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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園雁落故人歸 (侍疾)

(2015-12-14 10:00:26) 下一個

也許還沒這麽壞,先別自己嚇自己。崔曉園漸漸擺脫了恐懼,理智一點,鎮靜一點,她鼓勵著自己,結果還沒出,事情還沒到這個地步。她搖搖擺擺站起來,進了洗手間。白色燈光下照著她的一張鬼臉。黑黑的睫毛膏和眼線液早被淚水衝的仟陌縱橫,全糊在了一起,白天到現在了就沒洗臉。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平靜下來,從包裏取出小化妝包,認真洗好臉,拍上護膚品,敷上粉底液。等李鴻醒過來,她要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精致美麗的臉。不管到什麽時候,她不願意給人留下落魄的樣子。


她打起精神,往急診室門口走去。


玻璃門剛好開了。急診總值班陳靜走了出來。


"你們家老李的胸片,自己看吧。"兩人一同進了裏麵的醫生辦公室。


"肺炎啊!"崔曉園對著片子叫道。


"嗯。很明顯。這是他的血常規,"陳靜邊遞給她邊說道:"完全血球計數顯示嗜中性球增生,白細胞及中性粒細胞均明顯增高,初步診斷是典型肺炎。微循環障礙並發感染性休克。"


喘口氣,接著說:"至於病原體,要等痰培養的結果出來再做確定。"


兩人進了
ICU,床上的人接著呼吸機。陳靜依次查看快速補液和心電及血氧監護儀的狀況,又看了眼尿袋。"剛進來的時候給了去甲腎上腺素,血壓開始往上升,尿量還是少。你在這兒看著吧。"陳靜笑道:"該查看什麽...補液補的怎麽樣...反正你什麽都知道。"


"我什麽都不知道,腦子一盆漿糊。"崔曉園搖著頭:"我不管。我現在是病人家屬。叫你們科護士來。"


"我們科護士不來。您想想,您往這一戳,你們家老李的玉體,誰還敢碰?嘿嘿。"


崔曉園立即雙手插腰,指著床邊的尿袋叫道:"那你說說,他這尿管,是你們誰插的?!"陳靜一溜煙跑了。


崔曉園往病床旁的椅子上癱坐下來。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心裏充滿了感激。"好人啊!"她讚歎著。陳靜用輕鬆的玩笑,緩解了她的緊張情緒,也間接傳遞了一個信息:李鴻已無大礙。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再過幾個小時他應該就能醒來。她感激陳靜的冷靜沉著,鎮定自如把他救了回來。自己還是不行啊,都嚇哭了。關鍵時候就看出來了。天已經大亮,突然緊張以後的突然放鬆,讓她感到全身不可抑製的疲憊,她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醒來時已是中午。崔曉園看看四周,覺得光線亮的刺眼,一霎那間沒反應過來這是哪裏。轉動了幾下眼球,意識才慢慢回到身體裏,忙走到李鴻身旁,見他依然未醒。撮了幾把自己的臉,查看了一下各項記錄,出門和值班醫生聊了幾句,沒什麽特別的,放下了心。


自動門一開,進來的還是陳靜。"您還沒下班啊?!"崔曉園奇道。


"早下了。回去睡了個覺,心裏惦記著想再過來看看。"陳靜臉上掛著一絲羞澀的笑。望了李鴻一眼,回頭對崔曉園說道:"結果剛出來,肺炎球菌。一會兒白班總值班過來跟你談治療方案。"她想了想,笑道:"我看也別往呼吸科轉了,就在我們這兒住著吧,趁我們這裏還有一張床。呼吸科那邊床都加到樓道裏去了。反正就是個大葉肺炎,常規治療就行了。抗菌藥一用幾天就降下來了。"


兩人並排站在李鴻的床前,他依然在昏睡。陳靜看著他,臉上不由流露出溫暖笑意,輕聲說出的話好象自語:"我看能早出院還是早點出院,咱這兒沒什麽好住的,回家給他多做點好吃的,咱這病號飯那夥食什麽樣你也不是不知道
...


"什麽
...好吃的呀?"崔曉園麵露難色,她竟然連李鴻的口味都沒留意過。


"我哪兒知道啊,就是他平時愛吃的唄。以清淡為主,給他煮點粥
..."她看著李鴻的目光如母親般的溫柔,聲音也低了下去。


崔曉園的心中五味俱全。和陳靜比起來,她覺得她簡直就是個三五歲的小女孩,其實連談戀愛的資格都沒有。原來愛一點都不象自己想的那樣,隻隨意倚靠在愛人身上,享受他寵溺你嬌縱你的感覺。原來很多時候,你也要反過來寵寵他,疼疼他。戀愛中的人,經常有意無意地扮演起對方父母的角色。在他們以往的日子裏,李鴻扮演的相當不錯,他一直是把崔曉園捧在手心裏嗬護的超級老爸,可以放心倚賴的大哥哥。她知道有一天這個臂膀也會脆弱,也需要她來支撐,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她還沒長大。她不知道該做點什麽。


"你真好。"她喃喃地說。她看著床上虛弱的李鴻,心中掠過一絲疑惑:他是不是選錯了人。


"再好也沒用。"陳靜唇邊浮出一個自嘲的笑。


過了一會兒,聽到陳靜淒涼說道:"我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女孩子。我想可能,大部分男人還是喜歡象你這樣的,可以給他們更多的
...好感覺。"她低了頭,歎口氣:"我不是小鳥依人型的,我不知道該怎麽改變。"


崔曉園啞然失笑。想了想,她歎聲道:"我是能給李鴻某種好感覺。隻是我這個能力,你未必願意要。甲之甘露,乙之砒霜。你要真知道他的好感覺從何而來,你沒準還會慶幸自己沒被他看上。"停了一下,她轉頭,麵對著陳靜:"我身上有的東西你沒有,同樣你有的東西我卻沒有。我們誰都不可能滿足他對女人的所有需要。誰都不可能具備所有女人的萬種風情。"她看著陳靜的眼睛,真誠說道:"要做的不是為了別人的喜好改變自己,既能當他女兒又能當他的媽,而是堅守住自己的特點,等到一個認同欣賞你個性的人。隻有在他那裏,你才能放心的無所顧忌地,展現你最真實的一麵。"


兩人都不再說話,一同安靜地看著床上的人。李鴻在她們溫柔如水的目光注視下,慢慢睜開了眼。渙散的眼神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會兒,輕輕聚焦在了崔曉園的臉上。


守著他的兩個對他有情的女人,同時綻開了笑容。崔曉園喜極而泣,"你醒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伸出溫暖的雙手,握住了李鴻的手。


陳靜舒出一口氣:"沒事了。"她對著李鴻咧嘴:"以後可別再這樣嚇我們,一點都不好玩!"轉身走了。


李鴻接著呼吸機,無法說話,目光凝結在崔曉園的臉上,良久閉上了眼睛,眼角晶瑩閃動,若隱若現。


他們十指相扣了好一會兒。掌心相觸,無言的傳遞著愛意和幸福,陣陣暖流沁入了彼此的心田。過了很久,崔曉園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了。真的好了。我去叫他們。"


出了門,白班醫生和她簡單說了一下病情和治療,護士進去掛抗生素,崔曉園站在了李鴻身旁:"我先去睡一會兒。她們會照顧你的。"她對著李鴻甜甜一笑:"晚上再來看你。"


崔曉園在宿舍睡到下午五點,回到
ICU,李鴻剛又睡著了。她坐在他身旁,腦中回想起陳靜的話。"給他做點好吃的..."什麽好吃的呢?她在腦中搜索著。"...清淡點的,粥,"對了,粥。"我就特喜歡她熬的一種南瓜粥。"是李鴻的聲音。


南瓜還能熬粥。崔曉園茫然搖頭。什麽刁鑽的品位。她歎口氣。怎麽熬啊,她隻會喝粥。書到用時方恨少。真是苯啊!她嘲笑自己。坐在那裏發了好半天呆,她起身,找出了李鴻的手機。


走到可以打手機的地方,她撥通了號碼。"阿姨。"她很甜地叫了一聲:"我是李鴻的朋友。我姓崔。您見過的。"


簡單說明了一下,阿姨十分震驚。"小鴻病啦?!什麽病啊?怎麽病的啊?什麽時候病的啊?為什麽病了啊!"崔曉園的頭皮直發麻。


好不容易說明白了電話來意,阿姨表示自己應馬上趕來看看:"這孩子一直一個人住,我奏是不放心。出事了不是,沒我奏是不行!等我一下啊,明天我把孫子送他姥姥家去
..."阿姨說一口尾音上揚的唐山話,流水一樣拉不斷扯不斷。


崔曉園深吸一口氣,對著手機大喝一聲:"南瓜粥!"對方一愣,崔曉園總算把話夾了進去:"怎麽煮?"


"這個啊,"阿姨暢笑著:"這個最容易了,沒什麽比做飯更容易的了
...


崔曉園一筆一筆記下程序,頭皮繼續發麻。"
...鍋裏加水...","多少水?","不多不少,適量就行!""什麽樣的鍋啊?","嗐,啥鍋都成...


崔曉園對做飯沒興趣,很大一個原因是這可惡的食譜。每回看到適量,少許,她就一陣暈頭轉向。


她宿舍裏到是有個不鏽鋼的鍋,跟新的似的,她隻用它來煮過幾次方便麵。她跑到超市裏買回了"那種圓的小金南瓜。"還有一盒玉米澱粉,盒上寫著生粉,原來是一回事,她才知道。按照阿姨的指示,把南瓜去皮切小碎塊。怎這麽難切啊!皮厚的象城牆。切多碎?壞了忘了問了。看著差不多,跟著感覺走吧。"水開後放南瓜,煮到南瓜軟軟的,用勺子一按成泥時,關火
..."腦中是阿姨的話。這麽硬的南瓜,這得煮到什麽時候啊!崔曉園看著鍋裏的水和南瓜,六神無主。


坐在床上等了會兒,她發起了呆。也不知道李鴻怎麽樣了。已經恢複自主呼吸了。明天能出
ICU了。轉到普通病房就該吃她做的飯了。她想。忽然聞到一股糊味,她猛地跳起向廚房奔去。不鏽鋼的鍋架在火上,底都燒黑了。掀開鍋蓋燙著了手,鍋翻在了地上,底下都爛泥了上麵還是生的,燒糊的一層南瓜泥全粘在了鍋底上,七扭八歪的趴著,對她發出無情的嘲笑。


崔曉園飛起一腳向鍋踢去。轉身回到房間,一把抓過手機撥通阿姨的號碼:"您家的地址。"


夜裏十點,崔曉園和她的甲殼蟲進了唐山市區。阿姨開門,驚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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