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哭了多久,哭到沒有力氣再哭,崔曉園踉踉蹌蹌從地上爬了起來。房間安靜的象墳墓,窗外黃昏的夕陽斜照進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了。下午發生的一幕幕又回放在崔曉園腦海裏,每閃一個鏡頭,都是刺骨的痛。那個美如天仙的前妻,趾高氣揚策馬奔來,受了驚嚇的馬瞬間就在眼前,飛起一腳踢在自己的馬身上。摔在地上的痛,皮開肉裂的痛,他連看都不看一眼。“有了她,別的女人就都不用看了。”是他說的話。那個貌美驚人的前妻,把崔曉園比的象村姑的前妻,隻柔柔弱弱看一眼就把他的魂勾走的,從出生就在一起的,他最愛的女人。崔曉園覺得腦袋都要裂了,身上的傷痛令她幾近爆炸,她必須找點什麽發泄,她覺得下一刻自己就會被胸中這口悶氣逼碎。她打開房間裏的小冰箱,拎出一聽冰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猛的向後一扔,酒罐連同飛出的液體一同砸在了玻璃上,發出一聲脆響。冰鎮的酒直躥入空虛的胃中,好似烈日裏兜頭一場不期而至的冰雹,把崔曉園擊的渾身止不住抖動起來。
她聽到自己的手機響了。她的淚又落了下來。是他打來的。他還是惦記她的。她一把抓起手機,她要聽他的聲音,聽他說他還愛著她。
“崔曉園?我是徐波。”
眼中的光亮迅速熄滅,她微微顫動的握著手機的手無力垂到腿上。
“喂,喂?崔曉園?你怎麽樣?你沒事吧。”
崔曉園的唇角彎出一個淡淡的笑。原來她不是沒人搭理的,被人遺忘的。這個時候,她灰溜溜落魄到這個地步的時候,竟然,還有人記得你,還有人問你一聲,你好不好。她真該感激上蒼。她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好,我好極了,好的很呐,”淚水緩緩流過她帶笑的唇角。
“你在哪兒?”電話那邊,徐波平靜的問。
“我在哪兒?嘿嘿,我還能在哪兒?我就在這兒。原地沒動!我沒走,先走的那個人他媽的不是我,懂嗎?!”
電話那頭好一陣沉默。崔曉園蒼涼一笑,合上眼想要掛電話,卻聽那邊又說話了。
“你出來。出來我和你吃個飯,跟你聊聊。酒吧最裏邊一套間,我在那裏等你。那是我辦公的地方。”
崔曉園站在徐波麵前時,徐波盯著看了她好幾秒,才說出話來。
“你自己照照鏡子去。就你現在這模樣,出門能把鬼嚇一跟頭。”
慘白的臉腫脹如桃的雙眼,零亂的象瘋子一樣的頭發,髒到看不出原來顏色的馬褲,半邊屁股直到大腿一片草皮留下的痕跡,滿是粘土的馬靴。膿腫破皮的雙臂,姹紫嫣紅。
徐波皺著眉從沙發上站起,把她扶到窗前圓圓的小餐桌前坐下,臉色是少有的憂慮和關切,似乎心情很沉重。
“吃點東西吧。我剛叫廚房做的。”
烤的半熟的牛排,被徐波切成小塊,一刀下去汁水四溢,血汁混著油汁,滋滋冒著香氣,看上去很誘人。徐波打開一瓶葡萄酒。
“這酒是西班牙的,你嚐嚐,有櫻桃和黑巧克力味兒。”
崔曉園一臉冷漠,一動不動。
“喝吧!這酒沒毒!”徐波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崔曉園把臉蹩了過去,眼睛看向窗外。不知為何淚水又流了下來。
“哎喲我說你至於嗎?!”徐波對她幹瞪著眼睛:“你這不吃不喝的你想讓他心疼你啊?還想為他殉情啊?多大一點事兒,搞的這麽極端。該幹什麽幹什麽,該吃吃該喝喝,什麽大不了的,吃飽了把自己收拾收拾,別整的象個上不了位的二奶似的到處展覽你那失敗相。”
崔曉園的淚奔流而下,雙手捂住臉,嗚嗚咽咽說道:“我已經盡了全力了,為什麽還是這樣?”
“怎麽樣了?天塌下來了還是怎麽著?”徐波挑起眉毛,嘴角不耐煩撇著:“ 至於這麽難受麽?就為李鴻?丫配不上你。你就當以前是誤入歧途了。”
徐波插起盤中一塊肉,放在嘴裏使勁嚼著,邊嚼邊說:“丫當初琢磨你的時候,我就該提早告訴你一聲。落他手裏,能有什麽好?丫就是一摧花剌手,專撿你們這幫小白兔摧殘。就他那前妻,當初多萬眾矚目啊,被他折騰成什麽樣了。”
崔曉園一把舉起麵前的酒杯,猛灌了幾口,砰的擱在桌子上,狠狠問道:“你以前見過她?”
“能沒見過麽,”徐波不以為然地斜著眼:“上學的時候,他身邊那位大美女,那可是我們全校男生景仰的女神。隻要李鴻帶她來我們學校,從一進校門,我這雙眼睛就沒看過別處。嘿嘿嘿,太他媽漂亮了。要不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能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了呢。丫這麽早結婚我一點都不驚訝。換誰都Hold不住。他婚禮我去了,我的天,是真知道什麽叫金童玉女了,亮瞎眾人的眼。” 吃了兩口,眯起眼睛,一臉不甘心的疑惑:“哎你說有人的運氣怎那麽好呢,人家一生下來,身邊就有這麽個美人陪著,名副其實的天生一對。我也有個青梅竹馬。長的跟庫存尾單甩貨的似的。”
崔曉園仰脖喝幹了酒,一手擎著酒杯,腦門歪靠在上麵。溫熱酒氣一陣陣自胃中頂了上來,她的頭開始昏昏沉沉。星眸半閉,目色迷離,她對著徐波漸漸模糊的麵龐淒然笑道:“知道為什麽麽?嗬嗬,他們...上輩子是殉情而死的,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死了以後埋在了一起,在一個棺材裏!相擁而眠!天長地久...他們在一起,一千年了... 這麽久了... 不煩麽?該輪到我了,”
徐波嘿嘿笑著,斜眼看她:“我說你沒事吧!就這麽兩口酒,就說起胡話來啦?來來,快吃,”他把崔曉園盤中的肉切開,殷勤勸道:“空腹喝酒容易醉。吃點肉。這肉真挺棒的。別看它肥,肥而不膩,就象我,胖而不蠢。”
“留著您自己享用吧,”崔曉園搖搖擺擺站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幾步,臀腿上傳來一陣疼,她沒站穩,栽倒在長沙發上。
“抽根煙吧,好受點。”徐波遞上根煙。
崔曉園看著那煙,沒接。徐波輕蔑一笑:“怎麽還不敢抽啊?李鴻在你身上安監視器啦?看把你給管的,整個一受氣小媳婦。丫李鴻就是一暴君。跟著他混,早晚你死無葬身之地。”
崔曉園的淚又衝上了眼眶。賭氣一樣扯過那支煙塞進自己雙唇,徐波立即給她點上。
崔曉園心不在焉吸了一口,整個人如石雕般呆住了,那口煙悶在口腔裏,一縷奇香飄渺,沁入崔曉園的心田。
大麻。
崔曉園吸過大麻,上大學的時候。同宿舍的人弄來的,幾個人好奇,輪流嚐鮮。崔曉園吸了兩口。那經曆,終生難忘,因為崔曉園把自己吸完了以後的樣子給拍下來了。本來就想嚐一口,知道什麽味道就行了,不想半天過去什麽感覺都沒有。半疑半笑地又吸了一口,這下大發了,反應立馬見影。心跳加速,一陣頭暈目眩後,她飄飄欲仙起來。從沒有如此放鬆過,各種天馬行空各種古怪詭異思維片段,各種靈感潛意識,各種幾輩子都想不到的問題全攪在了一起。那幾分鍾她覺得自己十分偉大,美麗動人,高貴非凡,有魅力,有高潮,有快感,有能力和N多個男人一起做愛。崔曉園對著自己手裏的攝像頭,無比煞筆的笑了起來。她後來看這段錄像,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笑得這麽白癡過。
她含著那口大麻呆坐了幾秒,一縷青煙在口腔裏轉了個圈,被她緩緩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