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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園雁落故人歸 (合約)

(2015-09-01 13:33:58) 下一個

李鴻略帶撒嬌的模樣令崔曉園忍俊不禁。平常一貫成熟的過了頭的男人忽然間蛻變成了個大男孩。恐怕隻有被嬌慣著長大的孩子在想起母親的時候,才會有這等想賴又賴不上的神色,她也一樣。李鴻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孩子氣令她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共鳴感。她咧了咧嘴,對著李鴻的愁眉苦笑:"咱上一代不是都這樣麽。我媽也是。一個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人,一個承擔了全部孩子該承擔的人,一個專門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的人。你知道孔融讓梨吧。我媽就是那孔融。孔哥哥對於兄弟們是不是喜歡吃梨,有沒有胃口吃大梨,根本就不在意的。他那些兄弟,不過是為顯示他高尚人品的活布景而已,他們自己有什麽想法,願不願意接受強加在身的好意,一點不重要,嘿嘿。這樣的自戀者,是不允許別人有自己的想法的。這世界上有感受有想法的其他人,哪涼快哪呆著去吧,本人沒工夫去在乎你們。表麵上,我媽這類人時刻照顧著我的需要,實際上,他們所謂的那些別人的需要,常常隻是按照自己頭腦中的想象設定出來的。而且,還不能在她決定一件事之後,再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懷疑,無論這裏所謂的初衷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必須隻能是百分百的支持和讚許,否則,你就是個白眼狼!"


李鴻出神看著她,半天不說話。好一會兒他長歎了口氣:"是啊。同感。我的生活,是我媽早就預先寫好的劇本。她是這出劇的編導和唯一主演,我能不能混上個男二號至今不好說。她帶著我和我妹,中國美國來回來去的瞎折騰,從來沒低頭問過我們一句,你願不願意。我當然知道,我媽這麽折騰來折騰去,都是為了我和我妹,她天天嘮叨,也是在為我的將來著想。我自己也並不是真的排斥再次出國,"他自嘲一笑:"每月就這一萬多塊,不夠在五環邊上買個廁所的。所有人都說醫生是群最聰明的人,這就是最聰明的人的下場。我媽有她的道理。我所排斥的,不過是這種被提前設計好的人生罷了。"


他略微一低頭,喃聲自語:"每個人都隻能是自己生活的導演和第一主角,憑什麽單單要為你長期地友情客串?"


"他們自己,也是被上一代設計好了出來的。"崔曉園接話:"三十歲以前,他們按照父輩的意願努力奮鬥,三十歲以後,再用同樣的方式,為他們的子女設計人生。可是在這個代代相傳的模式裏,很少有人去想,一個三十年都沒有學過自我負責的人,該如何去承擔為另一個生命負責的重任。大概就是因為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沒有自我負責過,所有人才都擔心,如果少了自己竭盡全力幫助下一代設定目標監督方向,他們就一定會荒廢掉歲月,終身一事無成。"


李鴻沉思了片刻,抬頭笑著對崔曉園道:"看起來你應該是在一個寬鬆的環境裏長大的,雖然你這麽抱怨父母。因為如果你父母對你很嚴厲的話,你是沒有能力審視過去,發展出屬於自己的想法的。"


崔曉園笑了:"你不也一樣麽。你說了什麽並不重要,你怎麽說的才是重要的。雖然你抱怨媽媽多麽嘮叨多麽愛管你的閑事,可你臉上卻寫著舒服和滿足。看來你也是在幸福的家庭裏長大的,沒有什麽心理創傷。"


"很失落是麽?"李鴻自嘲地笑著:"我不是被收養的,沒有一個妓女當生母,也沒有一個 Mrs. Simpsons 對我施虐... "


"Mrs. Robinsons."崔曉園糾正道:"Mrs. Simpson 是動漫。"


李鴻訝然瞪著她,過了一會兒笑道:"那電影... 有點兒,乏味。"


"而且落入俗套了。仿佛隻要有此類偏好的,必定要有個不堪回首的童年。"


"你能不這麽靈麽?"李鴻皺了皺眉:"如果什麽都能被你看穿了,和你玩的樂趣就大大減低了。"


崔曉園的笑容沒有一絲改變:"我已經是這樣的人了。我自己也沒有辦法。我裝不成白蓮花。我不會因為對方喜歡什麽,就去迎合什麽。那樣做,對兩個人都不好。你要不接受我的全部,要不放棄。"


李鴻點點頭,彎唇淺笑道:"看來我遇到對手了。你不會是個容易調教的角色。"

 


想了想,他接著問道:"你在海澱的房子,是你的麽?"還沒等崔曉園回答,他解釋道:"我這麽問你不是因為我八卦,SM關係比其它類型的男女關係需要更充分的了解和準備。"

 


"我知道。"崔曉園淡然答道:"房子是我自己的。是我上二年級時,我父母給我置辦的嫁妝。"崔曉園訕笑:"我還記得陪他們去看樣板房時的情形。我爸他們學校內部認購,市價八十多萬的賣給職工三十萬。我媽還猶豫要不要買,反正家裏早就夠住了,我爸說買給我,留著以後結婚用,嘿嘿我才八歲,兩百平米的房子。沒想到還真買對了。你知道現在那房子值多少麽?市場價翻了十倍都不止,我的天,"崔曉園歎息著搖頭:"你怪張小賤他們拿提成,他們能不拿麽?外地留京在北京沒房子的,掙多少錢不也不夠麽。"


崔曉園抬眼環視四周,問道:"你這兒呢?"


"一樣。我們都有一個替孩子奮鬥完了讓孩子無可奮鬥的父母。"李鴻無奈苦笑著:"我媽回來後,看到北京房地產熱的勢頭,很精明地開了家房屋中介公司,買賣的還都是毫宅,一度比我爸收入都高的多。最多時候光我一人名下就三套。那時候我在上大學,她非逼著我下海。那幾年我是專職學生兼職商人。勉強管理了幾年剛一工作就全推掉了。哪還有時間幹那個,一周一百個小時泡在醫院裏。"他茫然搖了搖頭:"我真不明白她要這麽多房子幹嘛,把自己搞的忙碌不堪,我見她一麵都難。更另人眼花撩亂的,我們家在北京老城區的祖宅那時候也拆遷了,一下又給了郊區的三套樓房外加一百萬現金。"


崔曉園見怪不怪的點頭:"我好幾個同學家裏也是。不過拆遷房的位置都不太好。你們家給遷哪兒去了?"


李鴻搖頭:"不知道。那幾套房子,連同現金,都給我前妻了。我名下現在隻有這幢。"


這個淡淡語氣的回答顯然出乎了崔曉園意料之外。她絲毫不掩蓋她的驚訝,麵對李鴻愕然問道:"你結過婚啊!"


"嗯。另外還給了她兩幢獨立的房子。"


"不會就在你這個區吧!"崔曉園心想如果是,那以後還是別來了。弄不好兩人還藕斷絲連到時候多尷尬。


"不在,離這兒很遠,在西邊。"


李鴻不再說話了。崔曉園知道他不想多談他以前的婚姻,也就不再追問。隻要他不想說,無論怎麽問都不會有結果的,崔曉園了解這類人的個性。

 

李鴻看著崔曉園,內心猶豫了一陣。終於他下了決心,站起身對崔曉園笑道:"上樓,我們接著談。"


沿著旋轉樓梯,他們來到了頂樓。李鴻帶她走到了最裏麵一間房間裏。


房間鋪著異常柔軟的地毯。落地窗前擺了一張寬大的貴妃榻,風格是一如既往的十七世紀洛可可式的華麗。崔曉園想起了那時期的法國宮廷畫師的油畫,內容多是衣著豔麗的貴婦懶洋洋斜躺在這種長榻上,星眼迷離的做奢糜頹廢狀。貴妃榻的對麵,房間另一側是一排書櫃,擺滿了書和幾樣小裝飾品。書櫃前有一把很大的看起來特別柔軟舒服的圓型靠背藤藝單人沙發,和一個同款的腳凳,崔曉園不禁暗暗失笑,真是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啊,如此會享受。


李鴻示意她坐在沙發前的椅子上,走到書櫃前,一邊翻著什麽,一邊問道:"說說你的界限。"


"這個季節衣服遮蓋不到的地方不能留痕跡。"崔曉園沒有過多的思考,直接答道。


"嗯。還有麽?"


"不能拍照,不能錄像。不能要求我自拍,"崔曉園說到這裏,眼前突然出現那晚一群女S羞辱一個男M的景象,馬上又加了一條:"不接受公開調教。"


"嗯。還有麽?"


"沒有了。"


"那麽你看看這個。"李鴻走過去,遞給她幾頁紙。


崔曉園跳躍著看了幾行,心跳開始不可抑製地加快。


"我崇拜我的主人和主人的身體。臣服於我的主人的鞭子...我願意服務我的主人,無條件遵從他的命令,並取悅於他...當我受到調教和懲罰時,我將感謝我的主人,我沒有自己的意願,意誌, 尊嚴,在主人麵前我無羞恥感... 在任何時候,我都將向主人提供我身上的各個部位,供主人玩賞..."


傳說中的合約。崔曉園呼吸漸漸急促。李鴻略帶磁性的聲音適時傳了過來。


"仔細看,想想自己能接受多少。後麵是一個很長的表格。根據你對自己的把握盡量客觀填寫。"


崔曉園的鼻尖上滲出細微的汗珠。她知道李鴻沒有忽略她的任何細小反映。她努力平穩住呼吸,抬頭看他道:"有筆麽?"


李鴻遞過來一隻筆:"不能接受的項目全部劃掉。"


這真是一份很詳細的表格。長達兩頁紙。橫著的是項目,豎著的是程度。每一項都分極度不容忍,輕度,中度,和完全容忍。崔曉園邊看邊劃,李鴻歪坐在她對麵的藤椅上,剛一坐下就聽到崔曉園帶笑的低叫:"後庭調教!天,"崔曉園搖頭淺笑,對著那張紙自言自語:"我白天給人灌腸灌的手發酸,晚上還不消停麽?菊花有那麽好玩兒麽?"毫不客氣的把這項劃了。


李鴻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對崔曉園說:"今天隻能到這裏了。你拿回去仔細看一下。我們以後再談。我要去上班了。"


崔曉園下樓,正要開門出去,聽到身後李鴻也下了樓,回頭一看,李鴻一身專業自行車運動員的打扮,耳邊聽到車庫門開啟的聲音。她走到車道上,疑惑看著李鴻從裏麵推出來一輛自行車,抬腿胯在車座上,一條腿支著地麵,雙手扣著頭盔。崔曉園啞然笑道:"你不是要上班去麽?還有時間鍛煉身體?這是要騎哪裏去啊?"


"騎到東單去啊!"李鴻看著她傻乎乎的樣子笑:"這個點兒,什麽車都堵路上,還不如騎車快呢!"


"我的天這要騎多久啊!難怪你身材好。"崔曉園按了按車鑰匙:"上車!我帶你過去!"


李鴻驚訝看了看那輛車,豔麗的寶石藍色甲殼蟲,前麵還擺了一束雛菊。


李鴻回去換了身便裝,依然帶著一臉疑惑,鑽進了崔曉園的車。

"嗬嗬我也就是開輛甲殼蟲。我要是開輛寶馬,你是不是直接把我歸到二奶行列裏去了。"崔曉園眨著眼調侃他。


"差不多。"李鴻坐在副座上,嗡聲嗡氣地答道。


車上了環線,李鴻不得不係上了安全帶。


"你的膽兒可夠肥的!"李鴻瞥了一眼崔曉園,後者正興奮地駕駛著小蟲,如織車流裏旁若無人的鑽來鑽去。


"嘿嘿。這就是車小的好處。"崔曉園自矜一笑。


"我和我爸剛回來的時候,坐他們同事的車。我爸坐在副座上嚇的臉都白了,橫衝直撞,在美國哪見過這麽開車的,曼哈頓都沒這樣的。結果讓他同事嘲笑了個夠。不出一個月,他比誰都能橫衝直撞。"


"國內開車,膽兒不大不行。"崔曉園隨口搭訕。


"我不是指你開車。"李鴻擰著眉毛,側目崔曉園:"你一點兒都不懷疑我麽?我叫你來你就來?我這兒要是魔窟呢?電影裏可全是這類描寫,看上去很高尚的人士,實際上是殺人魔王,騙小姑娘到家裏,大卸八塊藏地窖裏!我剛好是外科醫生!"


"哈哈,你要是變態殺人魔王,早輪不到我了。你前麵那麽多實踐,人家不都好好的麽?就那桃子,一個勁兒的誇你呢!"


李鴻無可奈何地搖頭:"說你精吧,有時侯你是真傻!"


崔曉園雙目沒有離開駕駛視野,隻稍微歪了下頭,柔聲低笑道:"我知道你是誰。我對你的了解,比你知道的要多。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


李鴻聽到最後這句話,擰著的眉放開了,側頭看了她一會兒,笑道:"這到是玩SM所必須的。"


"什麽?"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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