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個竹子做的圓台麵,外麵塗了一層紅漆,用了許多年,紅漆顏色依舊。每當有親朋好友來家,或過年時全家團聚吃年夜飯時就拿出來,放在一個方桌上展開。圍成一圈,大人可以坐上10-12人。圓台麵本身的出現就顯出一番節慶的氣氛。小時候就喜歡家裏來客人,或者過年。既熱鬧,又有好東西吃。
上海人家幾乎家家都會有隻圓台麵,閑時折疊成半月形倚在曬台上樓梯轉角處,一旦要宴請,就被請出來。舊上海居家很少有專門餐廳,一隻圓台麵一展開,整間房被占得鋪鋪滿滿轉身不得,待女主人把碗碟給擺出來,再老酒壺當桌一放,喜氣自然來了。在家裏宴客,忙是忙,但經濟得多。更主要是,老派人家喜歡不時請次客,鬧猛鬧猛。猶如今天開Party,圖個開心好氣氛,但菜肴比今日Party要考究得多。
過年的年夜飯,先是冷盤,最起碼要八個,有醬肉,雞蛋皮蛋拚盤,涼拌的海蜇皮(或海蜇頭),自己做的色拉,辣白菜,油爆蝦,白斬雞(或者糟雞,板鴨之類),四喜烤麩。。。。等。
麻煩主要是在做色拉醬上,要自己做。方法就是打兩個雞蛋,隻能取蛋黃,要把它小心而完整地留在半個雞蛋殼裏,蛋白當然也不會浪費,一會兒可以蒸熟了切丁,拌在色拉裏。然後把蛋黃在碗裏打碎,再小心地一點點地倒入花生油,拿筷子往一個方向攪拌,不能顛倒。要攪拌很久,一直攪到蛋黃變成白色的乳劑狀才行。最後還可以加點白醋。然後,再拌上前麵說過的蛋白丁、煮熟的豌豆和土豆丁,還有買來的紅腸切成的丁,有時候還可以放上一小塊冰磚,增加奶香味道,色拉就做成了。
大家喝著飲料,或黃酒,白酒,聊著天。酒過三巡,熱菜就可以上了。無非是炒蝦仁,糖醋黃魚之類的。
但是有一道菜是必須有的,叫“水筍烤肉”。用的是毛筍做成的大片的筍幹,這種筍幹硬得要命,買回後必須在水裏浸好幾天,這時就會有從鄉下來的切水筍的人,拿著鍘刀走街串戶給人切水筍,賺一點小錢。切成絲(老頭),和塊的筍幹必須和五花肉一起紅燒,筍絲吸收了豬肉的油汁之後就變成難得的美味。這道菜因為含有竹筍,包含有“節節高”的意思。
其它蔬菜還是要的,尤其是過年時,塌苦菜(脫苦),黃豆芽炒油條子(意味著如意菜,和金條)。。。一應時令菜。最後上桌的是湯(或者火鍋),湯是由老母雞,火腿,和蹄胖燉出來,加上鹹肉片,蛋餃,肉圓,魚圓,黃芽菜,粉絲(也可以用火鍋,菠菜可以在火鍋裏一燙即熟)。火灼滾燙現炒好端上桌。
火鍋裏的蛋餃一般都是自己家做的。先要打好一大碗蛋,然後用一個半圓形的大勺,在煤球爐小火上烤熱,用一小塊生豬油,在勺上塗一層豬油,以防蛋粘在勺上。然後用小勺舀一勺蛋液澆到大勺裏,把大勺一邊在火上烤一邊很輕快地一轉,蛋液就受熱凝固,乘蛋液全部凝固前,把用少量醬油調好的肉餡放進去,再用蛋皮包上,就變成一隻蛋餃了。這樣的蛋餃裏麵的肉餡還沒有熟,等全部包好以後還需要上蒸籠蒸熟。這蛋餃也有吉祥的寓意,叫“金元寶”。
一年一次的團圓飯充分的表現出中華民族家庭成員的互敬互愛,這種互敬互愛使一家人之間的關係更為緊密。家人的團聚往往令"一家之主"在精神上得到安慰與滿足,老人家看兒孫滿堂,一家大小共敘天倫,過去的關懷與撫養子女所付出的心血而沒有白費,這是何等的幸福,而年輕一輩也正可以借此機會向父母的養育之恩來表達感激之情。
過年時,還有一樣要買的是家裏的植物裝飾。那時每年都買了插瓶的有銀柳,還有臘梅。臘梅是難得買到的。銀柳有剝去花芽的殼的,也有沒剝去的。沒剝去的就自己買回家以後剝去,插幾枝在水瓶裏,從過年可以一直養到開春,而且總有幾枝會長出根來。
還有就是水仙,水仙當然必須提前一兩個月就去買,買了養在水盆裏,配上漂亮的石子。如果能養到正好春節開,那就是最好的彩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