這兩個人的意識裏,似乎人是可以不用吃飯的,隻要精神食糧足夠豐富。我常常疑惑這兩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的運氣。任何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是舉世難尋的不靠譜,卻在茫茫人海中鬼使神差地相識相遇,不靠譜的程度翻倍疊加,竟然還沒沉船,倆人還成為精神上的絕配,一生非你莫屬的知音知己。他們可以為怎樣理解一句普希金的詩徹夜辯論,為沙威警長的自殺熱情洋溢地讚美人性覺悟,為柯羅筆下的楓丹白露陶醉傾倒,為哈耶克闡述集體主義與思想自由拍案稱奇。這兩人是怎麽出現在五十年前那個物質極端匱乏的社會裏的。
在我30歲以前,我時常暗自嗟怨我從父母尤其是我媽媽那裏得到的關照太少。我甚至覺得,過於自我,過於有自己的追求,精神世界過於豐富的女人,最好別要孩子。我那時絲毫沒有意識到,我其實就是我媽的翻版。多年以後才頓悟,源於偶然看到一位心理醫生的一句話。"很多我們厭惡父母的地方,卻往往是自己繼承得最牢固的地方。"
從高中起,也就是人開始Socialize之後,我就總聽到男孩子,也有個別我同宿舍的女生,這樣說我:"你哪裏都好,就是不會照顧人。","你不夠體貼…你不會說好聽的話安慰人…",委婉點的,"你是生活在雲端中的人,與我等凡夫俗子不一樣。",當時還是學生,很是難受了一番,甚至有些憤憤不平,你們憑什麽這麽說我,卻一點沒去想,這些批評聽著如此耳熟,原來都是我抱怨我媽的話。其實她比我還強一些。她做飯的手藝並不差。她安排或者說操持家務的能力並不是太白癡。她隻是一直在用她的行動,來告訴我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是低級趣味,人不應在這些低級趣味上花時間,而應把精力都投入到高雅的情操中去。看到有人喜歡做飯,使勁琢磨怎麽做色香味才俱全,她會斥之以鼻,表示不能理解。於是我也在25歲之前,不能理解世上會有這樣的人的存在。
衣服從不熨燙,炒菜隻求熟了,不知道有些衣物遇熱會掉色,哪些食物不能用微波爐加熱。我是如此的"超凡脫俗",卻恰恰要與一個過於注重生活細節的人在一起生活。反過來想,也許陳彥從某種程度上說,對我不僅不苛刻,還甚是寬容。和我這種衣櫥常常一團糟找什麽都找不著的人在一起這麽多年,才開始厭煩。
我的"高雅情操"帶給我另一個大煩惱,是我很難被男人取悅。有句話叫"關係中的感受是一致的。"喜歡我的男人不知道該用什麽讓我高興,所以他那端的感受也不高興,於是很快,逗我開心的興致就闌珊,然後很快離我而去。我自幼聽過見過太多"高雅",這使我眼界甚高,別人費了不少心思為我營造的浪漫和高雅,等閑還入不了我的眼。曾經有個對我有好感的男生,給我寫詩,給我唱情歌,這是那個時代追女孩子最喜聞樂見的手段。帶我去小樹林,深情款款地為我吟頌十四行詩,"啊~~~!回來吧…你的靈魂是獨立的星,你的聲音如大海波濤,你純潔如天空…奔放,崇高!"我臉上笑盈盈做陶醉狀,心裏想"給你丫栓一熱氣球裏升上天,把熱氣一放讓你丫做自由落體,更能體會什麽是純潔的天空崇高奔放。"

"你總得給別人留點勾引你的餘地,"我出國後認識了項楠,有一此"臥談"聊起戀愛技巧,她這樣對我說:"男人能夠提供給女孩子的無外乎就那麽幾樣。錢,才華,格調。您這兒可好,一樣看不上。你總要有無知的地方,在某個你不熟悉的領域表現出白癡樣,才能讓男孩子產生一種被你崇拜的錯覺,人家才有追你或者勾引你的動力。說好聽點叫追求說不好聽叫勾引,都差不多。你這兒什麽都不缺,見著什麽都不大驚小怪。我要是男的我也不和你這樣的談戀愛。看著挺吸引人,真靠近了發現和你這類女人談情說愛真是累。你知道的東西太多,以至於對外部世界喪失了激情。和你聊天的時候,想要引起你的關注,必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官場運作中東局勢科索沃難民,哪條胡同裏藏著的哪個小飯館裏的哪種大餡餃子口味獨特,什麽年代的窯裏出的胭脂釉窯變起來色彩最好看。說的時候還不能神吹聊哨以至於唾沫星子飛濺或者牙上沾菜葉,要措辭高雅,要低調的張揚,要漫不經心的華麗。"她長噓短歎,邊歎邊搖頭。"精神上富養長大的女孩子,如名貴品種的波斯貓,保養起來太累。"

"我是這樣的麽?"我疑惑著自言自語:"我還談不上富養吧。"

"按現在的標準不算。不過你即使沒到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你將來被別人追到手的可能性也不大。象你這樣的,很可能是女追男。真有合你眼緣的,他就是什麽都不懂,你也不會在乎。"

她預言的不差。後來遇到陳彥,真的是什麽話都不說,就能一下把我吸引住。所以我的確沒資格抱怨他不愛說話,沉默寡言,性情冷漠,難以取悅,不解風情。因為這些,同樣是我身上的氣質和特征。他是沒有"什麽都不懂",他懂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我現在想和他說點什麽話題趣事,他都不大驚小怪,和當初那些男孩子抱怨我過於淡定一模一樣。我和他真的太相象,才會在最初遇見的那一刻同時眼前一亮。一見鍾情,不過是因為彼此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自己。

"假如兩個人都不容易被別人愉悅,而更多的是自我滿足自我愉悅的話,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會比較鬆散。"項楠後來為了幫我走出困境,給我想過很多辦法:"太獨立並不是好事。你們誰都不需要對方來滿足需求,那麽對方的感受就是自己不被人需要。就象你感覺自己是家裏遊手好閑的客人,他那一端未必沒有相同的感覺。因為同樣,你做什麽事也不需要他的幫助,你自己都能搞定。所以你們彼此都會覺得對方離自己比較遠。你如果想拉近這個距離的話,可以想想你能在什麽地方靠在他身上,靠他來給予你快樂,比如,通過花他的錢,讓自己感覺被寵的快樂。"說到這裏她表情高深地一笑:"現在的女人整天被教導著獨立,整天高喊著我要獨立。真獨立了,萬事不求人,就真的萬事大吉了麽?說到底,有一樣東西你總要求人:親密。那是我們每個還沒得道成仙的凡人最基本的渴望。我覺得陳彥之所以對你有這麽多的挑剔和抱怨,有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他對你的需求沒有被滿足。他在變相地對你表達心理訴求。他渴望從你這裏得到更親密的關注。但是現在看來他沒得到。比如他希望你按他指定的地點擺放小東西,要你按照著他的計劃指令甚至眼神轉,而你不幹。如果你聽了他的話,他會感到自己被尊重了,他的那個心理訴求就被滿足了。可你不聽他的,你有你自己的習慣,那他就會覺得自己被忽略了,你離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所以實際上他的喜怒哀樂也是依賴於你的。你同樣在操控著他的情緒。"

"你說他在用東西怎麽擺放這些怪癖來表達他對我的渴望?"我覺得不可思議:"這世上有第二人這樣表達情感需求麽?"

"這世上有太多比他更怪異的人用更怪異的方式表達感情的呀!你應該慶幸你沒遇到。"項楠嗬嗬笑:"我這兒剛碰上一個。也是中國人,總覺得她孩子不正常。從孩子兩歲起就帶著他到處看醫生,中西醫看了個遍,從身體到心理,全看過了,沒一個醫生說這孩子異常。她就是不信,一會兒說這孩子語言是不是遲緩,過一陣又說這孩子智力是不是有問題,再過一陣又懷疑行為是不是異常,現在又不斷找醫生說懷疑她孩子有自閉症。換好幾個醫生,都給否了,她打聽到我做行為矯正的,帶孩子到我診所,非要我收她孩子。我和她談了幾次,最後我跟她說,你什麽時候學會用語言,清晰準確地向你老公表達出你是渴望得到他的關愛和肯定的,你是需要他承認你做母親的巨大艱辛和付出的,你就不用帶著孩子到處求醫問藥了。"

"你說這些人為什麽不正麵表達需求呢?"我疑惑地問:"是害怕被拒絕然後失望麽?"

"你會麽?"項楠看著我眨眼睛。"不僅你,我也不會。我們那個環境出來的人,不管男女,都不善於正視內心的需求,這是中國文化一直比較回避的東西。中國人傳統的審美是更講究委婉含蓄。向別人張嘴說我渴望你愛我尊重我,是很羞於啟齒的事,尤其男的。實際上大部分人連自己內心有什麽需求都不能清楚地察覺到,更談不上表達出來了。所以好多人回家看到家裏特亂,一下就情緒不好,但他很難察覺到自己這種情緒變化,更難去想是什麽引起的。其實不過是他覺得家庭成員不珍惜他的勞動,進而不珍惜他這個人罷了。但你要他準確察覺到這些然後對老婆孩子說出我需要你們的關懷,重視我,不可能的事。但人的需求一旦產生了是不會自動消失的,它可以被壓抑,被轉化,但不會自動消失。更多的是轉化為一種怨氣:你天生就該知道我是需要你的關愛的,可你非要我舔著臉說出來求你!象陳彥這種臉皮特薄的男人,你要他用語言表達那真是,比地球倒著轉都難。"

"那我呢?我去滿足他那些要求就不難了麽?"我覺得很冤:"他那些細致入微的要求是不可能FOLLOW的呀!"

"但那是他的需求。不管這些需求是不是病態的,你沒有正視,在他那裏的感受就是被忽略。"

"你不覺得他是病態的麽?"我覺得項楠有點何不食肉糜的可笑,同時自己有不被她理解的困苦。"我希望陳彥能認識到他自己有病,需要治療幹預。假如他能接受自己有缺陷並且願意和我一同去看心理醫生的話,我會很欣慰。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他做出了一個想要改變的姿態,給了我一個繼續和他生活下去的希望。可他特別抵製。所以我看不到一點希望。"
項楠苦笑:"你這麽想的好處是讓自己沒那麽痛苦。這想法實際上是一種自我救贖。你在自己的心目中,從一個受害者的角色轉變為一個拯救者,你覺得你在牽頭拯救你們的婚姻,這會使得你感覺好一點,但這無助於你們關係有實質性的改善。象我接觸的那些自閉兒家長,有一部分家長,他們願意接受這個標簽,就是你孩子有病。他們在帶著孩子到處做理療做幹預的過程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價值,因此減輕了許多精神上的壓力。自己在救這個孩子,是一種使命感,這比單純的去想我怎麽這麽倒黴攤上這樣的孩子等等的想法要感覺好很多。另一部分家長,說什麽都不貼這個標簽,無論如何不承認自己孩子有病,始終堅持他的孩子一切正常。這類家長的精神壓力要比前麵的大很多。被壓垮的基本上都是這類家長。但實際上,你貼不貼這個標簽,對孩子那一方都沒有太大的區別。就象你給不給陳彥貼病態的標簽,對他都差不多,對於你們的關係來說都差不多。它更多的是讓你找到一個借口,你可以躺在這個借口上暫時放鬆心理壓力。你當然可以說,他有病,他是個怪人,這世上沒有第二個男人象他這樣,但這些想法沒有用。因為你遇到的是他,不是別人。你要還想和他過下去,就隻能想辦法找出和這個人MATCH的辦法,哪怕那個方式很奇葩。"
"你說他是不是個隱性的自閉症患者啊?"我忽然想到了這個,把自己都嚇了一跳。"你看他這麽自閉,還有,很少與人對視,說話不愛看著對方,你說他會不會小時候是個自閉兒隻是沒人知道,那時候還沒這概念呢。"
項楠大笑著搖頭:"自閉症要這麽容易診斷那我們都沒飯吃了。沒那麽輕易得結論的。不是說沒有眼神關注就自閉症了。陳彥最多算是性格孤僻。你也孤僻。比他強點。"

"那你說象他這麽孤僻喜歡獨處的人,也會渴望別人關懷麽?假如我離開他了,他會有什麽反應麽?還是會無動於衷?"

"別說是他,就是真正的自閉症患者,你要拋棄他的話他也是很痛苦的,他隻是在表麵上完全不表現而已。越是沉浸於異常的人你越要守著他。所以你常能聽到一句話就是對於處在抑鬱中的人,家人對他的關懷至關重要。你別看他不理你,好象有你沒你都無所謂,甚至很煩你,你要是離去了,他更要體驗那種被拋棄的失敗感,這個比在他正常的時候你棄他而去對他的打擊要大的多。"

"可是這…太難了。陪著這樣一個人…太難了,"我已經找不出該怎麽表達心裏的感慨,除了象念經一樣地重複,"太難了,太難了。"

項楠沉默,過了一會兒歎息道:"那你看那些自閉兒的家長,他們經曆的比你這個難更多啊。"

"可我和陳彥畢竟不是家長和孩子的關係啊。我對他沒有做家長的責任和義務。"

"那就看你有多愛他了。看你在多大程度上,不忍心拋下他不管。"

我睜大眼睛看著她,心裏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可一句也說不出來。是大難臨頭各自飛,還是寧願相濡以沫,也不相忘於江湖?我和他竟然走到了隻能給對方提供那點沫沫的地步。我自己都幹涸的快渴死了,還要給他一口水去勉強維持他的生命。這樣耗下去很有可能的結果是,他沒救活,還把我給搭進去了。

"我自己的精神狀態…也是需要關照的啊!"我叫了出來。

"其實你可以試著改譯他的語言。就是把他對你的抱怨重新解釋為另外一種意思,不那麽負麵,這樣你可能會感覺輕鬆一點。不要把他的抱怨聽成是他對你的不滿然後得出結論他不想要你了,他混出模樣來了所以看不上你了。這樣想當然很痛苦。其實很多時候就是一個觀念的變通。你們倆在其他方麵都沒什麽矛盾,價值觀,錢怎麽花之類的都沒問題,唯一的困難是他現在很負能量,這些帶有強迫性的行為你無法適應。他要你FOLLOW他那些瑣碎的習慣,你做到了,他就高興,否則就心生怨氣。反過來你也一樣。你需要他的寬容,象你們北京的爺們似的用粗中有細的方式疼媳婦。而你也清楚,他最不擅長的就是這個。所以你們可能都在渴望對方沒能力給出的東西。這個死結要想打破的話,你需要找找他那裏有什麽,是能替代寬容心的,變通一下,比如錢。你能不能看在他稍微有了點錢的情況下,不那麽計較他投遞給你的負能量。"
"我的天。"我長聲歎息:"你要我看在錢的份上忍耐啊。這和賣身有多大區別?不過賣的是情緒,而已。"
"是賣,怎麽了?你以為你在婚姻裏尋求的不是對方的金錢,你就比別人高尚了麽?"項楠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有位國學教授曾經說過,老子要是見客人,說我講課教書做研究就是為了錢和女人,別人會覺得我特委瑣,但我要是改成為了事業和愛情,就TMD瞬間高尚了。其實這就是我剛說的改譯。同樣的東西你重新翻譯一下,立馬由負麵成正麵的了。錢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成了負麵的東西,低級庸俗的代名詞。一個男人津津樂道他用一首詩打動了女人的心,另一個男人津津樂道他用一堆錢打動了女人的心,後者隻能收獲磚頭。實際上前者就真那麽高檔次麽,心靈相通就真的比物質和肉欲更值得炫耀麽?"
"但是心靈相通,SOULMATE,的確比吃喝拉撒的滿足更高一個層次啊。"說這話時我再一次心裏感歎我媽對我的影響有多根深蒂固。

項楠搖頭:"你說你向往的是SOULMATE,不過是想掩蓋你對男人那種嬰兒般的心理需求。你想要他關注到你那些很細微很敏感的心理並在行動上有所回應。做不到就說明他不是你的SOULMATE,因為他不會讀你的SOUL。可惜在兩個都是成年人的感情中,誰都做不到如此這般地去關注另一個生命。誰在感情中都有自己的所圖。不是說不在乎金錢和美貌就一定崇高,圖對方是你的知心人比圖金錢美貌更容易讓雙方陷入疲憊和無奈。你要真是一個能用錢搞定的女人,你現在不會有這麽多的煩惱。"

其實這些話,陳彥曾對我說過。他開診所不久,曾給過我一張信用卡,"自己花去吧。"而他這個舉動,看在我眼裏是拿錢把我快點打發走。那時我正對他有意見。我覺得他冷落我了。其實對比後來發生的,他那時候簡直可以頭頂"暖男"的光環。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我撅著嘴。

"我知道。可我隻有這個。"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神情寂寞而蕭瑟。"你心裏想什麽,我都知道。我隻是給不了。你一直想要從我這裏得到更多的關注,還有語言上的撫慰,這些我都沒有。對我來說這是很難做到的事…"

我打斷道:"並不難啊!我不需要你時刻圍著我轉。隻要每天陪陪我,和我聊聊天,很難麽?不需要占用你過多的精力。我要的東西不是很普通的麽,會有人覺得這是難事麽?"

"人和人不一樣。別把我和別人比。"他的語氣不好了:"對有些人來說易如反掌的,對我很難。反過來也一樣。每個人各自成長的環境不同,沒什麽可比性。老外的那種可以隨口說出一長串甜言蜜語的,是因為那就是他們的文化。他們甚至在離婚的過程中也是HONEY不離口的。HONEY這房子歸我…HONEY SEE YOU IN COURT。他們說這些連腦子都不過,內心不會有一點衝突,因為這就是他們的文化,所以很自然。我不是那種家庭,那種環境下長大的。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思考的。我對自己說出的話很認真,我也把別人對我說的每句話都當真。"

"我也不是老外那種文化氛圍下長大的,可我不象你這麽…苯嘴拙舌。"
他搖頭。"你不是麽?很多時候…你說出來的話,就比我的好聽多少麽?"
我一下就愣住了。我好象的確很少想這個問題。我在"哄"別人的時候,技巧又有多高呢。我摔了跟頭,他一邊拉我起來一邊埋怨,"跟你說過別穿這種鞋!",我恨得咬牙。我女兒摔了跟頭,我的話同樣是衝口而出"告訴過你別亂蹦亂跳你就是不聽!"而我女兒同樣氣憤不已,"你這樣complaint是想讓我感覺更好麽?!"

我愣了好長時間,聽到他一聲歎息。"成長在不斷鞭策打擊才能進步的文化環境裏,誰也不比誰好哪裏去。"

我們幹坐著相對無言。他又起身拿來一疊錢遞到我麵前。"我知道你想讓我向老外們學習。我是在想辦法改變的,有意識地學他們對待家人的方式,隻是很難。因為這需要調動很強的主觀意識,時刻繃緊那根弦,注意自己的言行不露出本來麵目,這是很耗費精力的一件事。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先顧上孩子。我因為很不滿意我的父母親對待我的方式,所以我在孩子麵前很注意,不去複製他們對下一代造成負麵影響。這個已經很累了。在你麵前,就沒有什麽多餘的能量去維係了。隻想放鬆,想說什麽張嘴就說,不想再去哄,再調動什麽意識去說那些你想聽的話。這一放鬆,自然就是本性流露。我因為不會敷衍,我要保證我每句話都是真的,所以很累。說話,對於我來說很累。很多時候我更想用這個解決問題。"他看著那疊錢:"其實我很希望你是個能見錢眼開的人。簡單,凡事不多想,不瞎想,看在錢的份上減少一些對我的…要求。要是能用錢平息你對我的不滿,我可能會輕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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