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園左右躲閃逃避著李鴻的親吻,不停地掙紮,終於在李鴻稍微放鬆的一刻,把他推了出去。
“幹什麽呀你不要命了麽?!”
李鴻訝然呆住,氣喘籲籲地看著同樣氣喘籲籲的女人。崔曉園抑止住內心難忍的酸楚,垂下眼簾冷漠說道:“你該走了。恕不遠送。”說完她轉身離去。李鴻從後麵一把拉住了她。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李鴻重複道:“我們結婚。”
崔曉園看著他,勉強牽動嘴角,笑道:“不必了。多謝你的好意。我沒那麽脆弱。用不著你來可憐我。”
“什麽話。”李鴻撫摸著崔曉園的臉蛋,揚起一側眉,微笑說道:“我是拿婚姻當恩賜的人麽?我們本來就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了不是麽?要不是你非要什麽別出心裁的戒指,現在你就是我未婚妻了。我看也別等什麽父母點頭雙方同意了。婚姻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也不用訂婚了,要那麽多虛禮幹嗎,”他低頭看了眼腕表,臉上露出失望神情:“今天不行了,人家下班了。這樣吧,等我回來,就兩個半星期,回來後就去領證。結婚後你也不要再工作了,好好在家休養,我會照顧你。”
崔曉園看著他發愣,過了一會兒咧嘴笑道:“累糊塗了吧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呢麽?”她的臉上露出幾分厭倦之色,淡淡的神情裏透著不耐煩:“我這兒還忙著呢沒工夫和你扯閑篇。到底有事沒事?有事說正經的,沒事的話,” 她身子一擺:“本宮移駕了!”
“園園!我是認真的,我不是頭腦發熱!我愛你,我想和你結婚,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有什麽不對的麽?!你以前不是答應的好好的麽,”
“以前是以前!”崔曉園突然眼波一橫:“現在我什麽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可能感染了艾滋病毒,意味著什麽你不清楚?結婚?我每三個月就要檢查一次身體,這一年我不能和人發生任何形式的性關係,結婚?!你昏了頭了麽?!”
“那又怎樣?”李鴻輕飄飄看著她,淡然笑道:“不就一年麽,我等。”
“一年?!”崔曉園激動的眼中冒出絕望的火焰:“如果是陽性呢?”
李鴻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失神,崔曉園敏感地捕捉到了,冰冷慘淡的笑容掛在她的唇上:“ 這輩子,我不能再和你做愛,不能再和你親熱,我連孩子都不能生!也許五年也許十年,我的身體會慢慢潰爛,變形,到處感染,腫瘤,滿身斑點,”她的聲音開始哽咽,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再說下去。
“孩子可以不要,性交可以沒有。”李鴻捧住崔曉園的臉,溫和的眼神在她雙眼間徘徊,平靜地說道:“就算你真的感染了,天也沒塌下來。單陽家庭多了去了,人家怎麽過的,我們就怎麽過。我能不能和你共同生活下去是我該考慮的問題不是你的。我這輩子有沒有孩子不是什麽大事,我們家不指望我傳宗接代。況且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現在體外受孕母嬰阻斷技術都很高,母親陽性的生出一個健康小孩的例子越來越多。至於性生活,”李鴻笑容越來越溫暖,恬淡的吻輕啄她額頭:“你別忘了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我不是隻能通過性交來獲得性滿足的你早就知道,我對最聖潔的性行為最不感興趣。我和你都是玩精神遊戲的高手,都是意淫的高手, 大不了再多想出幾種花樣玩法,我在這上麵有非凡的想象力和創造力,”他笑的很輕鬆,很真誠,很開心:“對了,我想起來了,實在不行,不是還有柏拉圖那功可以練的嘛!忘了你以前說的,這種功法是愛欲的最高境界?真正意義上的靈魂伴侶。一般人還練不了呢。我們有SM的功底,根本不用碰對方的性器官就能得到精神上的滿足。哎你說,你要真是陽了,我是不是比別人都更適合娶你?”
崔曉園睜著驚奇的大眼睛,雙眼在李鴻的五官之間檢測了好幾遍,厲聲喝道:“李醫生,您沒病吧!怎麽我吃藥,你先出副作用了!沒頭沒腦的,說的什麽胡話!找不著樂子了麽拿我開涮。我沒工夫跟你這兒磨牙!早該走了吧你!出門右拐,走好,不送!”一轉身,急步往更衣室走去。
“哎我話還沒說完呢...到了以後給你打電話...在家乖乖地,別淘氣!等我回來!”李鴻對著她遠去的背影,斷斷續續地叫。
崔曉園在李鴻走後的第二天出現強烈的藥物反應。整個上午頭暈得厲害,反應遲鈍,吃什麽吐什麽,緊接著味覺消失,腸胃脹痛。中午實在不想吃東西,爬在護士休息室的桌子上,臉蒼白的厲害。護士長發覺出她的異樣,過來關切地詢問,崔曉園有氣無力地應付了幾聲,護士長給她洗了幾粒葡萄,她吃下去後不到五分鍾,被胃從嘴裏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她爬在水池邊幹嘔,一個護士在她身後邊喝茶,邊笑眯眯道:“園園,你們家老李是不是要當爹了!”護士長嚇一跳:“我說的呢,原來是這麽回事。還不抓緊點,趕快辦事!”崔曉園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笑,沒來由一陣難忍的煩躁,淚霎時湧出了眼眶。
李鴻到了以後就給崔曉園打電話,沒人接。李鴻心想國內現在是夜裏,崔曉園不接也是正常。發了微信,白天一陣忙碌,晚上回酒店房間再聯係,要不關機要不沒人接。李鴻的心逐漸沉了下來。越來越重的擔憂焦慮,壓上了心頭。夜裏睡的很不踏實,接連的怪夢,全是崔曉園。他想不到自己會這麽思念她。剛過去的一天,他得不到她一點消息,不知她的檢查結果會怎樣。他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擔心。職業暴露感染艾滋病毒的機率很小。他更多的是想念。驀地置身另一陌生世界,冷冷清清無人相伴,白天開著他導師所說的“對你前途至關重要的”學術研討會,對著各種膚色的專家做科研成果報告,口若懸河的講演。各色人說著各種口音的話,人們衣香鬢影,舉止優雅,彬彬有禮,所有人都對他微笑,可李鴻卻覺得所有人離他是那麽的遙遠,他異常思念著崔曉園,她溫柔的笑語,驅散他內心的孤寂,她給予他的最親密無間最純粹的溫暖。
好不容易熬過白天,繼續給她打電話,還是關機。發了無數短信,沒回應。他快急瘋了。到底怎麽了?!難道真是厄運降臨在她身上了?不可能。這麽好的女孩兒,老天是會眷顧她的。那天病人噴出的血並未落到她的手臂上,李鴻當時看的很仔細,她的長袖製服上很幹淨。而且迄今為止中國還未爆出過一例醫護人員因職業暴露感染HIV的事故。她不接他電話,是還在生他的氣。他在她受傷的時候棄她而去奔向了另一個女人,他絲毫不顧她的感受,她一定恨死他了。還有挽回的餘地麽?該怎麽努力才能挽回這段感情?他撥通了科室電話。同事說她請病假了,沒來。還和他開起了玩笑,老李!你家小崔等著給你surprise呢。他煩躁不安掛上電話,飯都吃不下去。又熬了一個小時,再試,那令他牽腸掛肚的人,這回終於接聽了。
“園園!”他激動的聲音都在顫抖:“你原諒我好麽?!”
電話那頭沒有反應。但他知道她在聽。他做了幾下深呼吸,萬分誠懇地乞求道:“我知道我錯了。園園,我從來沒有這麽求過人。我不知道該怎麽求你。你原諒我好麽...你,你相信我,我和她的那段感情早就過去了,隻剩下愧疚。可愧疚不是愛你知道的。我當時實在太驚訝了,我們六七年都沒再見過,突然一見就是她大出血快死的樣子...園園,你相信我,我和她早就沒瓜葛了,沒感情,可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觀。我抱著她是想給她點安慰而已,就和你安慰病人一樣,不是出於感情,你相信我,她出血的速度很快,你也看到了那血象泉水一樣的往外湧。她嚇的要死,我也嚇壞了,直覺這就是最後一麵,沒反應過來,沒顧上你... 我知道我傷你心了,園園,求你原諒我好麽,我很清楚我愛的是誰,那隻是個意外,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我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他已語無倫次,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卻找不出幾句象樣的能打動人心的道歉話。他高傲慣了,從不會說漂亮話。以前他以為這輩子他都不會對哪個女人低三下四,現在他知道,那是因為不愛。真愛上了,要他做什麽都行。“園園,我不想我們這樣的感情就這麽結束了。我從沒有這麽愛過一個人。即使是艾琳,我都沒有這麽愛過她。兩段感情一對比,才知道以前那個不是愛,不是成熟的感情。我那時候才20出頭...園園,我是真心的,你相信我,我不會騙人,我...很珍惜和你的感情,不想就這麽散了,我不會甘心的,園園,要我怎麽做,園園,園園?你說句話啊園園!”
電話那頭是一陣令他窒息的沉默。隨後傳來崔曉園的聲音,沙啞,淡漠,遙遠。
“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