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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十九)

(2016-08-18 11:45:44) 下一個

小羅一時未反應過來,茫然看著杜至柔。杜至柔麵色漸漸陰沉,斜起眼睛冷冷看著她,看的小羅心中發毛脊背發冷。杜至柔推開麵前杯盞,懶懶倚靠在軟囊上,似笑非笑道:“我以前告誡過你什麽,你可還記得?”

小羅反應了過來,慌忙跪下,戰兢兢道:“夫人說,說,不許再多口舌是非,否則…夫人會,會嚴懲,”

“這話,你是當玩笑話聽了吧。” 杜至柔麵帶微笑,小羅卻已冷汗倍出。

“夫人!奴婢知錯了,求夫人再饒一次…”

“我看我不給你個教訓,你是記不住的了。”杜至柔盯住小羅的眼神埋藏著雷霆,緩緩斥道:“這樣下去還了得了?人家那裏有點什麽風吹草動,你立即就跑到我這裏來嚼舌頭,那我這裏要有什麽事,豈不同樣被你搬到她們那邊去了!怕是那日給蜂喂食時我說的話,你也給傳出去了吧!”

小羅張著驚恐的大眼睛,拚命搖頭直呼冤枉。杜至柔勃然變色,高聲怒道:“隻憑你這口無遮攔的饒舌習性,不是你也得是你!今日若再不懲戒,明日我做了別人刀下冤鬼,還不知是誰賣的呢!”

言罷不顧小羅哭求,沉下臉傳來總管都監,喝命將小羅決三十竹篦,閣中大小宦官服侍杜美人已有兩年,素日與這主子朝夕相處,未嚐見她處置過任何奴仆,隻道她溫和大度,竟從未見過她有這等臉色,隻得惶恐從命,將小羅拉到滴水簷下依數打了,那小羅從未受過此等苦痛,呼號哀叫,甚是淒慘。杜美人隻冷臉不語。待責罰完畢,杜美人才漸漸消了怒氣,見她臀上滲出血跡,知是傷了皮肉,便命人叫醫官給她敷了藥,又命小黃門將她帶到尚宮局後麵的乾西六所,那裏許多宮人通住,多是服侍各位夫人的侍女,年紀與小羅相仿。小羅可在她們的看護下,悉心靜養。

隨後兩個半月杜至柔仍每日到馮季薑那裏,日子過的甚是平靜,馮季薑的腹部漸漸隆起。每副丸藥湯水膳食,都是杜至柔親手所奉,那赫連璦看來的確得了警告,不再從中作梗,自事件平息後一直躲著她們走。隻是雖如此,馮季薑依然時常心悸多汗,形容消瘦。杜至柔隻道是孕時早期反應,並無異常之處,不時勸慰馮季薑再熬個把月,胎兒便會安穩。如此日日驚心,總算盼來了皇帝的凱旋。

拓跋燾此次出征其實並未達到他預期的目的。柔然可汗北逃後,拓跋燾命屯住於北方六鎮的全部兵馬,分別從五個方向匯集到漠南,越過沙漠追擊柔然。攻打地域廣闊的遊牧民族,孤軍深入是沒有出路的,數路進攻才是製勝之道。然而戰略雖正確,實施起來卻頗有難度。廣漠飛沙,無邊浩瀚,加之地形氣候均複雜多變,柔然西逃,部落四散,竄伏山穀,了無蹤影。魏國將士為防迷失退路,每推進二百裏便在巨石上刻下記號,仍有幾路輕騎迷失了方向。如此沿途緊密搜討,風餐露宿,仍沒有找到柔然可汗蹤跡。天寒地凍,士兵損傷者眾,拓跋燾隻得先暫時收兵,待夏秋之際再做道理。

始光元年四月癸酉,禦駕還平城,拓跋燾按律獎賞將帥百官,另此次出征的士卒一律免除十年的賦役。一時人人歡喜。

拓跋燾在此起彼伏謝主隆恩的山呼聲中,異常思念杜至柔。

他覺得自己是著了魔了。這女孩兒身上一定有什麽魔力,將他越拴越緊,而他象被催眠了一樣任由她牽引蠱惑,猛一清醒,已是陷入情網,無力掙脫,也不想再掙脫。他麵對著腳下千萬臣子的俯跪叩首,眼前出現的是杜美人笑起來時麵頰上的那對可愛漩渦。大漠飛雪孤身一人躺在帳中,他想念的是杜美人的細骨輕軀,春波盈綠,驚鴻照影。那含羞帶嗔的吃醋模樣,略帶刁蠻的慢回嬌眼,無不讓他反複回味。一顰一笑,一怒一嗔,無不透著女兒家特有的狡黠嬌態。他隻盼著眼前冗長無趣的典禮快點結束,快一點趕去她的房中,與她訴說幾月不見的相思苦。

他帶著一絲企盼微笑,轉向身邊宗愛命道:“傳旨杜美人。叫他備下炙羊肉,乳餅和餺飥。朕先去探望兩位昭儀,隨後到她那裏用晚膳。對了,告訴她,炙羊肉多放茴香!”

宗愛訝然看著皇帝臉上花癡般的微笑,傾慕向往之情竟如情竇初開的十五歲少年,眨眨眼,咋舌而去。

赫連卿麵色還算紅潤,一隻手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對皇帝行素拜禮。拓跋燾忙扶起,二人落坐寒暄。拓跋燾見她談笑間並無異常之處,放下心來。叮囑了幾句,又往馮季薑處探視。

馮昭儀可是另一番景象。身形消瘦呼吸急促,麵色蒼白,兩頰卻帶著一團異樣的粉紅。見到拓跋燾的身影,眼中瞬間流下淚水,不顧左右眾多侍從,撲進皇帝懷裏,嚶聲啜泣,委屈萬分。拓跋燾詫異非常。他知道馮季薑身體略微虧損,為他誕延子嗣確實辛苦的緊,故而冊她為左,赫連卿為右。同為昭儀,左比右大。此為皇帝念其勞苦,特別恩眷,馮季薑自是感激涕零。隻可惜這精神上的眷顧安慰並未使她高興太久。強烈的早孕反應和時常擔心被害的疑慮,讓她越來越虛弱惶惑。今日總算見到皇帝,便如旱漠中的旅人忽逢甘霖,大喜過望,依戀不已,雙手緊緊拉住皇帝衣袖,眼中盛滿倚賴和渴求,生怕皇帝驟然消失。

拓跋燾心中雖想念著杜至柔,見此情景亦不忍狠心離去。懷抱著她安慰良久,馮季薑隻低聲啜泣,斷斷續續將之前宮裏發生的事說與他聽。拓跋燾聽到太後壽辰上發生的事故,著實吃了一驚。麵帶憂色,沉吟許久,按下疑慮,仔細詢問馮季薑膳食用藥,馮季薑不敢隱瞞,吞吞吐吐說出她另求了一味換胎藥。拓跋燾頓時變色,剛要斥責,馮季薑已如梨花帶雨。拓跋燾無奈傳來禦醫,命他再次給昭儀把脈診斷,並將她正在服用的所有丸藥,拿去檢驗。

片刻後那禦醫象失了心瘋一樣跌撞而至。驚恐顫抖跪在二人麵前,手持一丸藥,雙唇哆嗦地說不出成句的話:“陛下!陛下恕罪,恕罪…這藥…是微臣親手調配…製成…一共是…三個月的藥量,”

拓跋燾一腳將醫官踢倒怒道:“羅嗦什麽?!隻說你驗到了什麽!”

禦醫眼中閃出恐懼絕望的光。

“麝香…這藥裏…含了,麝香…有人,在這藥裏加入了大量的麝香!”

馮季薑的臉色霎時慘白如紙,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那禦醫,半晌慢慢轉頭,同樣的眼神看著皇帝,眼中已蓄滿晶瑩淚水,口中喃聲道:“麝香,麝香…”

拓跋燾一雙明目炯炯有神,盯住那醫官問道:“麝香到底有何功效?”

那醫官雖不敢抬頭,說出的話到還流利,背醫書般回稟道:“麝香性辛溫,無毒,味苦。具有開竅醒神,活血散結,止痛消腫,催生下胎的功效。孕婦若大量使用麝香,可導致子宮強烈收縮直至小產。隻是個人體質不同,並非人人都有同樣的反應。”

頗為耳熟的話令拓跋燾微微一顫。杜美人在狩獵圍場時解釋給赫連璦的說辭,竟然是真的。那時他以為這是她隨口杜撰出來搪塞赫連璦的。“她果然,什麽都知道。”拓跋燾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撫摸著馮季薑滿是淚珠的臉龐,內心掙紮猶豫很久,終是開口問道:“ 素日是誰服侍你用藥的?”

馮季薑隻覺眼前一片黑暗,自皇帝進門來積聚的大喜大悲,驚嚇恐慌令她本就脆弱的身心更加不堪一擊,此時聽到這個問話,她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要被抽去,額頭上冷汗涔涔,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出來,隻喃喃念道:“ 靜德,靜德…”拓跋燾狠狠閉上眼睛。

會是她麽?那燦爛的笑容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她笑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透明的,如同浩蕩明媚的春天,溫暖澄澈,沒有半點心事的樣子,充滿了朝氣。會是她麽?如此光明的人,內心真會這麽不堪麽?如果,真是,他將如何麵對?如何處置?

他睜開眼,眼前是馮季薑近乎哀求的喘息聲,聲聲慘傷:“陛下,陛下…為妾做主…”

拓跋燾緊緊抱住她,寬厚的手掌在她後背上撫慰良久,眼中現出決然的光。

“朕的後宮決不容忍這等奸宄出現,此事朕定會徹查。你放心,無論她是誰,朕決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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