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的一個下午,左昭儀馮氏請杜美人過去敘話。自從杜美人傳出喜訊,二人便漸漸少了交往。馮季薑是杜至柔在宮中唯一的朋友,連她都疏遠了杜美人,可見杜美人懷孕之事多麽遭人嫉恨。一月裏杜至柔連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皇帝日理萬機亦無暇過多眷顧,每日甚覺孤單,今日見馮季薑主動邀她,午後休憩後便欣然前往。
馮季薑獨自坐於三麵圍屏前,手中一卷《漢書》,似乎正讀到傷心處,黯然失神,眼中瑩光點點。見杜至柔前來,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往她身上打量了幾下,皺眉不語。杜至柔不知她叫自己來,又如此冷淡,是何用意,看了一眼馮季薑手中書,訕訕笑道:"姐姐好閑雅。"馮季薑並不抬頭,淡淡回道:"我無兒無女,無牽無掛,自然閑雅。"杜至柔愣了半晌,笑道:"陛下諸事繁忙,近日似乎不再提及征討燕國之事,姐姐可稍寬些心了。"馮季薑抬起頭看著她,柔和笑道:"我如何不寬心呢?有靜德在側,萬事都能幫我一把,我自獲高臥無憂也。"杜至柔驚得雙目直瞪,心跳不已,下意識四處張望,馮季薑抿唇笑道:"放心吧,這裏沒人。不會將你所做所為傳出去。"杜至柔見她句句話中帶話,不禁又擔心又恐懼,一時卻也拿不定她是何用意,轉移話題道:"姐姐看的什麽書?"
馮季薑放下書,臉上的笑容更加柔和,聲音卻一發陰冷:"是漢書外戚傳第六十七下。說的是漢成帝宮妃曹偉能的事。剛看到曹妃禦幸有身,便看不下去了,諸多出場人物搞不清誰是誰,我自小產後精神一直恍惚,如今更是越發不濟了,靜德飽飫經史,給我講講,曹妃那孩子生下來沒有?曹妃後來有沒有當太後?"
杜至柔隻覺後背上冷汗潸潸,鎮定片刻對馮季薑歎息道:"沒有。曹偉能誕下漢成帝唯一的兒子,未及十日便被趙合德設計陷害,連同為她接生的六名宮婢,盡置暴室獄中絞死。那孩子..隨後被宮長李南以詔書取去,不知所置。應是也被趙婕妤害死了。"
馮季薑飄忽不定的眼神流轉於杜美人眉眼間,片刻後輕笑一聲道:"難怪趙合德下場淒慘,死後也要遺臭萬年,果然是報應不爽。如此狠毒,連皇子都敢謀害,那皇帝明明知道是她所為,竟還千般回護於她,曆代修史者均罵她是紅顏禍水,真不為過也。聽說那趙合德不止一次謀害過其他嬪妃的孩子。她擅美容之術,嚐用麝香熏體,宮妃每有孕,便遣人以香藥墮之。不知是真是假。"
杜美人深吸一口氣,溫柔笑道:"那些不過是坊間流傳的野史,其說曖昧無稽,不足信。"
馮季薑舉起手中書,挑眉笑道:"不過漢成帝欲立趙飛燕為皇後,趙合德為昭儀,太後王政君嫌棄她們出身卑微,卻是真的。這本漢書裏記載得很詳細。可見就是坐到了高位上,貴傾後宮,品行不端亦會遭萬世恥笑。"
杜美人想了想,安然笑道:"是故我等應暗自慶幸,沒有生在漢代。今上英明睿智,斷不會容許任何一個嬪禦妖媚惑主,此所以大魏宮壺清肅,女禍不生,乃是我等的福份。 "
馮季薑一瞬不瞬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道:"你知道麽,赫連卿再也無法生育了。"
杜至柔的臉色刹那間發白,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片刻後恢複了常色,喃聲惋惜道:"怎麽會這樣…"
馮季薑將她前後的反應盡收眼底,雙頰漲紅,恨恨說道:"怎麽不會這樣!禦醫早已證實,難道你沒聽說麽?真不知是哪個蛇蠍心腸的…"
"赫連卿小產是太過悲傷跗地痛哭所至,與他人無關。"杜至柔淡淡打斷道。
馮季薑依然用冰冷的眼神仔細掃著她的臉龐,似乎不想放過杜至柔任何一個細小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幽幽一笑道:"因果不昧,善惡有報。湛湛青天不可欺,且看來早與來遲。"
杜至柔起身,對馮季薑恬淡一笑:"說的好。姐姐既信了佛教的三是因果報應之說,大可不必糾結世間的恩怨情仇,你我從未做過虧心之事,再多的報應,也降不到我們頭上。"
她的臉上帶著恬靜的微笑轉身離去,步履從容走到門外。踏出房門那一刻,雙手不由自主撫摸上了依然平坦的腹部,淚水衝出眼眶。
閣內的馮季薑盯著她一步步走遠,木雕般一動不動呆坐原地。自身後的山水圍屏背麵走出一人。赫連璦雙眼飽含怒火,來到了呆若木雞的馮季薑身旁。
"我說的沒錯吧。這回你總該相信了吧!"赫連璦望著杜至柔遠去的方向咬牙:"這個毒婦!"
馮季薑忽然雙手掩麵,放聲悲泣。好一會兒,淒然叫道:"可憐我被她算計得分毫不剩!可憐我一直拿她當知己,什麽話都對她說。從不曾妨礙過她,她竟然設這麽狠毒的圈套來讓我鑽。"
赫連璦冷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她就是裝得再深,也能被我一眼識穿。她以為她設的那個圈套精妙絕倫,豈知漏洞百出。隻要你們兩位昭儀連同我對一下前後因果,她那陰謀便是水落石出。可惜當時我們三人關係不睦,被那毒婦抓到時機將我們都算計了進去。就連陛下都給她算計了!先設計讓你們丟了孩子,她再懷上的便是長子,以後她就可憑這孩子做皇後,皇太後!到那時我們可還有活路?她在那邊開心地笑,你們整日在這裏哭!還有沒有天理!前日聽我身邊的丫頭說,怕是她又要算計陷害誰了。宮裏如今另有三名妃子有幸在身,她那日在房中與一名禦醫嘀嘀咕咕,大概是被那侍婢小羅聽了去,小羅整天擔驚受怕,我問她倒底聽到了什麽,她死活不肯說。橫豎不會是好事。"她的眼中突然閃出一道凜冽的寒光,咬起牙恨聲道:"與其留著這條毒蛇繼續害人,不如將她結果了。你和我姐姐的痛苦不能白受,我那頓鞭子更不能白挨!"
她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瓶,輕輕托在手上,呈現在馮季薑麵前。
馮季薑先是擦了擦眼淚,茫然看著眼前的瓶子,而後瞬間變色,雙手掩口,渾身顫抖。
"你與她走動最近。"赫連璦的聲音輕柔緩慢,如同夢囈:"她那裏現在防範嚴密,我們都無法親近,下不了手,隻有你,隻有你…替你自己,也替我們報仇,替天下除去這個禍害!"
馮季薑雙眼死死盯著那藍色的小瓶,腦中一遍遍回轉著她所遭受的苦難。她一臉幸福地靠在杜至柔的肩頭,她滿懷欣喜地求神拜佛,她把一切都告訴了她,她是那麽單純地信賴著她。胎兒流出體外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己絕望無助的慘叫。全拜她所賜。而自己始終看不出來,身邊這個永遠笑容可掬的女子,騙她騙的有多狠。從未有過的仇恨自肺腑中升起,她顫抖的手,哆嗦著向那瓶子伸去。
她在碰到那瓶子的一瞬間跳了起來,如同碰到了烈火,她的手迅速縮回了袖裏。
"我不能…不能這麽做…"她癡呆望著自己的手指,眼神渙散,漫無目的地自言自語。
赫連璦又急又恨道:"這麽做天經地義!你是在為民除害!想想她把你害得有多慘!想想她是怎麽對你的!"
馮季薑空洞的眼神魂遊一般轉到了赫連璦臉上,幽如深潭的大眼睛閃著淚光:"她怎麽對我的,是她的事,我控製不了。我怎麽對她,是我的事,我能決定。我不能這樣對她。她真心幫助過我…冒著危險,我不能,害人性命的事,我做不了。"她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抓住赫連璦托著小瓶的手,急切說道:"這事可不能做啊!她是陛下的至愛,她若是突然死了,陛下難道察不出來是誰幹的麽?她那邊的情形,就那麽些固定的人伺候,想察出誰經手過什麽,不是易如反掌麽?"
"我有這麽傻麽?"赫連璦冷笑道:"她就是死了,也隻會讓人相信她是小產而亡的!"
"你要幹什麽?"馮季薑的眼神又回到那小瓶子上:"這裏,倒底是什麽?"
"放心,不是毒藥。"赫連璦淡然道:"我為什麽要讓她死呢?死了是對她的恩賜。我要讓她活著,失去一切的活著,活受罪。"她忽然柔和一笑,麵對馮季薑笑道:"你既然不願意,也勉強不了你。要不要去給她通風報信,你自己決定。我既然想報這個仇,就沒打算活著。"她站起身,居高臨下打量了幾下馮季薑,淒然笑道:"不過我想,你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你不會讓我死在你手上。你害不了人。不管是她,還是我。"
馮季薑仰麵看著她,目光堅定了幾許,輕聲說道:"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
赫連璦搖搖頭:"這是她應得的。她弄掉了別人的孩子,而且不止一個,她的孩子就不配生下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們沒有做錯什麽。"她用更加堅定的目光看著馮季薑的眼睛,平靜笑道:"想想你失去的孩子。同樣的痛苦,為什麽不能讓她也嚐嚐?她是始做俑者!"
馮季薑的眼中再次冒出淚花。對杜至柔的感情,是恨,是怨,是感激,還是妒嫉,她已經分辨不清。似乎所有的悲憤和哀怨都攪在了一起,心中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相互在糾纏,爭吵,最終匯成一個,是赫連璦縹緲虛幻的聲音。"你失去的,她來償還。她應得的…應得的…"
馮季薑在這一聲聲夢囈的催促中,垂下了頭。
日落之前的朗朗乾坤在一片泣血殘紅下顯得格外光彩奪目。日影重疊著樹影,透過屋瓴隱隱飄浮於皇城這片宮牆碧瓦之上,給皇城裏各宮殿司衙的簷角鑲了一道金粉色的邊。
中書令劉潔默默坐於中書省所在的殿閣內,雙目緊盯案上那部圖讖冊,心中思緒萬千。良久,他抬起頭向閣欞外望去。不遠處那座重簷廡頂,巍峨高聳的紫微殿映襯在藍得刺眼的晴空中,如泰山壓頂般壓迫得他窒息難耐。仿佛是天子的威嚴融進了這一片片高高在上的華彩中,明明白白地提示他,這皇家專屬的華彩是專供他畏懼膜拜的,這巍峨宏大的氣魄是促使他臣服的。在這重重宮闕的比襯下,他的身影,是那麽的渺小,如同塵埃。
他迷芒的目光重又落在那圖讖上。今日皇帝派小黃門送來這部書,他叩謝完隆恩,懷著虔誠無比的心情翻開第一頁,他看到自己翻書的手指都在顫抖。三十年了。三十年他刻苦積累的學識,在昔日的伯樂崔浩編纂的這部天文學書麵前,依然稚嫩地如同三歲小兒。他吞下一口口水,咬起了牙。他極不心甘,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總存在著那麽一個人,無論學問,眼光還是謀略,永遠比你強。即使你把他肉體上消滅了,他的思想還是留存在這個世上,供人景仰,供人比評,供人背後悄悄地笑論,看那個劉中書,一輩子的學問也比不上崔司徒少年時所取得的成就輝煌。在崔浩的學識麵前,他永遠感到他是那麽的卑微渺小。他多少有些泄氣,三十年來斷斷續續如墜夢境的滋味又湧上了心頭。
他十四歲跟隨前燕公主和親的隊伍來到魏國,在上邽一所糧倉裏謀到了一個典事之職。其後他六次被所在郡縣的小中正保舉到中央為官,六次被黜陟。人生中最為飛揚光亮的二十年,就在旅途艱辛的跋涉,不明不白的沉浮,門閥把持的賄選,铩羽而歸的沮喪中,無聲無息地消磨掉了。以至於他後來再想起那些大小中正給他寫的評語,那吏部授官的輩目,那三六九等人才的劃分依據,便有一種泫然欲泣的作嘔感。對於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門閥官場遺風,更是憤懣不平。在他看來,這樣的選官製度多重家世,少看賢愚,他這樣世間少有的賢良寒士,便永無出頭之日。
他最後一次被吏部貶黜出京時兩鬢已出現斑白,他認了命,回到邊境地方上做個小吏。他在任期內遇上了夏國國主赫連勃勃的入侵。他作為地方上一介小首領受命出征抗擊,丟了馬匹,但仍登上山嶺奮戰,終是寡不敵眾,被俘往夏國。在赫連勃勃麵前英勇不屈,直呼其名,勃勃欣賞他,赦免了他的戰俘身份,送他回到魏國的營帳。這次死裏逃生意外的引起了魏國謀士崔浩的注意。那年,崔浩作為先皇明元帝倚賴的親信大臣,隨軍征討敕勒人,大帳就駐紮在夏魏兩國的邊境。
崔浩時任秘書省給事秘書,對他的膽量頗為欽佩,在明元帝麵前保舉他入尚書省,其後與古弼一起,被先帝挑選去東宮,協助新立的太子,十二歲的泰平王拓跋燾監國。也許是沾了新朝太子的氣象之光,他誠心希望眼前這明日之君能如頭上這片晴天一樣清朗,將聖恩如春陽一般普照在他這樣飽受士族擠壓嘲笑的寒門庶士身上。
可是很快他就失望了。朝廷上下依舊是門閥的天下。拓跋燾年少清澈的目光從未停駐在他身上。他隻不過是龐大的東宮官吏集團中一個小小的太史官,掌管星象預報,和太子說的上話的機會還不如東宮管家杜詹事丞多。太子的身邊圍繞的,依然是那幾個士族。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崔浩,即出身於天下第一大士族清河崔氏,世族間為維持門第血統,婚姻必擇門當戶對。他想躋身於士林,可是連聯姻這條路都走不通。在崔浩麵前,他總覺得有些抬不起頭,那高貴的血統永遠壓他一頭,令他鬱憤又無計可施。他隻有拚命努力攻讀天象占星書籍,日夜冀望自己的眼光學識得到太子的認可,來日終將出人頭第,躍上枝頭變鳳凰。因為他知道,鮮卑人篤信天象,不論是上戰場還是進洞房,之前都要占卜一番凶吉,他隻要預測對了幾次,便可取代崔浩,成為太子新的寵信對象。
然而他卻在第一次顯露他才智的機遇中,被崔浩深深地挫敗。那年太子攻破大夏國都統萬城以後回師平城,修養片刻,又想要征討蠕蠕。支持他的隻有崔浩。剛剛過了一段平靜日子,其他將領均厭戰,不想出征。他們公推太史令劉潔上疏拓拔燾,列舉星座異常之跡象,寄期打消躍躍欲試的少年勇往直前的勁頭。眾口鑠金令拓拔燾猶豫不決,進退兩難,最終命崔浩與劉潔在禦前公開辯論,看看到底誰的謀略將決勝於廟堂之上。
劉潔以為自己是必勝的。他的對手崔浩隻不過是個熟讀兵書的謀士,他應該是不懂吉凶占卜的。他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談:"今年己巳,三陰之歲,歲星襲月,太白在西方,不可舉兵。天時人事都不和協,北伐必敗!"崔浩含笑盯著他看,那一刻劉潔便知自己敗了。崔浩用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就將他打敗了。他咽下心中妒恨的怒火,不甘心地看著崔浩將朝堂據為己有,在太子與百官麵前運籌帷幄,揮灑自如。"陽為德,陰為刑;故日食修德,月食修刑。現今出兵以討有罪,乃所以修刑也。臣竊觀天文,近年來月行遮蓋昴星,到今日仍然如此。這表明三年之內天子將大破旄頭星之國。蠕蠕,高車都是旄頭星的部眾,殿下不必猶豫不決,王師必勝。"
劉潔啞口無言。神聖的殿堂變成了展現崔浩驚世之才的舞台。那時節他才知道,他刻苦研讀數年才一知半解的天文學,崔浩早在少年時代就已精通了。根據星象人事判斷時機,原來一直是崔浩的強項。他終於意識到一個事實,隻要有崔浩在,他就隻能做個小配角。天下第一謀士這耀眼的光環,永遠戴不到他頭上。他瞠目半晌,腦中搜出最後一條反駁的理由:"蠕蠕地處荒漠,乃無用之地,得其地不能耕,得其民不能役,何必急於征討呢?"崔浩對他的臉色已轉為明顯的不耐煩:"若與我論天象,這是你當太史的職責。若與我談天下堪輿,你差得還很遠。你剛剛所說的純屬無稽之談。"崔浩連一句解釋都懶得去說,隻在唇邊銜起嘲諷的冷笑,對著他淡淡詰道:"世人都說你通曉天象,善於決斷勝敗。那麽我要問了。今年我軍大破夏國國都,請問你可曾觀測出夏國即將破滅的先兆?若你知而不言,是你不忠。若你不曾預知,還談什麽通曉星象,決勝未來?"
禦座上的拓跋燾拂掌大笑。隨即朝堂上下一片譏諷笑聲。崔浩不知道,他滅九族的悲慘下場,在他丟給劉潔那個不屑一顧的冷笑之時,就已注定了。
此後的劉潔越發謹言慎行,誠心拜崔浩為師,潛心修學,在隨拓跋燾出征外敵中漸漸顯露了頭角。然而崔浩依然是他命中的克星。需要同時獻計的時候,他的計策一定是不被采納的。他把強烈的妒恨埋在心底,維持著表麵上的恭順,象一隻隱身於草叢中的獵豹,無聲無息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伺機待發。多年的隱忍,終於讓他等來的契機,在拓跋燾盯著崔浩背影的冷峻眼神裏找到了幾分猜忌。隨後事態的發展便是順水推舟推波助瀾,他隻需在拓跋燾的耳邊稍微提醒那麽一兩句,崔浩修國史,有借此恢複前朝門閥弊製,分散皇權的野心,帝王最忌諱的功高蓋主權臣傾邦的罪責,就坐實在了崔浩頭上。
親眼目睹的血腥殺戮令他驚恐萬狀後悔莫及。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是如此血流成河的後果。然而他已沒有了回頭路,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已寄托在這個喜怒無常的孩子身上,以後他官做的越大,越感覺到一種恐懼。以後的每一天都如同臨淵覆冰,一腳踏空便是萬劫不複粉身碎骨。他早已沒了爭奪天下第一謀士的誌向,他隻求這個比他孩子還小的少年天子能夠始終寵信他,那個暗含猜忌不滿的冰冷眼神,永遠不要落到他的後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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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提到的選官製度是流行於兩晉南北朝時期的九品中正製。在這之前是舉孝廉製,之後從隋代開始,就是耳熟能詳的科舉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