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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十八)

(2017-03-23 13:27:42) 下一個

小孩出生的過程很值得回味,至今記憶猶新。有他全程在身邊陪伴,我一百二十個放心。順產,七磅五盎司。六個月產檢時發現胎盤位置靠前,給訂了剖腹產。生之前三個星期胎盤自己長上去了。醫生問我還想剖麽,願意也行,反正手術排好了。我說不要了,剖腹產恢複起來太慢。孩子生下來醫生讓他剪臍帶,完了以後一直笑眯眯地看著他:"動作很熟練嘛。一點不緊張。我上一個接生的,爸爸剪的時候手直哆嗦…"陳彥說你別看我了,胎盤要出來了。話音未落我就感覺有東西滑出體外,陳彥眼急手快忙拿過一個什麽容器給接住了。醫生很欣慰地一怕他肩膀。"下一個孩子就不必來醫院生了。"護士把新生兒洗幹淨包裹好,又濕又暖的一個小肉團往他懷裏一塞,他托著孩子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久,才想起來該給我看看。抱給我的時候,他的眼角有一點晶瑩在閃爍。

孩子出生幾天後,我好朋友項楠專程從多倫多跑過來看我和小BB。看著陳彥給我煲的各種各樣的湯,感歎一聲道:"我挺羨慕你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工作了。"我提醒她。"以後也難說。目前還看不到希望。"

她一笑。"他看著好象是老了許多。長了好多白頭發。他失業多久了?"

"兩年了。"我輕聲歎氣:"最近這幾個月明顯衰老了。眼見著冒出很多白頭發。"

"你怎麽樣?沒跟著他一起發愁吧。"她咧嘴。

我訕笑。"我倒想發發愁呢。可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天到晚傻樂。可能跟懷孕時期荷爾蒙分泌有關。他失業本來是件挺糟心的事,可我這九個月的情緒一直高漲,總處在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中。可能肚子裏有個孩子…那個感覺牽扯走了所有的關注力,另外我一直上班,最後一個月才歇的。所以平常有工作在轉移注意力,也不會老去想他沒前途這個事實。"

"我看他好象是更不愛說話了。"項楠笑得有些無奈。"好在沒影響到你們之間的關係。"

"其實是有影響的。隻是我和他都在盡量避免。"停了好久,我看著她說:"長期陪伴一個失意的男人是件非常艱難的事。艱難的程度出乎我的預料之外。"

她歎口氣,點頭。"長期的窘迫是會讓一個男人的心態產生異常變化的。"

"變成什麽樣容易預料,果真身處其中才知道低估它的威力。"我接口說道:"一種反複陷入失望,重新燃起希望,再失望甚至絕望的過程。似乎你怎麽做都不行。不得不很小心。要隨時顧及他的麵子不傷到他,還要做的自然不留痕跡。那種感覺好象是很多看不見的白蟻,悄然無聲地啃噬著你費力建立起的一點點信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護堤壩就轟然倒塌。"

我的眼前閃過陳彥抑鬱失神的樣子。窘迫和羞愧象團團烏雲縈繞在他眉間。那是他失業幾個月後,失業金也快花完了,我倆去銀行,辦了個聯名帳號。結婚八年第一次。然後我把幾千塊錢劃了過去,看見陳彥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黯淡。

"可能我永遠無法理解陳彥哪兒來的這麽大的壓力感。我覺得既然一直不需要他來養家,我也從沒要求過他養家,沒有抱怨過他,他應該不至於越來越沉默寡言,而且變的很敏感。我有時候覺得說句話都變的很艱難了。不能再象以前那樣無所顧及地脫口而出,很多時候斟酌半天依然無濟於事,不知是哪句話說的不對,就能讓他陷入更深的煩躁裏。"

項楠想了想說:"可能我們永遠體會不了男人的難處吧。雖然從小接受同等的學校教育,和男人一樣升學考試,參加同樣的選拔,麵臨同樣的工作機會,看起來男女平等都一樣,實際上落在我們身上的壓力比男人的要小。咱們競爭失敗了,考不上學找不到好工作,收入不高,沒人笑話,女人永遠有被男人養這個退路可以走。有條路你可以選擇走還是不走,和一條退路都沒有,潛在的心理壓力是不一樣的,也因此在相對輕鬆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女人更樂觀,遇到困難時抗壓能力比男人強。咱們遇到難處了可以哭可以叫,可以到處發貼訴苦,可以用弱者的形象取得各種資源幫助,覺得這都很正常,恐怕連想都沒想過,自己要是男的,這麽做會遭到多少恥笑,是不是丟得起這個臉。男的從小就被要求著堅強,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許哭不許叫,可是那真的是好事麽。苦心維護一個虛假的強者形象,就怕在家人麵前丟麵子讓人輕視,然後在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倒下,讓一直倚靠在他身上高枕無憂的人瞬間陷入絕境。"

一年前我搬離多倫多那個月,多倫多發生了一起震驚全體華人社區的慘劇。一位姓蔣的博士,因為長期找不到工作,生活困苦壓力過大,夜裏跳了高速公路上的高架橋,自殺。此事一出引起加拿大的中國人一片驚歎,短短幾天匯到他們家的捐款高達十萬,熱心救助他的遺孀孩子的背後,是對自己的憐惜。誰都說不準什麽時候,自己也會被逼到這個境地。那是一個多麽優秀的人材啊。閃閃發光的履曆。省高考狀元進入的清華,之後清華的碩士,普渡大學核物理博士。從美國移民加拿大後,竟然找不到工作。年近四十又進學校回爐,在多倫多大學又拿了個另一個專業的博士。出來後,還是找不到工作。不得已到油漆廠打工,最後好不容易在大學裏找了份合同工,收入微薄。由於第二個孩子出生,想給孩子們稍微好一點的環境,買了個小小的湯耗,房貸負擔沉重。卻在買了不到三個月丟了工作,連微薄的合同工都沒保住。眼看家裏揭不開鍋,半生懷才不遇的憤懣不甘,無法麵對老婆孩子的自責,把一個雙料博士逼到了絕境。這樣一個人,不容於加拿大社會,我們不如他優秀的,誰又敢說,自己有一天不會淪入同樣的困境。一時間各個中文網上一片嘩然,技術移民紛紛寫下自己曾有過的慘痛經曆,七嘴八舌控訴萬惡的加拿大,不給人活路。我張口結舌看完蔣博士的履曆,他移民後的慘狀,自殺後留下一個經濟情況更為困苦的家,長期的自我否定導致的越來越內向,不和人說話,嚇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轉過身,睜著驚恐的眼睛問陳彥,你不會也…走這條路吧!他也正在看網上的報道,抬頭給我一個安慰的笑。"不會。"想了想,又說道:"我要是剛失業那陣,可能會急到這個地步。現在不會。我知道今後要幹什麽。有個目標方向,人就不會陷入絕望。"那時他已進了COLLEGE,決定把正骨理療當作今後的職業。不過我依然擔心了很久。自殺這事,專門愛找他們這種自我要求過高的博士。後來的一天我去銀行給蔣家捐款,正好碰上項楠也在銀行辦事,提起來也是歎息不已,然後也捐了錢。華人尤其是有類似背景的技術移民,替蔣博士惋惜之餘,不免產生幾分兔死狐悲的哀怨。

Baby醒了,我抱起來給她喂奶。項楠突然說道:"你們倆感情還真挺好的。"

我啞然一笑。"你怎麽突然有這樣的感慨。"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們倆遇事都挺知道先為對方著想的。這種就不會出大事。沒遇到事的時候倆人好,不是真好。那能看出什麽來啊。遇到困難大風大浪了,還是好,倆人能一起扛得過風浪,才是真的好。"停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壞笑著眨眼問我:"現在回過頭來看,假如那時候你有選擇,一個條件好的但是你不特別愛他,不是愛得要死要活的,當然也不能討厭,反正看著還算順眼的;另一個就是陳彥這種,你特別愛他,可是條件不好,你會怎麽選啊?"

我張著大嘴傻笑。"你知道我當時沒選擇的啊。我心裏隻有他一個。"想了想,訕笑道:"不過現在回頭看,假如有選擇的話,選那個不怎麽愛的但是能給你富足穩定生活的,可能更好。雖然這種,感情基礎不太牢固,但是你很可能根本碰不上這些考驗你感情基礎的風浪,因為當初選擇的時候就已經理智地避免掉了。知道自己沒太多的本事冒風浪,就找個安全係數大的靠譜人士給你保駕護航。不是老聽人說…這麽著可以少奮鬥二十年麽。"

"呦,你這樣的,也有被現實磨得低頭認罪的一天啊!"項楠大叫。我瞪了她一眼。她嘿嘿笑了一會兒,然後認真說道:"甭聽那個。我告訴你,到什麽時候,感情也是最重要的。有句話叫人算不如天算。你就是結婚前鐵算盤打得再精,你也進不了保險箱。一輩子,長著呢。還少奮鬥二十年?不定哪天碰上什麽事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你還記得老朱麽?"

她冷不丁提出這麽個稱呼我一時反應不出是誰,隻覺得聽著似曾相識。她看我茫然的眼神,提醒道:"就是你們係那個博士,搶了我們係一留學生的女朋友的。"

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十年前的事了,印象已很模糊。當時心理係有一對留學生,在國內初中時期就開始相愛的。到我們大學留了一年學後,那個女孩被計算機係一個即將畢業的博士生老朱喜歡上了。老朱比我們都大,移民身份,長相一般,性格特別開朗,愛說愛笑,善於和人搞關係,沒畢業就被他們老板推薦給一家大IT公司R&D,年薪股票什麽的加起來第一年就到了十萬。把我這個剛入學的菜鳥羨慕的,立誌以他為奮鬥的榜樣,雖然我沒見過他幾次。他幾乎不在係裏呆著了,馬上就畢業走人了。然後,那年夏天的一個雨夜裏,那心理係的男生站在我們宿舍樓下,淋了一宿的雨,最終黯然離去。他淋雨的時候我們樓裏很多同學都知道。項楠一會兒一探頭,每回縮回來的時候都歎息一聲,"還沒走呢…"我問她怎麽回事,她搖頭歎道:"這男孩子在等那女孩回頭呢。那女孩兒在他和你們係那個老朱之間徘徊了很久,最終選了老朱。一個是學心理的,出了名的老大難專業,一個是起薪就十萬,有身份的移民,誰能給她更安逸的生活不是明擺著的麽。再說老朱人又體貼,比那女孩兒大那麽多肯定又特能讓著她,來加拿大時間也長,什麽都知道,辦事肯定吃不了虧,絕對摔不了跟頭。不跟這樣的跟誰啊。"過了一會兒她又探頭向下望,回來後歎息道:"不過這倆小留的感情原來真的是好。特純真。哎,可惜了。愛情讓位於麵包,一程不變地上演。大學裏這樣的事見得尤其多。"

那男孩子在黯然出局以後得了一場急性肺炎。女孩和老朱搬到多倫多去了。這是我知道的關於他們的最後消息。

"老朱半年前突然中風了。"項楠淡淡地說道。我嚇一跳。"他才多大呀就中風,他也就…四十?"

"42。"項楠歎氣:"我認識一個24就中風了。這病現在越來越低齡。老朱原來就挺胖的。他們家後來買的房子離我們家挺近,有一天我溜狗看見他老婆推著他曬太陽,嚇我一跳,老朱怎麽變這樣了。他老婆看見我就哭了。她一直沒工作,結婚以後生了三個孩子,老朱是家庭唯一收入來源,所以為了掙更多一直是做contract,同時還一份工是在私人電腦學校講課,但也沒保險福利,這下雪上加霜了。就不知道給家庭主要收入者上保險,真成。"

"估計是沒想到這種事會這麽快就降臨在自己身上。才40出頭,總覺得這些可怕的病離自己還很遠,為虛無縹緲的事,每月好幾百塊錢的保險費,也不便宜呢。"我長歎一聲。"幸虧是在加拿大。"

"那也困難。醫療,藥費,護工費,還有輪椅什麽的殘疾人設備全不要錢,可也就這樣了。這個家已經倒了呀。你想想,三孩子最大的才九歲,他老婆一天都沒工作過,我們這專業就業那麽困難,當時就沒指望讓她出去打拚。現在更沒法工作了。老朱半身不遂,坐輪椅上一會就得給他擦一下口水,飯也得靠人喂,這以後可怎麽辦啊。他老婆挺後悔的。"

"後悔選了老朱?"

"那到不是,她沒這麽說。她挺後悔那時候老朱讓她上進,她不聽。我們專業類似,所以後來一直有點聯係。她那時候跟我抱怨,說老朱老讓她自立,出去工作賺錢去。她說她一聽老朱嘮叨,你怎麽還不把簡曆改改,她就特煩。不過也是,她仨孩子,費了牛勁找份工,掙的還不夠交托兒費的。可是老朱說即使這樣也要讓她出去,至少有加拿大工作經驗以後就好辦了。老朱其實是有危機意識的,我覺得男的在這上麵比女的敏感。有一次特逗,我打電話給他老婆問個什麽事,打的不是時候好象他們正吵呢,就聽那頭老朱一聲喊,什麽都靠我…我死了這個家怎麽辦?!他老婆正和我聊得歡,不耐煩衝他叫,你死了我活得好好的,你擔什麽心。然後接著八掛。誰能想到一語成讖。老朱這麽多年一直兩份工,又不注意飲食和鍛煉身體,可能也沒這意識。不知道他老婆能堅持多久,還不到40呢。"項楠苦澀笑著,又看著我說道:"這時候就看出來,感情有多重要了。"

我搖搖頭:"這種事落頭上,感情再好也沒用。要是我的話估計也堅持不了幾年就閃了。大難臨頭各自飛,和感情無關,和那個困難程度成正比。"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項楠提高了嗓門道:"我是說假如倆人感情好,事態根本醞釀不到大難這個地步,你不會讓他象個小毛驢似的拉一車老婆孩子丈母娘。你如果真愛他,你是會願意去做一些原來不喜歡做的事的,比如,和他一起承擔養家的義務,即使你不喜歡。妥協是要感情做基礎的,不然心裏會覺得特冤,特委屈。你如果真愛他,你的寬容心會很大。他即使逼你去做你不喜歡做的東西,你也不會往別處想。老朱要他老婆自立,他老婆唯一的反應就是老朱不是男人,不願承擔責任。倆人互為知己,知道對方最隱蔽的需求,並且願意去滿足。這個隻有倆人感情特好才做得到。"

"我們倆現在感情也淡了。我其實挺害怕的。現在我和他的交流…就好象受阻了一樣。老這麽下去,以後我們這條舊船還能經受多少風浪,難說…"我把藏在心底的擔憂說了出來。和父母是不能說的,同事關係都一般般。也就好朋友能當聽眾了。

"我覺得你們倆沒問題的。"項楠的笑容裏充滿了對我們的信心。"語言上交不交流無所謂。隻要你們在性生活上交流順暢了,你們就沒問題了。"

"嘿你扯哪兒去了!"

"愛信不信。語言交流是弱交流。因為說的人和聽的人在那一刻腦子裏想的,還有各自的背景存在很大差異,所以語言是最容易讓人產生歧義的。身體交流是強交流。你要從中表達的和對方接收到的信息完全一致。比如冷戰,誰也不碰誰。別看這倆人之間一句話都不說,想要對方感知的比如憤怒,厭惡,對抗,不妥協,所有的情緒另一方保證準確無誤地感受到。你們倆如果性生活一直很和諧,哪怕老吵架,也肯定沒大事。他要有一天提不起興趣和你做愛了,那是真壞了菜了。"

"你什麽時候變這麽八婆了!"我衝她吼。

小孩兒不到三個月我就去上班了。休產假之前就說好的。老板是個老太太,很詫異我想早回來。"早回來上班對我當然是件大好事,"老板臉上是過來人的笑。"不過我懷疑等你有了BB,你會變主意。"加拿大產假一年,政府隻給原工資的55%,剩下的就看你工作單位的福利了,假如你工作的話。我現在這家比較摳門,才給補到原工資的85%,原來那家能到95%。結果公司裏的女員工紛紛跑去生孩子,說不準什麽時候福利就變了,或者自己換工作了。我沒去趕那個大潮,失策。85%和100%,每月還是有七八百塊的差別的。陳彥沒工作,可以全職看孩子。他看護小BB的耐心和細心程度,我是難以望其項背的。況且更主要的,我要不回去上班,倆大人整天大眼瞪小眼,沒準更得唉聲歎氣了。

當時沒經驗,想得特簡單,覺得休不休沒太大差別。我朋友在美國的,福利不好的產假才六個星期,而且還挺普遍,也沒聽誰抱怨過短。人家那麽多人都過來了,我也一樣能過來。等一回去才明白我老板為什麽這麽說了。母乳喂養同時上班是真累。從沒感覺這麽困倦過。現在知道為什麽加拿大母乳喂養成功率這麽高了。人家那一年讓你呆家裏不是沒理由的。全母乳,爸爸一點幫不上忙,就耍我一人。夜裏一個半小時一喂,喂完了拍完嗝,她倒下了接著睡,我全醒了睡不著了。等我好不容易有點困勁了,她又該喂了。母乳消化的比奶粉還快,結果就是一整夜總在喂。白天困得什麽也幹不了,可是一堆事等著你做,老板那錢給你肯定不是讓你上班睡大覺的,什麽咖啡茶的還都不能沾。生之前惡補的書裏提到不少Sleep Training的方法,就是按大人的時間點有規律的喂養,不按BB的需要喂養。當時還覺得奇怪,怎麽把嬰兒當小狗一樣的馴,現在知道為什麽了。累得實在不行的時候也動了心,試了一夜就失敗了。聽不得BB的嚎啕大哭。陳彥每天推著小BB到我公司給我喂兩次,其餘的用泵給吸出來,放單位冰箱裏,下班時帶回家給BB喂。幸虧單位離家近,走路才二十分鍾。老板很體貼,專門給了我一間封閉的休息室,風景優美麵向大湖,讓我可以不受打擾的哺乳。靠著這些便利條件,加上陳彥各種花樣翻新的豬腳湯鯽魚湯,我竟然成功做了一年的奶牛,是剛回來上班時怎麽都沒想到的。那時候累的精疲力盡,以為頂多再堅持一個月就放棄了呢。全母乳,連水都沒喂過,滿一歲以後直接上牛奶了。差不多四個月的時候適應了每天隻睡三個多小時的日子,白天也不困了。其間不斷上網和一群新手媽媽切磋技藝,怎麽提高產量,是手動還是自動還是半自動的吸奶泵更好使,好多現在想起來特好玩的喂養經驗。不過最終我也沒摸出什麽規律。有人說產量和情緒有直接關係,我好象沒受影響。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突然產出好多奶,有時什麽都沒發生又突然在一兩天之內減產。一次特別尷尬,小組正開會,坐我旁邊的同事手提屏幕上是他孩子的照片,我無意看了一眼,隻覺胸前突然酥麻,隨後乳液直噴了出來,上衣濕了一片。那時候小孩都五個月了,產量早就隨著她的頻率調節的很平穩,就沒再墊什麽東西,結果隻得臨時回家換衣服去了。

我媽知道我這麽早急著回去上班,特心疼我。一下給我匯過來八萬。我在電話裏說什麽不讓,根本攔不住。自從我和陳彥結婚,和她通電話固定一個要被詢問的問題,就是"錢夠花麽?"直到今天,這麽多年竟然沒變,成了習慣。我覺得當媽的就是這樣,特別不願意看到自己孩子嫁個什麽都沒有的然後受苦,可要攔不住的話,也很快就認了這個事實,然後想盡辦法幫你一把,給你往裏填錢,哪怕她一邊填一邊哀歎。我一直說我不缺錢,她一直不信,覺得我不和她說實話。接到那八萬塊錢我心裏熱乎了好久,然後單獨存了起來,我早給他們辦了團聚移民,再過一年就要來了,到時候肯定要給他們買房子。兩代人住同一個屋簷下,怎麽都會有矛盾。我沒有兄弟姐妹,不打算回國定居的話,給他們養老就隻能在加拿大了。買個離我很近的Condo,有人給你打理,鏟雪鋤草的,我照顧起來也很方便。這錢剛好付個首期。從那時候起,我開始聞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生活氣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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