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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四十九)

(2017-03-24 16:41:40) 下一個

那波斯使者雖不知皇帝身邊這位妃子倒底何方神聖,可從通譯與皇帝說話時踟躇而謹慎的表情中,大概猜出了幾分。這位夫人會跳胡人舞,麵貌也具有明顯中亞人特征,即使不是出自那幾個小國的,也和他們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可此次來華,遊說中國皇帝出兵替他們滅掉北涼龜茲於闐這幾國,是國王對他的重托。他想了想措辭,再次開口對拓跋燾道:"我國與中原人往來貿易,多次被盤據在中間的小國阻撓困擾。無奈我國弱小貧乏,兵力不足以支撐長期的遠征。貴國天朝上邦,富饒遼闊人口眾多,國力昌盛精兵強將,又與西域毗鄰,不必長途跋涉出師遠征。貴國可否…借給我國一些兵力,與我們並肩戰鬥,一同掃清這條通商路上的障礙。之後兩國互為友邦,貿易上互惠互利,課稅方麵…也好商量。"

韓羊皮一字不差將話翻譯過來,拓跋燾的神色更加捉摸不定。滅北涼是早晚的事,隻是他不想為了波斯滅北涼。西域人在平城做生意的少說十萬,拓跋燾對他們征起貿易關稅一點不手軟,國一滅,這群人變成自己的臣民,這筆錢就征不到了。不過北涼也實在可惡,雁過拔毛,本來屬於自己的全被他們簍走了。他瞥看了一下沮渠焉枝,不想又被她頭上的寶石晃了眼,不由心生幾分不快,又想起北涼曾起過的不臣之心,決定借機試探一下她。麵上依舊平淡如常地問她道:"使者的話你也聽到了。他們想借我大魏的兵去討伐西域,很可能會波及到北涼,你怎麽想?"

沮渠焉枝似乎早就等著皇帝問她這個問題了,此時神采飛揚,笑盈盈道:"那自然是要看我們大魏能從中獲得多少利了。"拓跋燾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沮渠焉枝似乎受到了鼓舞,很是興奮,從食案上沾起一顆蜜餞放入口中,邊咋著滋味,邊用柔媚的眼光瞟那波斯使者,隨後笑盈盈對他道:"你知道麽?我給陛下侍寢的時候,陛下若把大腿壓在我身上,我就覺得很不舒服。陛下若將全身的力氣都壓在我身上,我就特別舒服,因為那樣我能嚐到很多甜頭。你來借兵,道理也一樣。我們替你們打仗,就如陛下隻把腿放在我身上一樣,無利可圖。"她又捏起一顆蜜棗,放在唇邊舔了舔,隨後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沾著花蜜的櫻唇一翕一合,陽光照射下誘人魂魄:"你總要讓我們嚐到足夠的甜頭,我們才能幫忙吧。"

一席話說出後當真是豔驚四座,除了那位波斯使者,茫然不解看著其他人麵紅耳赤,尷尬萬分,盡力憋笑的怪模樣。韓羊皮原是在飲酪解渴的,此時被嗆得連聲幹咳,好不容易止住後,望著沮渠焉枝,輕歎道:"夫人果真…心係故土啊。"沮渠焉枝聽到他的感歎,燦爛笑容微微一滯,不知他這感歎從何而來。又轉頭偷看一眼皇帝漲得如豬肝色的臉,更加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杜至柔飛快抬眼掠過皇帝,隻見他臉上紅一道白一道不停變換著顏色,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當晚傳出來的動靜又令好事者為之一振。怒氣衝衝的皇帝砸碎了漪蘭閣裏擺放的波斯珍寶,沮渠昭儀嚇得跪在地上連聲哀求,皇帝指著昭儀的鼻子足罵了半個時辰,也不叫她起來,就那樣讓她跪著背誦《周禮》中的《天官·內宰》篇和《九嬪》篇。可憐沮渠昭儀連念都念不利落,皇帝見她如此笨拙越發氣惱,抄起把鎮尺也不管什麽地方,一陣亂打,沮渠昭儀吃痛不住到處跑,邊跑邊哭訴,奴家又不是漢人,哪裏學得來這許多繁文縟節的。漢人吃多了沒事幹,一個禮也分陰禮和陽禮,一陣風也分雌風和雄風,奴家隻知自己是雌的…婦德就是會生兒子,婦言就是會說好聽的話,婦容就是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伺候男人…話一出口便傳遍禁中,為看熱鬧的後宮佳麗又增添了談資笑料。直到幾日後馮昭儀與貴人賀氏和鬱久閭氏一同踏青賞櫻,幾個女人提起來,還是不住地以紈扇掩口,笑的花枝亂顫。

"這位沮渠妹子來到中原也有些日子了,即便風俗再不一樣,每日耳聞目見的,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還不知道麽?給異國使節講這樣的段子,真不知她是怎麽想的。幸好人家聽不懂。"鬱久閭氏止住笑,顰眉歎道。

馮季薑手指輕拂片片櫻花,細如堆雪的花瓣在風中簇簇飄落。她望著繽紛落英,唇邊的笑容冷淡而意味深長。"給異國使節講這樣的段子,可不是她的首創。她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可惜這回連東施都不如。東施不過自己出了點醜,她這次,怕是觸了陛下的心病了。"

另兩位夫人聽到這話,馬上把頭探了過來,好奇看著她。馮季薑坦然解釋道:"這段話是昔日秦國的宣太後對來訪的韓國使節尚靳說的,被當時廷上的史官記錄於冊。那時秦韓兩國是盟國,韓國遭到楚國進攻,跑到秦國去借兵。尚靳以唇亡齒寒做比喻遊說秦國,而當時真正把持秦國的卻是穰侯魏冉和秦王的母親宣太後。二位是姐弟,都是楚國人,大概於故土還有些感情,亦或是有別的顧慮,總之不願與楚國正麵交鋒,宣太後就說出了那段淫褻語,尚靳是當時頂級的遊說家,巧舌如簧,卻在宣太後麵前敗下陣來。尚靳用的是唇齒,人家宣太後用的是下半身,區區唇齒豈能敵得過?"

賀貴人咋舌道:"此等淫褻語,出於婦人之口,入於使者之耳,載於國史之筆,實在奇特無比!"

馮季薑訕笑:"所以太史公修史時,並未采用。這段典故隻記在韓策裏。"

鬱久閭氏依然不解道:"太後母儀天下,朝堂之上和異國使者說這樣淫褻的話?!秦國當時沒有禮儀教化麽?"季薑道:"先秦時期禮崩樂壞,人們崇尚自由開放的男女關係。況且秦國地處西北偏僻一隅,比起東方諸國更為落後。秦孝公,也就是宣太後的公公,任用衛鞅給他們變革律法,土地,戶籍,禮儀製度。其中就有成年兄弟姐妹不可再同居一室的規定,可見當時的秦國尚缺乏最基本的人倫道德,是故宣太後說出這等話,在當時不算什麽驚人之語,無人拿來當笑柄。現在則大不同了。那北涼也是地處西北偏隅,想來亦尚未開化,不識中原文明,對女子更是缺乏四德教育,那胭脂行事放蕩言語粗俗,也就不足為奇了。"她的臉上出現譏諷笑容,帶著挑皮的同情語調歎道:"陛下也夠能難為人的。一大把年紀了還要人家現學禮儀。周禮那麽晦澀難懂,許多生僻字,可憐的胭脂要挨多少板子,才能背下來呀!"

三人又是一番轟笑。馮季薑的笑容逐漸變冷,目視遠方淡淡說道:"那日她偷聽到了我與陛下的嬉笑之語。陛下說他最欣賞宣太後對尚靳說的這段話。她便找史書去看,迫切想知道那是什麽。我故意不給她看國策,不讓她知道宣太後說這段話的背景。而她已經隱隱約約聽到了這個典故,書裏又沒有,自然是會到處打聽,道聽途說一知半解,正是我想要的結果。宣太後用這個淫褻的比喻回絕了韓國的請求,如今波斯就好比韓國,前來向我們借兵攻打西域,其中也包括北涼,沮渠氏以為陛下崇尚宣太後的豪放作風,就效仿她說了同樣的話,自然會讓人覺得,她就象宣太後暗中維護自己娘家那樣,維護著北涼的利益。"

賀貴人聽到這裏,揚眉瞪眼道:"父母生父母養,隻一嫁人就忘了爹娘恩情故土父老兄弟的養育,這人和畜牲又有什麽分別?我倒也很欣賞宣太後這份赤子之情。"

馮季薑與鬱久閭氏全沉默了。賀貴人出自鮮卑賀蘭氏族部落,祖祖輩輩忠於拓跋部落,自然是體會不到來和親的敵國女子的苦衷的。皇帝其實是很在乎這幾位異國公主倒底是否忠心於他的。每回問起,她們都左右為難,不知該怎樣回答。鬱久閭氏想起皇帝肆無忌憚在她麵前貶低柔然人,給他們起綽號,還逼著她管自己的家鄉人叫蠕蟲,心裏隱隱作痛。呆看著眼前花海,苦澀對賀貴人道:"我真羨慕你,可以大大方方把心裏話說出來。"賀貴人奇道:"這有什麽不能說的?"鬱久閭氏淒涼笑道:"你難道看不出來麽?陛下很忌諱我們後宮女子,利用他的恩寵給自己的家族鞏固勢力的。"

賀貴人一愣,全然沒想到過這個問題。馮季薑亦久久盯著她,心中的歎息與憐憫越來越強烈,直到無法控製,猛地轉身背過頭去,飛快擦拭掉眼角湧出的淚。再回過頭來麵對她,依然是甜美動人的微笑。她不想公布那個殘忍的秘密,說出來又什麽都改變不了,徒增別人的絕望痛苦。何況皇長子才一歲,以後…也許陛下會改變想法,也未可知。然而她欲說還休的神情已引起了賀貴人的疑惑,緊緊盯著她的眼中閃爍著不滿。"妹妹有什麽是要故意瞞著我的麽?"

馮季薑無法,想了想,借提到的宣太後委婉提示賀貴人道:"所以才剛我說那個傻乎乎的胭脂觸犯了陛下的大忌。她自比宣太後,我給她看的太史公書上又都是對此人的正麵記載,以她的智力,斷然是看不出宣太後的真實麵目的。那是個十分貪戀權力的女人。她與她的幾個弟弟,把持秦國朝政四十年,她兒子昭公頭發都白了,六十歲的老頭,還是一個等待母親和舅舅放權的閑人。她任用的親信都是她娘家人,給她兒子娶的是楚國的公主,把秦女嫁到楚國去鞏固自己的地位,致使天下人隻知秦有太後和穰侯魏冉,不知秦國還有國君。她執掌國政時期大肆斂財給她的弟弟和另兩個小兒子,這幾個人財富加起來比整個秦國財政收入還多。個人私德更是有虧,豢養男妾玩弄情夫,和人生了兩個兒子,轉眼把孩子的父親殺掉。"馮季薑停了下來,歎口氣,隨後苦澀一笑:"這樣的人,不論男女,我實在是欣賞不來。在多年波譎雲詭的宮廷鬥爭中,喪失掉了所有屬於人類的感情,徹底淪為冰冷的政治器物。什麽都不相信,隻相信權力。"

賀貴人不以為然說道:"我也讀過史記,覺得這個太後還是極有才幹的。秦國的確在她的統治下強盛壯大,她的弟弟魏冉更是了不起,任用白起,戰無不勝。就是為人太貪婪。即便如此也不能抹殺他對秦國的功績。假如真有類似的女子再世,能夠輔佐幼帝,使大魏的江山社稷更加牢固,還有那麽能幹的娘家兄弟,忠心耿耿為國家東征西討,開拓疆土。能討得這樣的女子做妃子,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何樂而不為?"

"對於軟弱無能的君主,必須依靠外在的力量才能坐穩江山的,這種女子的確很吸引人。對於今上這樣的強大君主,絕無可能。不僅不可能,還會想盡辦法將外在的支持力量剪滅,即使這些支持力量真的很有用。"她看著賀貴人,一字一字認真說道:"依靠親生子獲取到監國權力,然後把兒子晾在一旁做一輩子傀儡。太後專權,把持朝政,仰仗外戚,寵信男妃,顓恣亂國。哪一條,不是觸及了陛下的大忌?你的確很有才幹,可是江山在你的才幹治理下不再姓拓跋而是姓了你娘家的姓,你這才幹,還能留麽?你這個人,還能留麽?"

賀貴人訝然看著馮季薑眼中複雜而奇特的光彩,沒來由後背起了一層冷汗。怔然片刻後鎮定下來,輕搖團扇冷笑一聲道:"果真強大,就全靠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要想用聯姻的方法加強自己的實力。看在自家姻親一損俱損的份上為你出生入死,浴血奮戰,等你強大了反過來防賊一樣防外戚,天下有這樣的道理麽?"

馮季薑望著她,半晌無語。鬱久閭氏一直默默聽著她們的談話,此時歎氣,哀聲笑道:"總而言之,後宮女子難為罷了。有娘家勢力給撐腰的,會引起陛下的忌憚。孤苦零丁無根無蔓的,會遭到陛下的輕怠。真不知該怎樣才好。那沮渠氏挖空心思討好陛下,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哪個女子不想得到夫君的愛呢。隻可惜她如此受寵,依然同我們一樣,沒有得到陛下的真心。"

馮季薑挑起眉毛:"何以見得?"

鬱久閭氏的笑容更加淒涼,目視片片落櫻,黯然失神道:"我們都一樣。都隻是陛下養的小貓小狗一樣的寵物。看你乖的時候抱起來又親又疼,覺得你不乖的時候,給他丟臉的時候,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不知有誰會幸運,能讓陛下象對待一個人那樣珍惜關愛。"

馮季薑愣愣看著遠方。那邊有個人,曾經得到過這樣的珍愛,卻一點也不珍惜。人世間充滿了不可明狀的報應循環。拚命想得到的,怎麽也求不來。小心翼翼捧著遞到你麵前的,看都不看一眼。

天際邊落霞孤雁,班駁褪色的深院朱牆內綠蔭沉沉,葉隙處漏下夕陽點點,落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麵上。風過時,葉影搖曳,如空明水光。杜至柔身著青葛袴褶,沿著雜草叢生的石子路,向她原來的藏身之處"蘭畹軒"走去。

自從她去六尚局為宮婢,這裏就再無人來過了。曾經滋蘭墜露的典雅居所,重又淪落為幽暗荒蕪的廢棄庭院。杜至柔走時是打算常來修整,維護好這一方世外桃園的。無奈每日勞作,東奔西跑,分不出半點工夫回來伺候花草。隻眼見著它衰敗下去,無能為力。隻不過去年此時,曾在草廬簷下見一隻燕子在那裏築巢,隨後孵出一對乳燕,到了秋天她離開時,那老燕亦帶著兩個雛子飛走了。杜至柔便提醒自己來年春天就是再忙,也要記得回來,查看那舊巢是否還在,是否需要修護。免得那燕子回來,找不到歇落的地方,傷了它一家的心。

進得門來,隻見偌大的庭院中滿園雜花蔓草,那池館間的蕭索之意似乎也隨著野花枝葉四下蔓延,園中濃蔭綽影,斑駁晃動,比外間更顯幽靜清涼。杜至柔在心中微微歎息。舉目簷下,依稀見那老巢還在,麵上一喜,便要朝那草廬走去,卻在剛一邁步時,猛聽到不遠處茂盛草叢中傳來沙沙響動,仿佛夏風驟起,吹皺殘荷,打破了一池靜謐。杜至柔慌忙掩身門旁,又聽裏麵傳來細微的衣物摩挲聲,夾雜著唇齒相碰的旖旎繾綣,和幾聲嬉笑。

"我真的很美麽?"一女子嬌聲問道。音色十分清脆,仿佛尚在稚齡。

"嗯!麗質天成!傾國傾城!"一名年輕男子的聲音。聽那語調,臉上應是寫滿了認真與肯定。

唇齒之間的親吻聲音再次響起,之後那女孩子忽然輕啐一聲道:"自古男人多薄幸。甜言蜜語說得甚是好聽,其實全都是假恩情。阿姊那麽美麗,國色天香,比我美多了。陛下如今熱乎勁一過,也給丟一邊了。我又憑什麽相信你?"

"我不一樣。"男子的聲音很篤定:"我是當代的荀奉倩。"

"荀奉倩是誰?"

"是漢代名臣荀彧的幼子。陛下逼我們進太學讀漢人的書,我就讀到了這個人的故事。他叫荀…荀…我忘了,那個字筆劃很多。但他的字我記住了,奉倩。他是漢末的玄學家,很有學問。特別好色。他曾說,他娶妻的標準就是色,就要漂亮的。女子德行沒有用,美貌最重要…"

"呸!"女子啐道:"你們男子都一個德行!貌美的女子多了去了,見一個愛上一個,摧殘過後棄如草鞋,再去摧殘下一個。就沒有一個用情專一的。唱出白首不相離的,隻會是女子。"

"好色未必不專一呀。"男子爭辯道:"那荀奉倩就是個特別專情的。他挑來挑去,最終娶了大將軍曹洪的女兒,從此專房寵之。後來夫人死了,他終日痛苦哀悼,不能自拔。人家勸他說,你不就看中女子的容貌麽?那很容易呀,美貌女子那麽多,還怕找不到新歡麽?他回答說,亡妻雖然不是國色,但再找到象她這樣美麗的,也難啊。過了一年,荀奉倩悲痛過度,也死了。才二十多歲。我若能娶到你,定會如那荀奉倩一般待你。"

女子巧笑道:"騙人!你們王公親貴除了正經王妃外每人還能納十名側妃。當我不知道麽…"

後麵的話似乎被吻聲封緘。男子邊親吻邊斷斷續續笑道:"哪裏去找隻娶一個的呢。民間一個田舍漢,豐年多收幾升粟穀,還要買妾置婢。此事全憑各自的心罷了。我向你起誓,我若能娶到你,今生絕不納別的側室。"

杜至柔聽到此時,心中隱約猜測出此二人的身份。又聽那女子說了聲"天色不早,我該走了。"隨後見兩個人影從綠蔭下走出,杜至柔忙又隱身門外。那女子忽地叫了一聲,語調頗為懊惱。"死燕子偏偏在這裏築巢。燕泥隻管一塊塊的掉,拍了我一頭。明日你找根竹竿來把它挑了!讓那燕子無家可歸,看它還敢觸我的黴頭。"

"好好好。"男子連聲附和,語調中帶有敷衍之意。杜至柔遠遠看了一眼。那男子背影陌生,身上是尋常翻領及膝缺胯襖,梳鮮卑人的索頭,腰間八銙銀帶,是郡王的打扮。女子著翻領窄袖胡裝,足穿翹頭軟錦鞋。從裝扮與方才聽到的話中判斷,這應是與沮渠昭儀一同送來和親的那個妹妹。杜至柔眼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方悄悄走進門,來到那破落燕巢下,仰頭久久看著,心裏湧起一陣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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