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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園雁落故人歸 (病症)

(2016-03-11 10:42:54) 下一個

崔曉園剛穿過酒吧,迎麵就撞上了前來找她的李鴻。

 

“徐波呢?”李鴻的臉鐵青,幾乎沒了人色。“在裏麵的哪間房?”

 

崔曉園瞟了他一眼,心底泛起一絲厭倦。她搖了搖頭,對李鴻說道:“我們說了會兒話,他沒碰我。我很累,你送我回家。”

 

“他在哪兒?!”李鴻的眼中噴出火。

 

崔曉園看著他,片刻後無奈一笑:“你要幹什麽以後再說。這兒這麽多人看著,都知道我從他那裏出來的,你現在衝進去,我和他沒事也變有事了。你們倆要想打架,以後愛怎麽打怎麽打,隻是別為了我。這麽老土的劇情別讓我來客串。”她淡淡掃了他一眼,歎口氣道:“走吧。”

 

“在這兒等著。”李鴻放下一句話,往裏邊走去。崔曉園無可奈何閉上了眼,全身無力靠在了牆壁上。一會兒就聽到裏麵傳來徐波殺豬般慘叫聲,期間夾雜著咒罵。崔曉園睜開雙眼,李鴻已經又回到她眼前。

 

“走的動麽?”李鴻把崔曉園摟在懷裏,扶著她艱難離去。

 

他們的車開出俱樂部大門,救護車從他們對麵呼嘯而過。崔曉園吃了一驚,忙問道:“你把徐波怎麽樣了?”

 

李鴻邊開車,邊從後視鏡裏觀看後麵的情況,過了一會兒,淡淡說道:“沒怎麽樣。給他四肢脫個位而已。”

 

崔曉園沉默半晌,對李鴻說道:“送我回醫院宿舍。”

 

“園園...”

 

“回宿舍!我明天早班!”

 

李鴻歎了口氣,往城裏駛去。

 

倆人一路無話,直到車停在宿舍樓下,崔曉園才又開了口。

 

“她的子宮,”

 

“切了。”

 

“命呢?!”

 

“還在觀察。”

 

崔曉園早已分辨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似乎從身體到神智,都已經被凍住了,失去了感知能力,隻有一片麻木。她枯坐了一會兒,動了動僵硬的唇,麵無表情問道:“你不去陪著她麽?”

 

“她父母在。我不好再出現。”

 

崔曉園點點頭,轉身拉開車門。李鴻從旁邊拉住了她的手。

 

“園園,讓我上去。”

 

“不必了。”

 

夜風吹動樓前一處攀著枯樹的老藤,藤上萎謝的幹枝搖動著發出沙啞響聲,李鴻的手緊握著方向盤,呆呆看著崔曉園一步一步挪動著,離他而去。從未有過的傷痛刺上了他心頭,他閉目往自己的內心中看去,隻覺看到的景象,比外麵的枯藤老樹昏鴉還要悲涼。

 

第二天早晨,他從昏昏噩噩中醒來。前一天發生的事,殘破不全的重疊映入他腦中。他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本來是兩個人高高興興去騎馬休閑娛樂的,怎麽變成這樣。就象晴朗夏日內突然襲來的暴風驟雨,砸的人暈頭轉向無處可逃,猝不及防。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掙紮許久,才從床上爬起。

 

把行李箱放車上,渾身酸痛眼皮沉重。總算是平安開到了醫院。換上衣服向手術室走去。晚上的飛機,白天還要上一天班,還要做手術,幸好不大。休息的時候一定要找到崔曉園,向她解釋,說明,懺悔,不管做什麽,走之前一定要得到她的諒解,不然這幾個星期內心都不得安寧。他不能沒有她。前一天在馬場裏瘋狂尋找她蹤影時的那種失魂落魄,那種焦急擔心,惡夢一般令他恐懼不已。他想不出如果就這樣失去了她,他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下午兩點手術結束。他脫著疲憊的身軀走出手術室,摘下口罩靠在池子邊喘氣。一陣頭暈過後,他才喘過氣來洗手。還沒來得及坐下,值班手機就響了。

 

手機裏傳來張健發顫的叫聲,聲音都變了:“老總...快來!”

 

李鴻竟然沒什麽反應。過了幾秒,才疲憊不堪地問道:“怎麽了?”

 

“15床, 我們遇到麻煩了!”

 

“什麽情況?”對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李鴻來不及換下洗手衣,無奈邁開腿向病房走去。

 

15床是單間,李鴻還沒走到病房門口,遠遠就看見門外的走廊上聚著幾個家屬,一個母親模樣的老年人靠著牆傷心地哭泣,另外幾個家屬戴著口罩,和她隔著一米左右距離,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著她。張健站在門口和一個家屬緊張交談著,看到李鴻走近,對著他叫道:“先別過來!”他指著李鴻胸前垂著的口罩:“把口罩戴上。”

 

李鴻更加愕然。張健平常總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火燒眉目都不著急的主,今天竟然這樣,臉上是罕見的嚴肅,還有,很明顯的沮喪。再仔細看,李鴻驚訝地發現,張健的下頜到耳邊直到肩膀,散布著一塊塊的血跡。

 

“到底什麽情況!”李鴻急問道。

 

張健緊張的皺著眉,語速很快的介紹病情:“病人急性腹痛送我院急診,初診闌尾炎需做手術,轉到了我這裏。我做了入院常規檢查,胸部CT異常,等其它結果的時候病人突然氣促,進行性呼吸困難直至衰竭,我嚐試了一次插管失敗,病人突發咯血。插管的時候我發現病人的口腔黏膜有大片白斑,軟齶和舌苔上全是鵝口瘡,又突然想起他胸部CT片有散在分布的實變影,小葉間隔增寬,肺部影像跟毛玻璃似的,懷疑是卡氏肺孢子蟲肺炎,之前查體的時候發現病人右側大腿腫大,內側有很多結節,周圍還有紅色斑疹,很象色素性血管肉瘤,”說到這裏他的臉色已經變的很蒼白,神情懊喪,粗重地喘著氣。

 

李鴻的臉也已變色。皮疹,結節,PCP,肉瘤,咯血,這一切,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什麽,後背升起一陣涼氣。張健身上的斑斑血跡,應是病人咯血濺在上麵的。張健的眼睛越來越大,口中已經有些結巴:“我出來向家屬反複詢問,他們...什麽都不說,我反複強調事態的嚴重性,向他們說明特殊疾病的消毒方法是不一樣的,隱瞞會造成病人得不到有效救治,他們,他們才承認,病人HIV陽性已經十年了,所以,”他停了一下,緊張舔了下嘴唇,輕聲吐出最後的話:“初步判斷,這是艾滋病。”

 

這三個字如同投入湖水的巨石,在李鴻的心裏激起翻騰的浪花,他覺得他的心就象那塊巨石,毫無挽回地快速下沉,驚濤駭浪的漩渦,深不見底。張健此時緩過點氣,哭喪著臉小聲抱怨道:“你就說我有多倒黴吧。大哥... ” 他音色發顫,帶著懇請,失聲叫道: “這病人你接過去吧。我得馬上去換衣服...洗澡...噢對了,還沒通知感染科呢,”

 

李鴻盯著張健胸前和肩頭上的血跡,好半天,鼓起勇氣顫聲發問:“還有誰?還有誰在裏麵?”

 

張健不說話,隻一動不動看著他。眼中似乎有火光,有憐憫,有歎息。李鴻抑止不住地顫抖起來,隻覺得一顆心掉進了不見底的深淵,他慢慢轉回頭,向身後緊閉著門的病房,死死地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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