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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園雁落故人歸 (夜班)

(2015-08-10 12:27:52) 下一個

第二天開始一周的夜班,崔曉園換好衣服來到護士台,和午班交接後,看了一眼醫生值班表,發現這天也是李鴻的夜班。


病房幾圈下來,已是夜裏一點,崔曉園喘著氣坐在護士台後麵,抓緊時間休息。


"妹兒,"張健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找到值班的崔曉園:"剛接一電話,院裏打來的,病人已經進咱科了,
PPH割痔瘡,你準備一下。"


崔曉園以為他在開玩笑:"黑更半夜的做這麽個手術?又不是急診,你做呀?"


張健得了一下意,笑著對崔曉園說:"咱院熟人的關係。挺急的。大老板親自給我這小醫生打電話,咱能不受寵若驚一下?咱別的不行痔瘡還真沒放在眼裏。觀測室裏呢,你先去做備皮灌腸,完了送手術室,我先去手術室了。"


"你開什麽玩笑呀你不查體不血檢啊?!張小賤我告訴你,這不是屠宰場割小豬,你不按規定走出了事你擔的起責任麽?"


張健嘿嘿一笑:"我剛問了。病人主訴大便後捫及肛門包塊,在其他醫院診斷過外痔,以往有上消化道出血史、肝炎後肝硬化史。下午做了胸透血檢心電圖。查體的時候病人強調是痔瘡情況不重,院裏的關係戶,直接給做了省的麻煩。"


"那你也得告訴李總吧,他總值班夜裏發生什麽事他都要記錄的。"


"我一會兒通知他,他剛才不在辦公室。"張健走了。


崔曉園無可奈何,戴上大口罩手套,拿著剃須刀走向觀測室。

張健剛一離開護士台就碰上從病房裏出來的李鴻。簡單對他說了情況,驚的李鴻瞪起雙眼:"病史呢?各項檢查報告呢?"張健說我這就拿給你看,又嘮叨幾遍院裏關係戶有個表現機會落自己手裏不容易,李鴻也不跟他囉嗦,擱下一句等我查完了再說,直接就往觀測室走去。


這邊崔曉園進了觀測室。室裏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麵色黃蠟。女的一看就是他太太,正低聲數落男人。崔曉園簡單交代了一下流程,最後一句請患者脫褲子,家屬到外麵等。女人走了出去。


崔曉園拉上簾子,裏麵細挲脫衣服聲。等崔曉園打開簾子,病人下體已赤裸爬在床上,微微發抖的屁股對著她。確認名字出生年月後,崔曉園一隻手按在了患者肛門處。另一隻手拿著剃須刀剛要備皮,已被眼前的景象驚的失聲叫了出來。


患者噌的一下從床上跳起,在崔曉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隻手已捂住了她的口,另一隻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大疊錢,塞進了崔曉園護士服口袋中。


"姑娘,幫幫忙,別聲張。"病人在她耳邊低聲懇求。


崔曉園瞬間明白過來怎麽回事,瞪著驚恐大眼隻顧點頭。病人放開捂她的手。崔曉園猛地把那一疊錢摔在他臉上,高聲大罵:"你他媽什麽玩意啊你,人渣!你老婆倒十八輩子黴
..."邊罵邊往外跑想去通知他太太,被病人從身後揪住翻過身來,一拳就揮在了她顴骨上。崔曉園被打的向後退了幾步,摔在了地上。


門砰的開了,李鴻衝進來用力從患者身後鉗製住他雙臂,一邊安慰著:"先生,請您冷靜,"患者被製服住,情緒異常激動,邊掙紮邊破口大罵。崔曉園這輩子也沒聽過這麽難聽的話,氣的眼淚直流,什麽都不顧指著那名患者對罵發泄,一聲比一聲高。


李鴻揚起手一掌狠劈了下來,病人被抽的旋轉著倒在了床上隻剩哼哼。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五毫克咪達唑侖。"李鴻淡然下了醫囑。


崔曉園舉起了注射器。李鴻取出口罩手套,翻過病人查體。幾分鍾後摘下口罩,對聞聲而來目瞪口呆的女人說道:"您的先生得的是肛周尖銳濕疣。新生物已經把肛門堵住了。目前這個狀況最好的治療方案是行二氧化碳激光術。請您辦一下手續。您先生剛剛情緒很激動我給他用了鎮靜劑。您不用擔心他過幾個小時會醒來,我們會隨時觀察他的情況。另外建議您本人天一亮去掛個婦科號,您需要查體。"


"他說他是痔瘡。"女人一臉疑惑:"大夫,您再看看吧,他一直說他是
...


崔曉園高聲打斷了她:"我們醫生已經診斷了不會錯的。他這個病當然不會和你說實話了。"


李鴻看了她一眼,神色疲憊對她說:"一會兒我給你處理一下你臉上的傷。現在你先帶病人家屬辦手續去吧。"

"以後別這麽衝動。"醫生休息室裏,李鴻握著棉簽,在崔曉園腫起的臉頰上擦著,手邊兩個冰袋。


崔曉園的情緒頓時又激憤了:"我是可憐他老婆!這種爛人特麽就該絕種!"


李鴻皺了皺眉,故意用力把冰袋敷在崔曉園的顴骨上,崔曉園疼的叫了一聲,不說話了隻顧吸氣。


"尖銳濕疣病因有多種,不一定是不良性史這你該知道,我前麵碰到那例病人才四歲。不管什麽病在我們眼裏都一樣,我們隻關注治療不做道德判斷,不能帶入個人情緒,這都是基本職業要求吧。"李鴻的語氣雖然溫和,但誰都聽的出裏麵帶的責備之意。


崔曉園聽的火大,瞪著眼睛吼叫:"幹嘛呀你!我讓病人打回來還要挨你罵呀?會不會安慰人啊?不會就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李鴻愣了一下,看著她腫漲的半邊臉,委屈的眼淚在眼裏打轉,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低頭歉意一笑:"好,我不說了,"他雙眼在崔曉園的臉上環回掃動,眼波柔和似水:"這不是怕你以後再吃虧麽。"他忽然扁了扁嘴唇,沒好氣的說:"小丫頭,真厲害。"


崔曉園立即破涕而笑:"您才厲害呢!今兒我算開眼了。黯然消魂掌功夫了得啊,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平常說話都沒大聲揍人這麽狠。您不怕病人告你呀?"

"願意告讓他告去唄,不怕丟人隨便告,嚷嚷的越大聲越好。"

"這人可是咱院領導關係戶,您不怕領導找您談話啊?"崔曉園心裏打鼓。


李鴻哈哈一笑:"我敢打賭咱院領導不知道他得的是什麽病,否則還會這麽大張其鼓的讓我們看啊,他要是敢嚷嚷出去,領導非追著再扇他幾巴掌不可。"


李鴻騰出一手收拾好棉簽藥水:"來你自己扶著。"

"這回知道了,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您。"崔曉園扶著臉上冰袋,嘖嘖感歎。

"知道就好。以後老實點。"


崔曉園沉浸在崇拜裏,沒仔細品味他的話,雙眼繼續閃著亮光:"哪兒學的推廣推廣,省的我們老受欺負。前兩天神外那位要有你這兩下子,哪裏會那麽慘。"


兩天前神經外科一位主治醫生手裏一個病人死了,家屬人財兩空咽不下這口氣,雇了醫鬧把醫生堵在了醫院大門口,一場大鬧醫生眼鏡片碎了一地,鼻青臉腫。兩天來醫生們都在兎死狐悲。李鴻想起了那醫生的慘狀,不由搖了搖頭,歎口氣:"可憐一介書生,斯文掃地。"苦笑一聲,接著感慨:"現如今世道真變了。我們這一行現在是既要會開刀又要會告狀打官司,上能懸壺濟世下能推卸責任,治病開藥推紅包打發醫藥代表外加練猴拳。"


崔曉園哈哈大笑:"您不去說相聲怪可惜的"猛的牽扯到臉部的神經疼的一咧嘴,笑臉頓時變哭臉。輪到李鴻大笑了起來:"悠著點笑,還沒好呢!來我看看。"


崔曉園放下冰袋,李鴻觀察了幾眼,拿起另一個給她敷上。溫柔含笑的眼神來回在她眉目唇口之間轉動,溫熱的呼吸春風一樣吹到了崔曉園麵上,賞心悅目的臉看的崔曉園一陣心旌神蕩,猛地握住了李鴻給她敷臉的那隻手,看著他道:"李醫生,我真的喜歡你。"


李鴻依然溫和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溫暖,盯著她看了一會,低聲對她笑道:"我也喜歡你。"


"真的麽
..."崔曉園喜極而呆,傻愣了一會兒,喃喃地說:"那我能不能...做你女朋友?"


李鴻笑的更柔軟,聲音更低沉,象是夢語一樣吹到崔曉園耳裏:"可是你並不了解我。"


崔曉園一愣,覺得這邏輯簡直是聞所未聞:"所以才要開始相處呀,不然不是永遠都不了解麽?"


李鴻笑的有些無奈,輕聲說:"我怕嚇著你。等你看清了我,八成會嚇的落荒而逃。"


"你是披著羊皮的狼麽?"崔曉園傻傻地問。


"我是虐待狂。"李鴻平靜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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