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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陽白發人 (擋熊)

(2015-05-05 11:17:54) 下一個

瑤光島中的蔭殿裏,沉水嫋嫋。張昌宗臉色蒼白躺在榻上,似一朵剛被風雨肆虐過的海棠。見我們走來,他勉強臥起,露出一絲虛弱笑容,黯然輕聲對皇帝道:"臣隻是想為宅家采一株並蒂蓮。"

皇帝無限心痛地看著他。良久,她歎口氣,輕輕將他攬入懷裏,低聲笑道:"你不必做這些事的。我都明白。"

張昌宗轉麵對我歉意微笑道:"多謝典飾。"

我蹙眉沉聲道:"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他疑惑問道:"典飾說什麽?"

我給了他一個鬼臉:"沒聽清算了。"

皇帝高興看著我:"六郎剛才一聲謝,倒提醒朕了。朕欲擢升你,你看如何?"

我笑著搖頭道:"臣謝宅家美意。隻是內人品秩升降,依靠的是盡職盡責,不是立功。臣於職責上並無多少建樹,陡然升遷,惹人非議。漢時馮媛擋熊,救得元帝一命,亦未曾因此而獲得殊榮,品秩仍是婕妤,直到她為元帝誕下龍子,才得晉封。蓋因擋熊雖有功,卻不是嬪妃之職,誕子才是。"

皇帝搖頭道:"話雖如此,若不輪功行賞,它日誰還立功?"

我笑道:"臣若因救人而升職,隻恐日後處於風口浪尖之上,清靜不得。現在這樣,已經很好。"

皇帝歎息著感慨道:"危難中才見真情。今日才知,原來你一直是個忠心的。"想了想又道:"朕意已決。升你做司言,掌宣傳啟奏,執筆文書。如今婉兒怕也墜入太子的溫柔鄉裏出不來了。朕身邊必得有個可靠的人才是。你這丫頭雖不夠溫順,卻是極其良善的,也不懂的投機,朕永遠不用擔心,你會為了趨利避害而背主求榮。"


我尷尬杵在那裏,不知說什麽好。忠心事主這個詞恐怕無論怎樣都與我不沾邊。女皇對我這舉動的詮釋令我哭笑不得。

大概我的表情令女皇誤解為我還是心存顧慮,她挑起一眉問我道:"馮媛未因擋熊而獲異尊,處處小心避免引起眾怒,結果呢?還是逃不掉他人嫉妒,最終因此喪了性命。隻要她擋了熊,她就逃不掉這個命運。隻要你今日救了六郎,你就不可避免地被他們看做是六郎一黨。還不如張揚些,痛快一時是一時。"

端午過後,暮春氣極。上陽宮芙蓉亭前後,一夜之間百本牡丹競相開放,葉如翠羽蕊如金屑,紅雲飛片菱花曉翠,伴著樓台廊謝映在一池翠潭中,花枝明媚春鶯哩囀,真個是帝京繁華,人間仙境一般。

皇帝欣然下旨,命王公貴戚重臣宰輔,一並入宮吟詩賞花。

我在芙蓉亭相鄰的宜男亭內,見到了太平公主。彼時她高髻廣插釵梳,一件五暈羅銀泥衫子,腰上鬆鬆係一條黃羅銀泥裙。手中一柄素色團扇,有一搭無一搭地揮動著,正緩步廊下賞牡丹。見我自遠處走來,她欣然對我招手。我走到她麵前拜了一拜,同她一前一後走入亭內。

門外內侍成群,亭內窗牖緊閉。公主在胡床中坐了,抬起頭微笑看我道:"這下好,我們的阿元隆恩聖寵,成了宅家的心腹了。"

我苦澀一笑,歎道:"公主也來取笑我。公主應知道,臣搭救鄴國公,不是為這些的。"

她收起玩笑之色,淡淡看我道:"如此惡貫滿盈,人人皆曰可殺之人,你救他做甚?"

我抬頭看著她道:"人人皆曰可殺,是因為人人不必親自去殺。殺人是要過自己這一關的。臣過不了。臣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宋襄之仁是要壞大事的。"她微笑道。

"臣已是這樣的人。沒有辦法。臣能接受惡人被法網籠住,無法做到以惡治惡,以暴易暴。"

"令那二人落入法網,不知要等到何時!前番如此重大的貪汙罪,竟也讓他們逃脫了。有宅家護他們一天,他們就逍遙法外一天!"公主提高聲音,憤憤不平,呆望了一會案上的半船形澄泥硯,悵然歎道:"薄誌節兮念死難。雖苟活兮無形顏。疥癬終成了心腹大患。"

我亦黯然失色,沉默一會,輕聲勸道:"疥癬雖痛,也要等它生出來才好拔掉。暴露出來就會千夫所指,被指多了就會生怨,心中積怨就會亂了方寸,亂了就會有破綻。"

她搖頭,淡淡笑道:"經那一嚇,他們更不會暴露破綻了。貪汙受賄的罪名都無法將他們繩之以法..."

我打斷道:"還有比這更重的罪名。一經舉報,便是宅家也護不了他們。"

她微驚道:"你是說,謀反?"隨後她澀然笑道:"誰信呢?那兩個楞頭小子,活的好好的會謀反?"

我平靜看著她道:"一個術士李弘泰,曾預言張昌宗有天子之相。"

她更加驚訝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張易之親口說的。"

"當時還有誰在場?"

"再無他人。"

她略微歎了口氣,默默看著我半晌,道:"隻有二張和你知道的話語,我若傳出去,你尚在宮裏,豈不成了他們的俎上魚肉?"

她低頭陷入了沉思,片刻後抬頭,看著我道:"我想辦法讓李弘泰自己供出來。"

我歎氣搖頭:"那是張昌宗剛入宮時發生的事。術士說出此等謀逆驚人之語,二張還能讓他活著?他們雖不讀書,斷不會愚蠢至此。"

公主走到門前,未曾回頭背對著我道:"那也要試試。不然再無它法。"說完開門而去。

我目送她被那群守門望風的內侍簇擁著遠去,走出亭子來到翠池邊。國色天香芳華盛極,我無意欣賞,腦中滿是二張交相重疊的臉。這一次若再失敗,我將向何處去?

腦中那張臉越變越清晰,他帶著笑含著情,正向我靠近。

驀地一驚,我赫然發現,張易之竟真的就在我麵前。

他臉上帶著慵懶隨意的笑,輕鬆擁住我,低笑道:"妹妹一個人賞花,好興致。"

我半眯著眼看著他笑道:"你怎麽在這裏?"他笑道:“宅家那裏有六郎陪著。”我抿嘴笑道:"原來孤雁落單了。"他雙唇含著我耳垂笑道:“原是怕你孤單。"

我推開他冷笑一聲道:"寂寞的鶯鶯燕燕很多呢,哪裏就輪得到妾了?"

"我說妹妹這幾日對我懨懨的,原來是打翻了醋罐子。"張易之噗哧笑道。

"妾吃了公的醋還不好?"我斜眼懶懶答道:"公如今可是大忙人,又是珮又是珠的,奇貨可居,妾伸長脖子都夠不著呢..."

他見狀微紅了雙頰,眯起眼眸看我片刻,走到我身後環抱住我的腰,邊嗬我的癢邊笑罵道:"小壞蛋!那日給我熏迷魂香我還沒找你算帳!今日再不能放過你..."

我立即咯咯笑了起來,邊笑邊伸臂,做出推他的動作:"明公饒了妾吧!妾還想多活幾天哩!"

我的笑突然止住。立在我們麵前的是臨淄王,李隆基。他將剛才的景象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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