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半個世紀前第一家庭的評價,總是截然相反:有人認為他們隻是權與錢的結合,有人卻認為他們有著真正的愛情。但無論敵友,都承認在他們長達半個世紀的婚姻中,他們彼此的結合都改變對方,甚至影響著中國的改變。
1927年12月1日,宋美齡大婚。
這是一場事先張揚的婚禮,也是日後注定要被過度闡釋的婚禮。《紐約時報》發布了蔣介石與孫夫人的妹妹結婚的消息,並稱一位英國裁縫正在替蔣介石趕製禮服。
為了給宋家三小姐一個風光正當的婚禮。在蔣介石赴日向宋母麵見求婚之際,1927年9月28、29、30日,在上海《申報》,連續三天刊登了題為“蔣中正啟事”的單身申明,稱:“毛氏發妻,早經仳離;姚陳二妾,本無契約。”
蔣介石、宋美齡正式在上海結婚,新郎實歲四十,新娘三十歲。結婚典禮先按基督教方式在宋宅進行,證婚人是中華基督青年全國協會總幹事餘日章;隨後又在上海大華飯店舉行傳統婚禮,證婚人是國民政府大學院院長蔡元培。
當日上海英文報紙《字林西報》詳細描述了宋美齡的婚紗,“新娘穿一件漂亮的銀色旗袍,白色的喬其紗用一小枝橙色的花別著,輕輕地斜披在身上,看上去非常迷人。她那美麗的挑花透孔麵紗上,還戴著一個由橙黃色花蕾編成的小花冠。飾以銀線的白色軟緞拖裙從她的肩上垂下來,再配上那件長而飄垂的輕紗。她穿著銀白色的鞋和長襪,捧著一束用白色和銀色緞帶係著的淡紅色麝香石竹花和棕櫚葉子。”
新式婚禮現場,台上置有孫中山畫像,邊綴國民黨黨旗和中華民國國旗,中間懸掛“福”“壽”兩字。婚禮由白俄管弦樂隊奏樂。蔣介石與宋美齡入場時,蔣著西式禮服,宋穿白色長裙婚紗。新人向孫中山像及來賓行三鞠躬禮。
當時有報道稱婚禮費銀30萬元,據其時上海《時報》采訪主任金雄白說:在戈登路的大華飯店,那是上海最豪華的西式大飯店。當時米價還是每擔3元的時候,大華飯店一碟牛排,就取價4元了。李宗仁回憶當時親眼見到的情形是:我和內子乘汽車去謁見蔣先生夫婦於其住宅,也照例說了幾句道喜吉利話,隻見滿客廳都是各界贈送的豐厚禮物,琳琅燦爛,光耀照人。當時為蔣掌管婚事財務的奉化人孫鶴皋則說:婚禮熱鬧隆重,所接受的財禮大大超過婚禮費用。
不過,蔣宋在婚禮前宣布將當日婚禮所收禮錢,用來做慈善事業,建立榮軍院照顧在北伐中受傷的軍人。
蔣介石當日在報上發表《我們的今日》。文章稱:“今日得與最敬愛之美齡結婚,為有生來最光榮、最愉快之一日。”彼深信人生若無美滿姻緣,一切皆無意味,故革命當從家庭始。末歸結於今日結婚實為建築彼二人革命事業基礎。
但蔣氏這番言論,卻惹得當時公論力十足的《大公報》之報人張季鸞大為反感,張乃撰文於大公報,大論《蔣介石之人生觀》。文章直斥蔣介石:一己之戀愛如何,與“革命”有何關聯哉?
但如此一針見血的評論,對其時的蔣介石來說,則全顧不上,他正為自己的新娘所傾倒。“從禮堂出來,見吾妻姍姍而來,如霧中仙子,美奐美輪,如仙子之下凡也、騰雲駕霧而來。平生未有之愛情,於此一時間並現,不知餘身置何地矣……”蔣宋結婚當天,蔣的日記極為文學抒情化,這對一向嚴謹而古板的蔣來說,極為少見。對於三度結婚的蔣介石來說,此事之新鮮度當在於新娘別具一格。
據《蔣宋情與愛》作者、東華大學教授陳進金考證,“12月1號結婚,結果12月2號他整天都在新房沒有出來,蠻有意思的,他甚至在他的日記上寫說:乃知新婚之甜蜜,是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比擬的。”
■“我的機會很好”
根據多位蔣介石、孫中山研究專家以及多本中外傳記的記載證實:蔣宋初次見麵在上海,宋子文在上海莫禮哀路孫中山家裏舉辦社區基督教晚會,蔣介石首次見到了宋美齡。宋美齡的美麗、大方、出眾的談吐和綽約風姿,給蔣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但蔣決定對這位美國學成歸來的“新女性”展開追求,則在1922年或1923年,孫中山蒙難廣州後,蔣介石親往支持,其後宋美齡應孫中山宋慶齡夫婦之邀來廣州玩,蔣遂開始對宋美齡展開追求。
從1917年到1927年,歸國十年間,上海名媛宋美齡一直待字閨中。盡管有過與劉紀文若有若無的婚約,但宋美齡卻一直未下決心。宋家兩位大姐的婚事,及美國式教育的影響,足以吊高美齡對未來夫婿的期望值。
直到蔣介石出現,宋家小妹的婚姻之路才峰回路轉。
從宋家兄妹談述此事的記錄可知,蔣介石向三小姐求婚事,宋家曾召開家庭會議,討論美齡該不該嫁給蔣總司令。宋母倪太夫人不讚成這樁婚事,她的理由是蔣不信耶穌基督,且結過婚;宋家另兩個反對派是慶齡和子文,慶齡認為蔣是有婚之人,而掌管國民黨財權的宋子文則與蔣時有摩擦,他們並不看好蔣介石。不過,宋靄齡則積極推動婚事,她力排眾議,堅信蔣的前途不可限量。
從始至終,這樁婚姻既有兩人你情我願的互動,也有各自所屬陣營的認可與推動,但主動權握在未婚者宋美齡手中,據宋美齡秘書張紫葛所著《在宋美齡身邊的日子》一書透露,張曾當麵述諸種流言以詢問宋美齡之婚姻真相,宋美齡說:“這樁婚姻自始至終都是我自己做主,與阿姐何幹?至於蔣介石和我結婚是為了走英美路線,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宋美齡為什麽會選擇蔣介石?
在1934年,蔣宋婚後第七年,一個七年之癢的關鍵期。宋美齡在寫給美國一本雜誌的文章中,部分吐露出其隱藏的抱負及其婚姻選擇。她說:“回憶我若幹年來的結婚生活,我與宗教發生關係,可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我極度的熱心與愛國,也就是渴欲替國家做些事情。我的機會很好,我與丈夫合作,就不難對國家有所貢獻了。”
她不經意的道出了心中的秘密。嫁給蔣介石,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一個可以滿足現代女性改變社會的最佳路徑。
美齡描述了之前自己的困境,“我覺得人生在曆史的洪流中渺小得不啻滄海一粟。有時我自己對自己道:“國家果真強盛、果真統一了,我們又怎樣呢?天下事真沒有一個止境的嗎?盛極必衰,一個國家到了繁榮的極端,一定就要下降!”她極為含蓄地加了個注解說,“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丈夫說過。”
在一個混亂而複雜的時世中,一個接受了美國貴族式教育的女性,會如何選擇自己的生活。
那時的宋美齡,不僅期望過著美國式的上流社會生活,而且希望做一個現代女性,在社會中發揮自己的能量。這一點,即便連旁觀者都洞若觀火,美國《時代》周刊在報道蔣宋婚禮時,特地分析了此時的宋三小姐,稱:“三小姐宋美齡,威爾斯裏學院1915級畢業生。她和擔任漢口國民政府財政部長的弟弟宋子文一樣,與漢口國民政府立場相當一致。她很迷人,聰慧過人,言辭嚴謹,觀察家了解她的民族主義熱情,猜想她在上周與蔣介石結婚,可能會使他不再引退,而是重掌國民黨軍事力量的指揮權。”
蔣宋聯姻被視為政治婚姻在所難免,蔣通過婚約接通江浙財團,並遙控其已成羽翼的黃埔係,其手握軍、財兩權足以讓主政者側目。
在兩人雙手交握的那一刻,民國史上的黃金搭檔誕生了。
美國《時代》周刊如此評價這樁婚姻:僅僅一個家族的觸須就分別伸向了中國偉大的首任大總統、今世的征服者、位高權重的財政部長以及中國先哲的75代孫。
其時的另一家報紙則在標題上一語雙關的寫道:中美合作。
■ “改造”蔣介石
“到中國來遊曆的人,他們腦海裏總特別保留著兩種不同的中國女性的圖畫,一種是剛進中國口岸時所看見的許多以船為家的婦女,她們使著勁,淌著汗,駕了一葉小舟,做我們所謂的“搖櫓”工作;另一幅是登岸後看見的現代女性,她們禮貌嫻雅,不僅服飾美好,還能在社交場中,應對得宜,使滿座生輝。僑居我國的外人,都有他們現實的觀念,他們目睹中國的女性掙脫了古舊習慣的嚴酷羈勒,不僅從家庭的牢籠中走了出來,並且帶著她們的才幹和勇敢,進入了以前隻有男性效力的,職業與經濟的圈子。”
在宋美齡的一篇文章裏,清楚地表述了她對現代中國女性,或者說對她自己的清晰的自畫像。
在嫁給蔣介石很長一段時間內,宋美齡都沒有出來正式工作。
這位宋家小妹,並非要潛心當家庭主婦。她有著一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改造蔣介石。
信仰的改造首當其衝,“我隻要就丈夫的需要,盡力幫助他,就是為國家盡了最大的責任。我就把我所知道的精神園地,引導丈夫進去。”宋美齡後來自己總結道,她的最大作用在於引導蔣介石。
讓信仰佛教、儒教、三民主義的蔣介石轉而信仰基督教並非易事。最初蔣介石為娶到宋美齡,答應宋母研究《聖經》,但是直到1930年方悟道受洗。有記載稱,最終促成蔣轉信基督教的因素相當偶然。蔣在中原大戰中曾被困於開封附近,四麵都被包圍。在全然失望之境,蔣介石跪求上帝解救,並決心在得救後立即信仰基督為主。之後居然天降大雪,同時援軍也自南京趕到,僥幸脫險的蔣認為自己禱告起了作用,於是轉而受洗。
實用主義者蔣介石的信仰情結,和民間之求神拜佛並無不同。雖然如此,宋美齡強迫他接受的宗教信仰還是讓美國人對他產生了某種程度的親切感,而這種潛移默化的熏陶也使蔣在某些方麵確實有所改進。
在生活方式及文明禮儀方麵的改造則一直持續到蔣介石去世,胡佛研究所公開的蔣氏日記有大量關於宋美齡的記錄,顯示了二者之間的相互影響。1930年12月4日,婚後三年,蔣在日記中記錄稱:“自我有智識以來,凡欲出門之時,必戀戀不肯舍棄我母,到16歲時,必待我母嚴責痛擊而後出門,及至二十餘歲猶如此也。此天性使然,不能遽改。近三年來凡欲出門時,此心沉悶慘淡,必不願與妻樂別者,豈少年戀母之性猶未脫耶,餘誠不知所以然也。”幼年失怙的蔣介石,從小在母親管教下長大,蔣母以嚴著稱,蔣氏所受女性之關懷甚少,其日記中自雲“戀母”情結,顯係真情流露,從中也可以窺到蔣氏夫婦婚後之感情。
他對宋美齡“勸進”頗為認可,其日記雲:“三妹愛餘之切,無微不至,彼之為餘犧牲幸福,亦誠不少,而餘不能以智慧、德業自勉,是誠愧為丈夫矣!”又雲:“三妹待我之篤,而我不能改變凶暴之習,任性發露,使其難堪。” 諸如此類者甚多。
曾強烈反對宋美齡與蔣介石結婚的宋慶齡,1940年在香港時,對美國記者斯諾說過一句頗為公允的話,她直言蔣和宋的婚姻,“一開始並無愛情可言,不過我想他們現在已有了愛情,美齡真心誠意地愛她,蔣也真心誠意地愛她。如果沒有美齡,蔣會變得更糟糕。”
■ 推動社會改造
除了“改造”蔣介石本人,宋美齡更熱心的另一工作,則是社會改造。1933年盛夏,宋美齡在廬山避暑時,有傳教士建言,南京政府如欲獲得外國政府的支持和貸款,應該使外國政府和旅華外人對蔣政權有好印象。美國正推行“新政”,中國應該也有改造社會福利方麵的“新政”。一點就通的宋美齡將此轉述給蔣介石。
1934年2月19日,蔣介石在南昌行營舉行的擴大總理紀念周上,發表“新生活運動之要義”演講,宣布“新生活運動”開始。
之後“新生活運動”促進會於南昌成立,蔣自任會長,7月1日改組為“新生活運動促進總會”,宋美齡則為婦女委員會指導長,並成為新生活運動的實際推動者和倡導人。在全國各省、直轄市、各縣設立分會或支會1333個。
“新生活運動”是要改造全民的生活,而婦女是家庭的中心,宋美齡大力鼓吹婦女為改造家庭生活的原動力,她向全國女性呼籲:“知識較高的婦女,應當去指導她們的鄰舍,如何管教兒女,如何處理家務,並教導四周的婦女讀書識字。”但她也承認:“中國的婦女,非但多數沒有受教育的機會,而且大半還仍過著數百年前的陳舊生活。”
宋美齡推行“新生活運動”(當時簡稱為‘新運’)是不遺餘力的,開會、撰文、宣傳、演講、督導和接受國內外媒體訪問,忙得不可開交,但也滿足了她的成就感。初期的“新生活運動”除開展整齊、清潔兩項中心工作以外,還開展了識字、體育、守時、節約、禁煙、禁賭、服用國貨、造林、放足、舉行集體婚禮等三十多項活動,這些健康、文明的社會活動在提高公民素質方麵無疑有著積極的作用。
在1940年“新運”暢行之際,宋美齡曾連續撰文給重慶的《中央日報》,集中而相當醒目地表明自己對“女性”社會角色的觀念。在“婦女與家庭”一文中,宋美齡直言中國女性“盡管她們隻是在最近才確定了她們自己的地位,並證明她們的價值不僅限於家庭範圍以內的事務,但她們是人,是公民,也是婦女。”
這位第一夫人顯然是以一種進步的觀念宣揚一種新女性主義,宋美齡舉出了婦女覺醒的兩個原因:第一、因為新思潮在中國——其開始各階段即較西方各國為有革命性——如有實行可能,中國人常會一反其顯然保守的心理,而迅速有效的予以采納。
第二、因為中國婦女久受環境和習俗的強製約束及囿居,已懂得運用其天賦及由環境養成的柔順及平易之性格,使其才能足以適應常變的社會條件。
真實生活中的宋美齡,與她所提倡的運動仍有差距,知行並未合一。
曾任過宋美齡秘書的張紫葛,在其回憶錄中曾記有郭沫若在“新生活運動”中的一次演講,郭一開始大讚“蔣委員長提倡的新生活運動,具有偉大的時代意義,……將促進我們民族發憤圖強,從東亞病夫一躍而為東亞強人……”末了舉例說明“簡單樸素”是我們民族的傳統美德,一路廣征博引從漢文帝的寵姬慎夫人裙不委地,說到宋美齡。“你們看到的,我們中華民國的第一夫人——蔣夫人,身穿陰丹士林布的旗袍,足履布鞋。這在當今世界各國的元首夫人中,是絕無僅有的。……蔣夫人身體力行,以身作則,從簡單樸素做起,執行新生活運動……”
演講後,宋美齡招待郭沫若等人吃飯,飯畢宋美齡說:“郭先生,你今天的演講很精彩。隻是不該拿我做材料。說的太…嗯,太過分了……”郭沫若走後,陳紀彝對宋美齡說:“你太叫郭沫若先生下不了台了。”宋美齡:“嗯,是有一點兒。”
宋美齡把推廣“新生活運動”當做其政治事業來看待,試圖使國人在生活習慣和精神上“脫胎換骨”,不要讓西方人“看不起我們”。最初,這一運動曾對國民生活的改變起了推動作用,但隨著形式化、官僚化、表麵化,並沒有在實際上促動社會變化,也無法根治基本社會問題,最終在15年後無疾而終。
■ 一次著名的演講
宋美齡的另一次作為主角登場,則是在1943年訪美期間所製造的“東方旋風”。
45歲的宋美齡風華正茂,當她出現在華盛頓國會山莊,以典雅流利的南方口音向美國國會參眾兩院五百多位議員演說,敘述四萬萬五千萬中國人民,在沒有友邦協助的困苦情況之下,獨立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殘暴侵略,苦撐了有近六年之久的狀況。其不卑不亢的姿態顯示中國政府的決心和努力,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來求助的人。
她柔弱的身姿暗合了美國人對中國的想象,但她鏗鏘的聲音卻顯示了一個國家的尊嚴,美國國會精英們聞之動容,演講後竟全體起立掌聲雷動。若幹年後回放電影紀錄片,人們都會重睹宋美齡無法阻擋的光芒。
那一刻,她的確代表著中國。
在演講結束時,美齡斬釘截鐵地說:“我中國人民根據五年又半之經驗,確信光明正大之甘冒失敗,較諸卑鄙可恥之接受失敗,更為明智。”眾院議事廳爆出了曆久不歇的掌聲,美國眾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勃羅姆說:“蔣夫人演講時態度之優雅,揭示世界局勢之透徹,運用英語之流利靈巧,不但使每一聽眾能了解其意義,且能與其抱取同一見解,蒞美外賓之影響美國民眾者,從無若蔣夫人之甚!”議員凡登堡被宋美齡的演說感動得流下眼淚,並說:“蔣夫人在參議院之即席演講,為本人列席國會17年以來最佳之演講詞,預料國會必能實際援華,不徒以空言塞責。”
這場演說通過美國的四大廣播網現場直播,估計有25萬人收聽了這次演講。美國各大報紙則全文刊出,在美國公眾中間引起了強烈的反響。《紐約時報》的評論則稱,“宋美齡是地球上最有影響力的女性之一。”
這場演講的成功使宋美齡收到了更多的邀請,她前往美國各州進行了多次演講,所到之處無不爆滿。唯一的不和諧之音來自胡適的日記。這位剛剛卸任的駐美大使在3月2日去旁聽了一場宋美齡的演說,在其日記中記稱:“晚上到麥迪遜廣場聽蔣夫人的演說,到者約有兩萬人,同情與熱心是有的。但她的演說實在不像樣子,不知說些什麽!”演說家胡適或許指出了宋的演講缺點,但同時也難免雜有自己去職時的怨氣。
這或許是苛求,此時宋美齡的“東方秀”已經足以打動美國人。
在宋美齡出訪美國前,在中國的政治傳統上尚無“第一夫人”軟性外交的先例。是以,當《時代》周刊的發行人盧斯之前勸說蔣介石,美齡訪美的作用可抵得上40個師時,蔣介石仍半信半疑。但在宋美齡出訪一年後,美國援華空軍飛機超過500架,通過“駝峰”的來華美援物質每月達到46600餘噸。
1943年訪美歸國後,甚至連《新華日報》都評論稱:“她為國家為民族贏得了無限的光榮盛譽,使中國六年抗戰,為世界和平和民主而奮鬥的光輝戰績,在國際之間更加顯著,國際地位因此高揚,外援因此廣泛地開展,直接有助於中國的抗戰,有助於中國與盟邦的相互了解。這些功績,對抗戰的幫助是不可計量的。”
■ 民國“統戰部長”
“人生實很簡單,是我們把它弄得如此紛亂而複雜。”宋美齡後來講到自己麵對政治生活時的態度,以中國舊式繪畫來比喻:每幅畫隻有一個主要題材,譬如花卉畫軸,其中隻有一朵花是主體,其餘不過襯托輔助而已。
在確定要做蔣氏的綠葉時,宋美齡確乎傾盡其力。以宋美齡八麵玲瓏、善於交友的特點,在蔣介石剛性統治時期下的民國,她無疑是最佳的柔合劑,她以個人的風格成為蔣氏內政、外交上不折不扣的“統戰部長”。
但是這種個人魅力也最容易失去信任。這位未授頭銜的“統戰部長”憑個人魅力可以贏得達官貴人、社交名流、甚至其時的大學生們的喜歡,卻不足以挽救整個國民黨人心的喪失,而在庇護其家族方麵的負麵效應,則更要遠遠超出她所付出的正麵努力。
一手將宋美齡帶上世界頂峰的羅斯福夫婦原本熱情款待宋美齡,後來卻轉為厭惡。羅斯福夫人回憶錄中說,宋美齡“談起民主頭頭是道,其實根本不知何謂民主”。民主在她口中幾乎就是“反共”“抗日”的同義字。有一次白宮晚宴,談到工會罷工,有人問宋美齡:“在貴國將如何處理?”羅斯福夫人回憶:“她一語不發,舉起美麗小手,在喉間比了一個優美的‘哢嚓’姿勢。”這種東方式的優雅暴力的確讓人震驚。
美國著名漢學家費正清對於羅斯福夫婦的“由愛生厭”,有極生動的描述:“蔣夫人雖是羅斯福總統的客人,其表現卻儼如桀驁不馴的公主。”“聽她說話,好像舞台上裝腔作勢的女演員,擺出貴婦姿勢,似乎很有教養,其實一舉一動刻意做作。”
宋美齡從30歲隨蔣介石步入中國的權力中心,在蔣氏執政中國的22 年中,以其特殊的交際才幹、身體力行的風格,不僅參與社會運動宣布演說,而且深入到基層,深入到戰爭火線,即便有做秀的痕跡,但仍開啟了一個極其鮮明的現代女性的參政模式。
美國前總統尼克鬆與蔣氏夫婦的友好關係一直保持到了1972年,這位曾與蔣氏夫婦有過多次近距離接觸的總統在自己的回憶錄裏寫道:“蔣夫人的作用遠遠不止是丈夫的翻譯。人們往往低估領導者妻子的曆史作用和個人作用,因為她們的名望完全得自於她們的婚姻。這種觀點不僅忽視了領導者的妻子們經常發揮的幕後作用,而且低估了她們經常具有的品質和個性。我認為蔣夫人憑她的智慧、口才和精神力量,也足以成為一個重要的領導人。”
人們對半個世紀前第一家庭的評價,總是截然相反:有人認為他們隻是權與錢的結合,有人卻認為他們有著真正的愛情。但無論敵友,都承認在他們長達半個世紀的婚姻中,他們彼此的結合都改變對方,甚至影響著中國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