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自永徽六年李治患上風疾開始,到天授元年改唐為周,共三十五年。她花了三十五年的光陰編織她的權力網,直到她確定這張網早已是環環相扣堅不可摧,足以經受的住各方勢力的衝擊和震蕩,上至宰輔下至末流小吏均牢牢掌控在她手中,方才登基為帝。其中的隱忍和耐心,不是常人能比的。天授元年(691年)她終於擁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大周帝國,可這一輝煌成就並沒有阻止她殺人的腳步。實際上最血腥的鎮壓還沒開始。登基前她已剪除掉了李氏皇族及擁護李唐的大部分臣子,成為大周皇帝後,她清洗的對象進一步擴大,向上直到自己的小兒子李旦,中間是狄仁傑等前幾撥漏網之魚,向外是歸順的少數民族比如突厥契丹首領,向下直到流放邊疆的囚徒,都不放過。
以前看過一個小故事,三隻小豬新編: 第一隻小豬聽了媽媽的話,蓋了個稻草房子,玩去了。第二隻小豬聽了媽媽的話,蓋了個泥巴房子,玩去了。第三隻小豬聽了媽媽的話,決心蓋一所絕對安全牢固的房子,多少級颶風都吹不倒。他修啊蓋啊,他蓋了一輩子的房子,一分鍾也沒玩成。結論: 不安全感有多大,人就有多勤奮。武則天亦如此。一個人如果無法從自身得到安全感,而隻能依賴外界給予的話,那你無論做什麽,做出多高的成就,你還是感覺恐慌。武則天已是皇帝,權力之巔最頂尖的那個人了,按說應該是最安全的一個了吧,貴無可貴,還是要折騰。以前是太後,兒子李旦當傀儡皇帝兼囚徒,不放心。因為皇帝這個特殊稱號代表著一種無形力量,就是名正言順。誰是皇帝誰擁有這股支持。所以要搞掉李旦。現在她是周朝皇帝了,她已擁有了名正言順的力量,還是不放心。這也是她喜歡殺人的原因之一。她必須從肉體上消滅敵手,內心才能獲得片刻的平靜。
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指使酷吏來俊臣逮捕狄仁傑等七位宰相,一鍋端。來俊臣的監獄設在洛陽皇城的一道城門邊,那門本來叫麗景門,武周時被人改稱為‘例竟門’,意思是你從那門洞經過一次,就別想再出來。後來明代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詔獄,俗稱人間地獄,就是以這個為原型仿效的。實際上整個錦衣衛製度都是武周酷吏的山寨版。一輩子給李治夫妻店賣命的狄仁傑,年逾七十陷入人間地獄,知道自己什麽下場,沒等用刑就承認自己是反賊了。“周革了唐的命,我們這些唐朝舊臣自然是不服的。謀反是事實。”來俊臣也就沒難為他。等過幾天殺他們的聖旨就會下來。當天夜裏狄仁傑向獄卒借筆墨要寫字。好在老大臣人緣名聲都不壞,獄卒竟然也借給他了,趕快寫封狀紙縫進棉衣裏,趁兒子探監時和兒子說暗語:“天太熱啦,把棉花去掉吧。”兒子回家拆開棉絮發現狀紙立即向武則天喊冤,沒用。武則天說令尊自己都承認了不是麽?最終還是一個九歲小男孩意外救了他。另一個宰相樂思晦的兒子。在上一波殺戮裏樂思晦全族被屠,就剩這麽個小兒子由於年齡太小留了一條命,發配農場裏當奴隸。這幾天武則天不知哪條慧根開了想起樂家還沒絕,想見一見這小孩。大殿上小男孩一張嘴就把群臣連同武則天都給震住了。“臣父已死,臣家已破。所以我不是來給自己喊冤的人都死了再喊也沒用。隻是你養的那些鷹犬把你玩弄於鼓掌之間你知道麽?”
武則天愣呆呆:“這話從何說起邪?”
小孩說你要是不信我,那咱玩個遊戲。這殿上總能找的出一位你信任的人吧。把他交給酷吏手裏,不出兩天他定會承認自己是一貫的反黨反社會主義。武則天繼續裝傻:“那什麽,卿的意思是說他們嚴刑逼供?不能吧,我看監獄裏的人都衣著光鮮,沒有受虐待的跡象嘛。咱現在就叫一位來,看看這些老頭們到底冤不冤。” 隨便叫來一個,剛好是狄仁傑,頭破血流的,自己在獄裏撞柱子自殺造成的。武則天還揣著明白裝糊塗,天真無邪問道:“承反何也?”,你幹嘛承認謀反呀?對曰:“向若不承反,已死於鞭笞矣。”。若不先承認下來,乃還能見到偶麽?乃難道不知偶早就被你豢養的打手給抽死了麽?! 武則天做恍然大悟狀,茅塞頓開。“原來是人民內部矛盾。”放了這七個老宰相一條生路,全給貶到邊遠山區當小縣令去了。
一個九歲的小男孩三言兩語救了這麽多人的命,嚴重懷疑這孩子背後是這七個老油條教的。武則天一生任命了50多位宰相,是唐代皇帝之最,因為她老不放心,沒幾個月就殺掉幾個所以總得換。50多位宰相中活下來小一半。成績還不錯,沒全軍覆沒。並非她仁慈,亦非她如崇拜者所說的那麽惜才愛才。都殺光了誰給你幹活?打手隻會虐人不會治國,隻要還沒昏聵到自取滅亡,任何一個老板都知道保留打工的職業經理人一條命,那是她自己的江山。隻是這次她放了這幾位老頭,以後有她後悔的時候。狄仁傑不用說了,後來不動聲色就把她給帶溝裏去了。魏元忠,小心翼翼保護著李顯,為後來李唐複國立了大功。狄仁傑和魏元忠培養出的宰相張柬之,更是直接把她給趕下了台。
這次武則天和來俊臣沒過上虐人的癮,不甘心,矛頭悄悄指到了李旦頭上,打算好好虐一把。第二年,長壽二年(692年底),一場針對李旦的圍剿有條不紊地展開了。此時距離她登基才剛一年。先從外圍開始。打擊大人物都這個路數。693年正月初二,李旦的一妻一妾突然人間蒸發。2005年洛陽發掘了一處唐墓,出土墓誌上顯示這是李旦另兩位妾的墓地,晉昌唐氏和清河崔氏,二位也死於693年正月初二。也就是說那一天武則天處死了至少四名李旦的女人。原因是武則天寵信的一個小宮女韋團兒向李旦示愛,遭拒絕後譖誣旦之妃劉氏、德妃竇氏厭咒,二日,殺之。竇德妃是李隆基的生母。估計那一天死的不止四個。厭咒是大罪,至少還要處死一大批宮女。
大唐安國相王故孺人晉昌唐氏及清河崔氏墓出土壁畫。此墓早已多次被盜。壁畫毀的比較嚴重。唐代的墓基本上在五代十國時期都被盜過,後來更是反複遭劫。此墓隨葬品所剩無幾,最珍貴的隻剩這二百多平米的壁畫。左邊胡人牽駱駝圖,駱駝上馱的一捆捆的,是絲綢。說明洛陽是絲綢之路的起點。右邊這侍衛,乍一看好像西方的騎士,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中國古代侍衛穿瘦腿褲。手持的環首刀最少也有一米五了。
安國相王是李旦705-710年間的封號。當時李唐已複國,他哥哥李顯當皇帝。也就是說這兩位孺人是在死後十幾年才給她們修墓下葬的。墓裏也沒有棺木。李旦後來曾派人去洛陽皇宮尋找妻妾們的屍骨,差點把洛陽宮移平了也沒找著,武則天怎麽殺死她們的沒人知道。705-710年間葬了一大批李唐皇族成員,壁畫多到看不過來。李顯恢複唐朝以後沒幹別的,淨給人修墳了。
侍女侏儒圖。出於同一墓。
侏儒奴隸是唐代特有的風景。貫穿唐代三百年。唐代侏儒由地方進貢到朝廷,如道州居民身材短矮,每年都要向朝廷上貢,號為“矮奴”。有些則是國外進貢的。有段時期道州等地方官甚至殘忍到把小孩裝壇子裏限製生長,人造侏儒,隻為滿足朝廷之需。唐代蓄奴成癖,宮廷世族貴胄之家奴婢成雲。這些侏儒奴被獻到主人家,或作滑稽表演,供主人取笑娛樂,或服侍主人,或專門充當肉幾,讓主人坐於其身。
侏儒俑。唐,高18.5cm。此俑為胡人形象,頭戴圓盆形帽,身穿窄袖翻領束帶齊膝長衣,袒胸露腹,一手握拳,手中原來可能持有扇柄等物,不見了。
李旦身邊一群女人突然不翼而飛,沒露出任何悲傷神色,時值正月,宮中宴樂無數,李旦唇邊銜著一貫寧靜淡然的微笑,大方得體出席各種喜慶場合,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中與民同樂。武則天抓不到他的把柄,第二個月再次采取行動,抓住了企圖要拜見李旦的兩個人,一位是大臣,一位是曾伺候過李旦的太監。罪名是不經通報就想見舊主。太監範雲仙剛想辯護幾句,來俊臣立即割了他的舌頭。幾天後二人被腰斬。這都是唐代明令禁止的酷刑,此時都出來了,做給李旦看的。從此對他的監視更加嚴密,連親妹妹太平公主想見他一麵都難,公卿大臣就更見不到了。幾個月後一封告密信,徹底把李旦送到來俊臣手裏。不知誰摹仿的李旦筆跡,沒準兒是武則天自己幹的,以李旦的口氣向外求救,說自己被禁錮了命將不保,有忠於李唐的快來救駕。這次來俊臣的刑堂直接擺進了李旦的宮殿裏。李旦被禁於偏殿,身邊宮女太監一波波斷手斷足,紛紛自汙承認替他通風報信。李旦這次比他二哥那次還慘。那次走的還是司法程序,這次可是酷吏之王,美男子來俊臣。此人一生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貞女解帶,令君子折腰。
火光照的來俊臣俊美的臉頰越發妖豔。李旦的性命就捏在他手裏肆意玩弄。從前淡泊儒雅的皇帝,命運由他這個從前的死囚犯來決定。來俊臣的微笑裏,是將天下蒼生都盡數掌控在手中的自信與戲謔。這個被剝奪了為人最後一絲尊嚴的刑堂是他的樂園,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是成就他快感的絕妙途經。李旦絕望閉上了眼睛。
最終一個樂工過堂,救了李旦的命。樂工安金藏,現今烏茲別克人,剖開了自己的腹髒用以證明李旦的清白。武則天大為震驚,馬上讓禦醫急救。禦醫用桑樹皮作絲線縫合肚腹,救活了安金藏。武則天頗為感動,就此對李旦罷手。其實武則天也並不真想要兒子的命,這麽做的目的是通過對他的一係列打擊使之連做夢時都處於驚恐之中,永遠絕了翻盤的念頭,雖然其實他從來沒有過。先殺你的愛人,試探你對我的忠誠度,再讓你眼看著侍從下屬受酷刑,殺雞儆猴,最後收網,讓你體會那種小命捏在我手裏,隻有我能讓你生讓你死的感覺。這個過程拉的越長,處於恐懼中的人殘的越厲害。她這套馴獅子驄的手段所向披靡,讀這段曆史,你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一個健全人是如何一步步被馴成奴性十足仰人鼻息的奴才的。
安金藏不惜剖腹救李旦的行為雖然震撼了武則天,也同時引起了她更大的忌憚。一個卑微樂工竟然都能為不相幹的李旦舍命,說明李唐在民眾中的分量有多重。看來李唐皇族雖然已無力反抗,但仍然擁有許多忠心的臣民。於是下令科舉考試停考《老子》一書,改為學習武則天係列叢書中的《臣軌》,旨在肅清李唐在民間的影響力。結果這一細微的隱秘心事立即被酷吏捕獲,馬上迎合心意,狀告嶺南有流人謀反。和現代一樣。什麽時候你發現《新聞聯播》裏誰的講話誰送的花圈誰的鏡頭發生順序變化了,就應及時嗅出這裏要向外傳遞的隱秘風向了。
武則天對自己政權的來曆一直不自信,內心永遠充滿不安全感,一聽又有人要造反,當即派遣酷吏萬國俊為監察禦史前往廣州審理。前麵十幾年被她流放到嶺南的犯人,基本上都是原來重臣的女眷家屬親戚,被萬國俊全部召集起來集體屠殺掉,沒有經過任何審訊。三百多流人的屍體仍進珠江,河水為之盡赤。死屍如同魚一樣的漂浮起來,塞滿了整個河麵。萬國俊回洛陽後受到武則天嘉獎,特別提拔他為朝散大夫兼侍禦史。這次大規模殺戮刺激了她殺人的神經,好久沒這麽痛快過了,於是又另派了六名酷吏分別前往廣西貴州越南等六道地方,調查那裏的流人是否有造反,唐代邊遠地區劃分十幾道。這六道使以萬國俊為榜樣,幹脆搞了個殺人比賽。其中一次性殺掉的最少也有六百人。當時可是冷兵器時代沒有火藥大炮,非戰爭死亡,一次殺上幾百人是不得了的數字,把武則天都給嚇一跳。這個被命名為“六道使事件”的大屠殺不僅是武周曆史也是整個唐朝曆史上最血腥的一幕。酷吏濫殺無辜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律法行同虛設,人命真個比鴻毛都輕,整個司法製度瀕臨崩潰的邊緣。這次事件舉國震驚,連外國都派使節過問了。武則天一見事情鬧大了,眼珠一轉:“這都是酷吏自作主張啊我可沒要他們這麽幹。”當即把這批酷吏給拋了出去,自己還是仁慈愛民的明君。武則天玩這個把戲簡直到了大象無形出神入化的地步。培養一批惡狗放出去咬人,把敵人咬死了也沒激起民憤,最好不過。萬一民憤了呢,高調將惡狗烹之以顯示大義收取民心,總之是一舉兩得。這是玩政治的人最常用的手腕。武則天之所以玩的這麽好,因為她有一個好老師。那場陰謀裏被拿來當槍使的惡狗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看起來是李治要提拔她當皇後,實際是用她除掉心腹大患,武則天身先士卒戰鬥在第一線,除掉的都是李治早就想幹掉的人,萬一她得罪人太多呢,自己再出來主持正義不遲。所以留在史書上的形象,永遠都是窮凶極惡的武則天,和溫文爾雅的李治。
順便提一下那批被誣陷的嶺南流人中最高級別的政府官員叫馮君衡,祖輩曆代是駐守嶺南的將軍,到了這輩李治任命他為潘州刺史,封他妻子為越國夫人。萬國俊大屠殺時全家遇難,隻留下一個小兒子名叫馮元一,當時五六歲的樣子,沒殺他不是仁慈,而是要賦予他特殊使命: 當太監。直到明朝,流放犯人的後代都是太監行列的最大預備役。明代西廠的締造者大太監汪直,就是廣西瑤族流人的孩子。馮元一被閹割後送進宮,後來改了個名字,叫高力士。
萬歲通天元年696年,武則天的酷吏政治已經持續了12年,終於結惡果了。武則天用酷吏從來都是用完就殺沒有一點感情,唯獨酷吏之王來俊臣,她舍不得棄子。加上武則天的治國理念是重文輕武,重漢輕胡,放縱她的寵臣欺辱少數民族,企圖以單純武力搞定周邊民族。來俊臣看上了歸順的西突厥首領的一個侍妾,對方不肯放人,來俊臣殺掉了西突厥可汗的全家及族人。萬歲通天元年(696年)年初,契丹發生饑荒,營州(今遼寧朝陽)都督不但不予賑給,反而視契丹首領如奴仆,此後還多次侵侮其管轄的契丹部屬,最終激起了契丹人的強烈不滿,起兵反周。
營州是當時東北政治文化中心,東北各少數民族雜居,以契丹人為主。從北魏起由中央政府派總督管理該地區,政府官員以漢人居多。這是武周時期駐紮營州的一位官員墓裏出土的俑。
文吏俑、風帽俑,遼寧朝陽黃河路唐墓出土。穿翻領袍服的文吏看五官象是少數民族。俑沒什麽特別的。這個墓的特別之處是一對觀風鳥,一個墓龍,還有一個儀魚。非常可愛。
左墓龍,右儀魚。下麵一對觀風鳥。這幾位人麵動物身是唐宋時期墓葬中經常出現的一種神煞明器。墓龍人首蛇身,也有雙人首的。
觀風鳥如果是男性,基本上都是人麵絡腮胡子。如果是女性,有的長喙有的沒長。營州出土的這位就是鳥喙,好像帶了麵罩。下麵河北定縣南關唐墓的女觀風鳥,完全是人麵,看上去就沒那麽怪異,很是慈祥可親。
營州之亂持續整一年,被武周連同東突厥平息。這次動亂本身很小,卻導致了曆史走向發生一個大拐彎:它開啟了武周王朝一世而亡天下回歸大唐的那道門。叛亂之初武則天就嚐到了苦頭。殺了太多的武將,無人能帶兵打仗。關隴軍事集團早就被她剿滅殆盡,她極力培養的小地主階級還沒成長起來,戰場上的指揮官哪裏是你能靠科舉考試考出來的,府兵製在她手裏衰敗,出錢募兵都沒人來,更令她心寒的是她極力提拔的武氏兄弟在戰場上的惡劣表現,在天下人麵前丟盡了她的臉。為了給他們表現機會讓天下人信服,她給侄子們安排的都是別人出力功勞歸自己的好位置,可惜這幾位爺連戰場都沒上就嚇的往回縮,其中武三思在北京昌平那一仗全軍覆沒。武則天到底吃了小門小戶出身的虧。武氏為庶族,沒有機會象大士族那樣接觸正規的培養。更糟的是她這些侄子當初因為她泄私憤,被她常年流放在嶺南,不要說培養,字都不識幾個。當年她毒死賀蘭氏,栽贓在她兩個異母哥哥身上,把她娘家全族流放,一箭雙雕除去了好幾個眼中釘。兩個哥哥含冤而死,另兩個堂哥早在這之前就直接被她殺了。武氏家族在蠻夷之地囚徒般過了十幾年,陡然讓他們上台,既無文攻亦無武治,除了現眼沒別的下場。最讓天下人震驚的還不是武家人的無能,而是他們身上一脈相承的暴虐嗜血。她一個侄子武懿宗到了北京,一聽契丹人要來了嚇的棄城而逃,後來發現是假新聞,雄赳赳又回到城裏,把河北道上萬平民定為謀逆,說他們和契丹人裏通外國。抓住幾個,挖出心肝虐殺之。有時候不得不感歎遺傳基因的偉大。武三思後來殺李唐忠臣,方式是灌下數升有毒的野葛汁,令其不勝毒憤,痛不欲生,疼得以手扒土指甲全都磨掉,然後杖殺。武則天的母親楊氏,得勢以後把曾欺負過她的嫂子善氏,鞭到肉盡至白骨現而死。天下人怎麽敢要這一族人繼續當皇帝呢,還沒當上就這樣。武則天沒轍了隻好召回狄仁傑,再次給她賣命。同時與東突厥聯姻,允諾他們嫁皇子和親,東突厥於是派兵與狄仁傑聯手,終於平息了契丹的造反。
這次營州之亂還催生出一首千古絕唱的詩:“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向前看不見古之賢君,向後望不見當今明主。詩人陳子昂由科舉入仕,直言敢諫批評武則天執政弊端,武則天很討厭他,曾一度因逆黨株連而下獄。營州之亂武則天把他發到侄子武攸宜帳下效力,擔任參謀。伺候一位完全不會用兵打仗的將帥,下場可想而知。出的主意無一被采納,隻能眼看著打敗仗,還把他貶為小軍曹。陳子昂登上北京薊北樓,慷慨悲吟,寫下這首泣鬼之作,抒發自己懷才不遇的悲憤心情。
畫於696年的壁畫。山西太原南郊金勝村太原化工焦化廠唐墓墓室西壁出土。
兩位美女的花裙子真漂亮啊。身材也很棒,上下身比例符合標準的黃金分割。胖臉蛋雙下巴,依然是又黑又粗成一體的濃眉。左邊這位穿直領對襟短袖衫,我也有一件,右邊穿的袒領大開口短袖衫,這件我也有,不怎麽敢穿。可憐我一現代人勇氣還不如唐朝MM。二位的裙腰位置比以前美女穿的裙子要低一些,以前那種叫齊胸襦裙,這種叫高腰襦裙,可以更好的露乳。從696年到李旦當皇帝這十幾年,是唐代女性最從容自信、豐滿勻稱、曲線優美的一段時間,著裝風氣也最為開放和暴露,裝飾風格走向華麗。這時的帔帛流行寬大的樣式,繞身一周在胸前交疊,當披肩用。右邊這位就是。裙裝顏色慣用大紅大綠等濃豔強烈的顏色,其中紅裙尤其多,被稱為“石榴裙”。
“粉胸半掩疑晴雪”,“長留白雪占胸前”,“胸前如雪臉如花”,當時的文人亦不隱晦,大咧咧讚美女人的豪乳。擱現在沒準兒就被扣一個猥褻男的帽子。
太原晉源鎮唐墓壁畫,年代不清楚。應是武周晚期。左邊侍女位於墓門東壁,戴假髻,左右各插步搖式長釵。穿素色條紋長裙, 裙下露重台高履。外罩素色半臂, 袒胸。肩披淡黃色長帔,手持丁字仗。西壁侍女麵部脫落,服飾同東壁,帔為紅色。二位最吸人眼球的就是華麗麗乳溝。
697年契丹人被鎮壓下去了,武則天兌現當初對東突厥的承諾,嫁過去一個皇族子弟武延秀。沒想到東突厥一見來的人姓武,勃然大怒,說出的話讓武則天吐血:“我要的是李家皇子,你怎麽用姓武的來胡弄我?李為大姓武為小姓,我突厥世代受的是李家人的恩,我隻認李唐為皇族,你們姓武的是假貨,我女兒是公主豈能嫁個假王子。李家現在被你殺的快沒男人了,我不能坐視,我要把那兩個嫡嗣解救出來。”把武延秀扣住當人質,起兵反周。這一次武則天連監獄裏的犯人都用上了。隻要拿的動兵器的全都赦免,派去打仗。兵力還是不夠,全國募兵,三個月來了一千人,不到。武則天終於低頭了,人生中第一次徹底認輸,聽從狄仁傑的勸告,接回李顯冊封為太子。等於向天下人宣告,我當皇帝,就是為了過把當皇帝的癮。我死以後,李唐複國。
她這個承諾造成的結果是以李顯的名義招兵,半個月來了五萬人。狄仁傑帶著這群兵,總算在698年把突厥人趕回了新疆。接到捷報的武則天當時心情如何?十幾年來大興科舉,廣施官爵,減免賦役,神道立國,為收買人心尤其是底層民眾做出了太多的努力,到頭來竟然還是敵不過李唐二字。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與疲憊。也就是從這一年起,她開始怠政了。她不惜一切代價得到的,以為終於屬於自己的東西,還是從手中溜走了,不再屬於她的帝國,她還有什麽幹勁為之努力呢。她一頭倒在了兩個絕世美男子的溫柔鄉裏,再也沒出來。直到705年,她被人趕下了台。
武則天雖然無奈接受了自己的大周一世而亡,可也沒想到命運會對她這麽殘忍,讓她眼看著自己一生的心血化為烏有。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活著的時候會看到李唐複國,她的施政措施被永久廢除。她已經那麽大歲數了,別人卻連最後這一兩年都不等。造成別人對她忍無可忍的緣由,是她在大足元年,公元701年,為取悅她的兩個男寵,殺掉了自己的孫子孫女和一個侄孫。
建於701年的岑氏墓出土的一組女舞俑。生動精細程度在唐俑裏比較罕見。岑氏墓墓誌表明,墓主人是唐代武周時期三品官劉廣宗的夫人。岑氏出身名門,但20歲喪夫,一生鬱鬱寡歡。岑氏死後,其子劉敦行於大足元年(公元701年)將其遷葬於洛陽邙嶺。
雙鬟望仙髻的舞俑。翻領胡服長及膝蓋,兩層襦裙,內層是條紋的間色裙,外層開衩。這個搭配十分獨特,從未有過。舞姿舒展優美,麵如滿月,長的有點象李冰冰剛出道時的模樣。
樂隊伴奏的MM梳驚鵠髻。其形如鳥振雙翼狀。在漢末三國時就有了。《大明宮詞》裏的驚鵠髻,仿的還行。
701年慘死的這三位,其實是3.5位,分別是李顯的嫡子李重潤,女兒李仙蕙,李仙蕙的丈夫,也是武氏宗族的嫡長武延基。李仙蕙死時17,懷著身孕,快生了。李重潤死時19歲,又一個悲催的品行優良大帥哥。“重潤風神俊朗,秀容儀,早以孝友知名。大足中,張易之兄弟得幸武後,或譖重潤與其女弟永泰郡主及主婿(既武延基)竊議,後怒,杖殺之。”武則天真是瘋了,動了李武兩家的嫡長子,一點不給自己留後路。處死這三位後沒事人一樣,第二個月就改年號長安,帶著全體政府人員離開首都洛陽,到長安去遊玩。李顯也跟沒事人一樣,陪同母親西行的路上,還親親熱熱地給母親捂腳,盡顯孝子本色。生下來就活在虎毒之下,傻子也知道這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李武兩家沒有一個人口出怨詞,依然對她恭敬有加,又一次經受住了武則天的考驗,武則天滿意之至,在去長安之前,終於難得的授予了小兒子李旦一點小權力,任命他到禁軍去實習。這點小權力,後來成為李氏翻盤成功的基礎。
新疆阿斯塔那第230墓出土的絹畫美人圖。畫於武周長安三年(703年)。墓主張禮臣,是前麵提到的那個高昌國武將張雄之孫。畫上的美人是位樂伎,單螺髻,額間雉形花鈿,曳地石榴裙,足穿重台履。美女身材修長,身姿婀娜。畫法線條流暢,筆法細膩,設色濃豔。人物麵部運用了暈染技法,表現出嬌嫩的膚色。這是中國最早有確切年代,在絹上描繪美人的作品。美人臉部化妝和688年張雄墓的木俑沒什麽變化(右邊那個),隻是眉型又變了。
畫於704年的胡服美人圖。新疆阿斯塔那出土。絹本設色,應是屏風畫殘片。人物為舞伎。驚鵠髻,麵頰豐腴,額描桃花瓣花鈿,頰邊月芽型斜紅,神態端莊,穿花團窠錦袖翻領胡服。
從701年到705年,李旦從一個禁軍實習生逐步壯大為禁軍首領,可惜隻是半個。唐一直到明,保衛皇帝的禁軍分24支。其中直接歸皇帝管的,負責保衛皇宮的是12支。另12支負責保衛皇宮外的京城地區。李旦掌握的就是這12支,唐代叫南衙禁軍。705年北衙的統領由宰相張柬之策反成功,倒向李唐。禁軍24衛終於都在自己手裏了,還有一個地方需要動腦筋:皇宮裏麵。禁軍破門而入這麽大動靜,被那兩個男寵聽到提前挾持武則天就不好辦了。最好是悄悄潛入,突然降臨在皇帝麵前,打個措手不及。這需要內應才能實現。內宮裏全是宮女太監,男人去策反就不方便。派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去活動。活動了四個月,705年正月一個深夜,時機成熟。兵分三路,宮變造反。南衙負責彈壓洛陽地麵,北衙自玄武門悄然逼近武則天寢宮,宮女太監負責開門。從玄武門到長生殿,十幾道門沒一個人攔著,沒一個人去給皇帝通風報信,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活動能力夠強的。當初武昭儀怎麽給王皇後布天羅地網的,現在她小女兒怎麽給她布網。陰謀中取得的,從陰謀中滅亡。眾將軍大臣簇擁著太子李顯,自天而將,鬼一樣的站在了武則天床前。武則天從夢中驚起,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二張已被我們梟首。”第二句,“請你下台,歸政太子。”
殺掉女人的愛人,逼迫皇帝讓位。兩個大打擊同時向武則天襲來,這一次她再也沒翻回去。麵對這一群亂臣賊子,她也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說給玄武門守將李湛的。“我待你父子不薄,我才落得今天這個地步。”李湛羞的滿臉通紅,低頭不敢看她。李湛的父親叫李義府,當初在武則天爭皇後位四麵楚歌時,李義府是唯一一個向她伸出援手的官員。武則天一生冷酷無情,用人從來都是用完就殺,唯獨對李義府,一直感念,給他加官進爵。不想這僅有的一絲感恩之心,換來的是成為他兒子的階下囚。李湛自宮變日起負責軟禁武則天直到她死。感情是政治家的天敵,這是最好的注腳。
第二句話,武則天說給一個姓崔的宰相。“別的宰相都是經人舉薦上來的,唯有你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你怎麽也反我呢?”這位崔相還真臉皮厚,不卑不亢雙手一恭:“臣來造反,就是為報陛下您對我的大恩。”武則天再也沒話了。從這兩句話可以看出,武則天的讓位根本不是象郭沫若描寫的那樣,大胸懷,自願的。很明顯極不甘心。其實她原本是可以避免這個灰敗局麵的。她完全可以功德圓滿的花團錦簇般地在子孫讚美聲中辭世,她自己絕了這條路。從701年李重潤被殺後,四年裏大臣做過很多努力要她舍掉二張,意思是把賬都算在他們身上就行了,您並非殘害孫子的凶手,都是外人作惡。可每次都被她拚命保了下來,甚至坐視二張培植自己的勢力,她這麽幹,不連她一起幹掉才怪呢。
武則天死於705年12月。自宮變那日起算起來有三百多天。這三百多天裏,她被軟禁在上陽宮,不許踏出殿門一步,時時刻刻處於李湛的嚴密監視中,禁止與任何臣子見麵。和她當初軟禁李旦一樣。她以前多次絕地翻身的經曆太令人心驚膽顫,這次是絕對不能再給她一絲機會了。宮變第六日李唐就複國了。她眼看著自己的大周赤紅色國旗降下,李唐的土黃國旗重新升起來。所有國策製度文字恢複到李重潤出生那一年。她的大周朝存在了15年,比王莽的新朝還少一年。現在她要考慮以後人們該怎麽看待這個短命政權了。難道她要和王莽一樣,落個篡位的名聲麽。李顯在這之前絞盡腦汁,寫了個官方定性文件,把她的大周給抹了,這15年,被李顯定性為周唐合一,唐朝從未間斷過,換句話說就是武周從來沒存在過。也隻好這樣了。她不能以皇帝的身份死去,亡國之君陵墓都沒人給她修。她最後的遺言是去帝位,以則天皇後的名義與李治合葬。最終,折騰了這麽一大圈,數不清的生命去填她的私欲,最終,她認同了自己是別人家媳婦的身份。
自她14歲入宮,到她82歲去世,六十餘年間唐朝宮廷美人的裝束變化(繪圖: 燕王WF):
不論身上的衣服還是臉上的妝容,色彩越來越豔麗。武周後期,美女的裙擺貼身程度和垂墜感加強,身形曲線被勾勒得更加修長挺拔優雅,裙擺前緣被高高的履頭挑起,便於行動。貴婦們的衣料越發鋪張奢侈。裙、衫、帔,唐代女裝的三要素,無論地位尊卑、服飾豐儉,這基本的3件,必不可少。一套衣服自內向外,全穿齊了,是這樣的:
最後,大唐時尚發布會。這幾位的身姿就是拿到今天也夠資格當超模。因為不知道具體年份所以沒列入前麵的演義中。根據衣服式樣和發髻來看是初唐時期。右邊這位臂上挎包,手握錢袋,看來是在逛街。中間這位的姿態好美好冷豔啊,最左邊那位裙子上打蝴蝶結,和挎包那位式樣一致。
女孩子的包包早在三國時期就出現了。頭戴花環手拎evening clutch包包的party animal. 三國(蜀) 1981四川忠縣出土。
唐代就更多了。PRADA同款。除了發髻,裙子式樣人物姿態都一樣,手裏都抓個錢袋,懷疑是同一個窯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