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8月15日,江澤民在北戴河接受華萊士專訪
“邁克·華萊士在此!(Mike Wallace is here!)”這是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60分鍾》節目為其主播邁克·華萊士設計的宣傳詞。後來這句話成為英語世界裏嚇唬人的習慣用語。
華萊士1968年正式加盟CBS《60分鍾》,2006年退休。他登上《60分鍾》主播台並確立新聞記者的職業聲譽時,已經五十歲了。
他審訊式的提問方式咄咄逼人,經常讓受訪者感到驚悚;但人人又都愛接受他的訪問,其訪問名單包括尼克鬆、卡斯特羅、阿拉法特、普京、霍梅尼、卡紮菲、薩達姆等等。
華萊士也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1986年,他曾經對鄧小平進行過85分鍾專訪,最後播出了15分鍾。采訪時,他跟鄧小平一樣,煙不離手。他也是繼意大利記者奧琳埃娜·法拉奇之後,第二個采訪鄧小平的外國記者。通過他的采訪,鄧小平向全世界傳遞了一句令人記憶深刻的話:“中國的改革,絕對不會走回頭路。”
2000年8月15日,江澤民接受了華萊士的訪問,給出的條件是:不限時間,不限問題。華萊士在訪問中依舊尖銳,但報道最後被認為是“中國對外宣傳的一大突破”,也被當成中國外宣的“成功案例”。
2012年4月7日,邁克·華萊士在美國一間療養院去世,享年93歲。在眾多稱謂中,他最願意使用的還是“記者”。這位典型意義的大器晚成者堅信自己“會做一輩子記者”,他也的確做了一輩子記者。
“你現在風靡美國電視節目了。”克林頓對江澤民說。當時是2000年,兩人一起參加聯合國千年峰會,在各國元首共進午餐前,克林頓略帶玩笑地向江澤民致意:“華萊士對我們都很刻薄,但你卻讓他像孩子一樣滿足地嗚嗚叫。”克林頓指的是不久前,邁克·華萊士在CBS的王牌節目《60分鍾》中,對江澤民進行的專訪。
千年峰會後,CNN在一則報道中,提到了以上這個細節,從美國媒體和克林頓的角度肯定了江澤民在被華萊士專訪中的表現。
克林頓之所以覺得華萊士在江澤民麵前像個小孩子,跟他自己在華萊士訪談中的待遇不無關係。華萊士采訪過從肯尼迪到克林頓的曆任美國總統,采訪克林頓的時候,他的第三個問題:“你是流氓嗎?你怎麽會跟一個未婚的姑娘在白宮神聖的辦公桌上,幹那種事情?”
2000年8月15日,82歲的華萊士在被美國人稱為“中國戴維營”的北戴河——中國國家領導人療養基地——訪問74歲的江澤民,采訪從14時持續到17時57分,之前有近1個小時的寒暄、預熱。
華萊士麵前攤著一份四頁采訪提綱——比A4紙略大,正反麵字跡密密麻麻。采訪提綱中羅列了100個問題,實際采訪中雙方一問一答88個回合。
華萊士麵容冷峻,他的問題簡短、樸素,但卻環環相扣、咄咄逼人,並且帶有相當的“普適性”——在相當一段時間裏,這些也是世界對中國的核心關注。
華萊士時而環抱雙臂傾聽,時而用右手食指指著坐在他對麵的中國領導人發問。他甚至會打斷江澤民的回答,不客氣地提醒: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請簡短作答。始終麵帶微笑的江澤民回敬:是你先壞了規矩;我的回答大致跟你的問題一樣長。
當華萊士直呼江澤民“獨裁者”的時候,江澤民收起笑容,直接回敬道:“你們對中國事務的描述像天方夜譚一樣荒謬。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大會選出中共中央委員會,裏麵有一個政治局,政治局中還有一個常務委員會,我就是其中之一。除非獲得所有政治局常委的同意,否則不會做任何決定。”
江澤民說的是不容辯駁的事實。事實上,他本人是否接受華萊士的采訪也是集體決定的。
采訪進行到差不多一半的時候,用專用線路旁聽采訪的人坐不住了:讓美國人停下來!問題問得太過分了!中共中央對外宣傳辦公室和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的雙料主任趙啟正找到國新辦三局局長任一農:後麵在遞紙條,你要不要去跟美國人說,讓他們停下來?任一農說:我不說;江主席自己說過:不限時間,不限問題。
第一盤錄像帶錄滿了,任一農走到江澤民身邊轉達了場外的擔心。江澤民回答:“他們受不了了?人家是我們請來的。我們答應了‘不限時間,不限問題’,就應該遵守承諾。讓他盡管問。”
在2003年出版的《電視外宣策略與案例分析》中,“華萊士專訪江澤民”成為了“中國對外宣傳的一大突破”案例,被納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社會科學研究課題”。
2009年2月11日,采訪事隔9年後,CBS News的官方網站上曾貼出一篇題為China's Leader Talks To 60 Minutes的回憶性文章,稱江澤民“以驚人的坦率廣泛地回答了一攬子問題”。
采訪結束後,華萊士對江澤民說:我們進行了一場智者的問答。在兩位智者過招之前,雙方準備了兩年。
預熱
1998年5月,華萊士所在的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60分鍾》欄目,通過公關公司和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同時遞交了采訪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的申請。總領事館對采訪的可行性進行初步評估,把報告轉交給國務院新聞辦。國新辦責成第三局局長任一農具體處理此事。
美方表達的初步意向是在《60分鍾》欄目中以半小時的篇幅播出對江的訪談,並力爭在美國國會台播出更完整的一小時半。美國人甚至擬好了訪談播出時打出的標題“紅牆內外”。
國新辦調集以往華萊士對各國元首的訪問,發現除了《60分鍾》的片頭之外,從無高端人物訪談冠以特別標題的先例。任一農向美方委婉表達了中方對這一“特殊關照”的反對意見:這個標題太泛,從新聞專業主義的角度考慮,它並不吸引受眾的眼球。美方欣然接受。
與此同時,中方的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展開。使領館、外交部相關司、國新辦第三局做世界關於中國問題的輿情匯總,以預測華萊士可能會涉及到的話題。在此基礎上,第三局向上提交了一份報告。報告認為,接受華萊士的訪問,我方可以實現幾方麵的訴求:借CBS News的世界級發布平台,做中國領導人的權威性新聞發布,既包括政治體製、人權、西藏、台海關係等問題,也可及時把中國政府對李文和案一類熱點話題的態度傳遞給西方受眾;在此基礎上,展示領導人的政治智慧和人格魅力,用事實、現實情況告訴西方:中國人不是青麵獠牙、不講人情的怪物。
當時,接待團隊給總書記的信號是:你已經在中國最高的崗位上,帶領一個團隊執政十多年了。中國有什麽事情你不能說?有什麽事情你說不清楚?你有西方文化的積澱、有很好的英語,在溝通上沒有困難,有什麽話華萊士會聽不懂?
有關部門就華萊士提出的采訪申請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
有專業人士提出,按照美國嚴肅電視節目的操作慣例,耗片比是4∶1,如果美方承諾1個小時的播出時長,中方應該保證4個小時的采訪時間。有人提出不同意見:1986年,華萊士采訪鄧小平隻給了60分鍾時間,小平同誌意猶未盡,講到85分鍾,笑說:我犯規了,超時了。這次華萊士采訪江澤民同誌,有必要給他那麽長的時間嗎?專業人士解釋:華萊士采訪小平同誌的時候沒有要求美方承諾播出時長,所以采訪了85分鍾,最後播出了15分鍾。現在對方已經承諾兩次播出,比照1個小時的國會電視台版本,4個小時的采訪是必須的。
與會者取得共識:按照美方承諾的播出待遇,配比給對方4小時的采訪時間。
會後,國新辦主任趙啟正和江澤民直接溝通,江澤民做出明確授權:臨場對華萊士不限采訪時間、不限問題。
中方正式複函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60分鍾》節目組: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接受邁克·華萊士的訪問。然而,“九八洪災”出其不意到來,采訪隻能延後。
1999年,《60分鍾》再次按照程序遞交了對江澤民的采訪申請。這次,又遇到了美國轟炸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采訪隻能再度擱淺。
2000年初,華萊士再次致函中央對外宣傳辦和中國駐紐約總領館,言辭懇切:我今年已是84歲高齡,曾采訪過鄧小平,希望在有生之年采訪中國第三代領導核心。這次的采訪時機選擇得非常巧妙,當年秋季,江澤民要出席聯合國千年首腦會議,為配合江澤民赴美,“中華文化美國行”大型係列活動也將在美展開。中國比此前兩年更加需要一個理想的平台,讓自己的領導人在西方亮相。按照雙方的約定,華萊士的訪問會在江澤民訪美前兩天播出。
華萊士的夙願終於達成。
試探
正式采訪開始之前,中美雙方就采訪大綱進行了十個回合討論,書麵文件、電話、麵談。國新辦主任趙啟正和國新辦三局局長任一農兩度赴美。第一次見麵,華萊士在比他年輕21歲的任一農麵前“倚老賣老”:中國怎麽派一個兒童來?第二次見麵,任一農在飯桌上調笑華萊士:邁克,你得罪了我。我的新聞工齡可不比你短,而且我是名校畢業,你並不是。
在雙方的笑聲中,華萊士輕鬆表達了歉意。雖然他並不確切懂得任一農履曆的分量:北京大學新聞係第一屆畢業生;《人民日報》高級記者、采訪部主任;中央民委新聞發言人、國務院新聞辦辦公室第三局局長……但他很快就知道,這次他遇到了一個不容小覷的同行。
任一農問華萊士:你知道如果是我,我最想從這次采訪中獲得什麽樣的新聞嗎?能做標題的新聞!
華萊士用微笑和拍對方肩膀的方式表達他的讚同和他對對方意圖的洞悉。
任一農又說:陳水扁這個人很有意思……華萊士脫口而出:我很討厭他!“我就知道了:台灣問題不會多談。”任一農事後說。
華萊士也向任一農提問。他表達了對“三個代表”的濃厚興趣。任一農就組織人力把江和各級領導對“三個代表”的論述翻譯成英文。然而在最後的采訪中,“三個代表”隻被華萊士輕輕帶過。
雙方你來我往,有虛有實,最後達成的共識是:華萊士在采訪中將涉及三方麵的話題:中美關係、中國對國際形勢的看法、中國國內的情況。在正式采訪之前,雙方簽訂了書麵協議。
“事先看不到采訪提綱。一個問題也不給你!”任一農事後說。此前兩年為應對華萊士訪談而做的輿情收集工作此時派上了用場。中方在美方劃定的寬泛話題中梳理熱點,準備了一百多個對方可能會問到的問題。後來的采訪驗證,這批模擬問題的命中率達90%。
包括任一農在內的“智囊團”建議江澤民用英語回答一部分問題,並準備一些從小喜歡的詩詞歌賦。考慮到古典詩詞現場翻譯的難度,智囊團特意從外交部翻譯室調來高級翻譯,圈定可能會提及的詩詞。但在《60分鍾》的播出片中,這些古典詩詞修養基本沒有得到展示。
早在1998年,中方曾為華萊士設計過一個近乎完美的采訪流程:
采訪地點中南海。
汽車把攝製組一行直接送到江澤民辦公處的外麵——從下車到走進辦公室要走多少步,事先已測算好。
攝製組進入江澤民書房,瀏覽藏書、字畫。接下來,華萊士的訪談正式開始,在書房中著重談中國的施政綱領一類嚴肅的問題。
之後,轉外景,江澤民與華萊士在中南海的亭子裏坐下來,喝龍井茶。亭子裏的話題是中美關係……
在2000年的采訪中,這些當年的設想並沒有實現。
采訪地點從中南海搬到了北戴河的國家領導人休養基地。美國人把北戴河比作“中國的戴維營”。在邁克·華萊士之前,還沒有一位記者走進“中國的戴維營”。這並不是中方的刻意安排。當時,中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10個五年計劃正在北戴河會議上討論,江澤民是當然的與會者。
較量
2000年8月11日,包括華萊士在內的《新聞60分》攝製組8名成員住進北戴河外交賓館——8名成員是中方向美方提出的要求。按慣例,歐美成熟欄目的黃金編製一般是8人:製片、主持、腳本撰寫人、錄音師、錄像師、助理、聯絡人。
正式采訪安排在8月15日下午。雙方有四天的準備時間。美方現場勘測非常精細:他們用28支溫度計測量室內溫度以確定現場色光;華萊士對江澤民的7副眼鏡都了如指掌,他建議江主席戴那副意大利窄邊眼鏡,效果會更好;美方劇組人員發現采訪室的椅背很高,拍成畫麵,椅背最上端的橫檔會剛好出現在拍攝對象的脖頸後麵。中辦召集木工,連夜把座椅的椅背改低。
按照雙方的設計,在室內采訪之前,華萊士會做30分鍾左右的室外采訪,話題是江的成長經曆和家庭生活。預先設計好的模擬問題包括:江主席是如何被撫養長大及所受的教育;是如何對政治產生興趣的;在成長過程中受的最大的影響是什麽;同普通中國人有著怎樣的聯係?江主席如何評價自己,如何激勵自己前進?最大的自豪是什麽?怎樣分配自己的時間?給自己的孩子最重要的忠告是什麽?
戶外訪談部分在CBS News的播出片中一帶而過。轉場室內,雙方真槍實彈的唇槍舌劍正式開始。
華萊士說:我看過關於你的12本書。江澤民微笑著回答:是嗎?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采訪過我。
華萊士援引《中國日報》的報道,問江澤民怎麽看待“美國是世界和平威脅者”這種說法。江澤民回答:坦率地講,因為經濟的強大和科技的進步,美國傾向於高估自己在這個世界中的位置。但今天我想借此機會傳遞對美國人民的善意。所以我不想在我們的交談中使用過多的尖銳詞匯。
江用天氣形容中美關係:風、雨、多雲,甚至陰雲密布都曾有過,有時也會陽光燦爛。中國希望和美國建立戰略夥伴關係。
“這是純粹的政客辭令。”華萊士點評道,“沒有任何真誠可言。”
江澤民不慌不忙:“我不認為‘政客’是一個好詞。”
在被問到是否相信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是被誤炸的時候,江澤民清晰地回答:“以美國的頂尖科技,所有關於‘誤炸’的說法都難以讓人信服。況且,中國駐貝爾格萊德使館的標識清晰得不可能被弄混。所以,‘誤炸’為什麽會發生到現在都是一個問題。克林頓總統曾多次在電話中向我就爆炸事件道歉。我告訴他:既然你代表美國,而我代表中國,我們在這個問題上是無法取得百分之百共識的。”
雙方談到了當時轟動一時的李文和案。江澤民說: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中國和李文和案沒有關係。中國人把李文和看作一個聲望卓著的科學家。
“僅僅是科學家,不是間諜嗎?”華萊士反問。
“你認為他是間諜嗎?”江澤民反問。華萊士無言。
訪談結束,6名在現場架機拍攝的中央電視台記者和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記者抬腕看表,隻差幾分鍾就4個小時了。大家在一刹那間,發現自己肩頸酸痛、肚子咕咕叫。
中方人員退場後,華萊士的團隊留下來清理現場,把現場遺落的紙片、礦泉水瓶裝進他們從美國帶去的垃圾袋中,把所有的座椅恢複原樣。任一農從這個細節中看出美國新聞媒體的一個信條:我來過,我走了,此地沒有發生過事情。
當天晚上8點半,中方的三位工作人員開始分頭把華萊士采訪的錄音整理成中文。到淩晨2時,三部分整理完成,交給任一農統稿。淩晨5時,趙啟正被叫醒,錄音整理稿送到他手上。早晨6點到7點之間,文稿已經交到了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組織部部長曾慶紅手上。當天,江澤民要乘火車返回北京,在回北京的火車上,對整理稿做了最後的審核。江看完,文稿移交到外交部翻譯室。翻譯室很快把它譯回英文。
按照中美雙方的約定,對外使用的圖像一律用CBS News的,文字則以中方整理的文稿為準。
此時華萊士已經回到美國。在節目編輯得差不多的時候,CBS News召開新聞發布會,美聯、路透、法新等幾大通訊社對外發布了華萊士采訪江澤民的消息。各大報紙、電台跟進。到了節目播出的時候,整個美國似乎都在翹首以待。
按照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提供的數據,有4000萬人收看了華萊士對中國國家主席江澤民的專訪。
附:華萊士專訪江澤民問答摘錄
華萊士:最近貴國官方報紙《中國日報》英文版 (China Daily)有一則報導,標題說美國是“世界和平的威脅”。你是否認為美國是世界和平的威脅?
江澤民:我沒有看過這篇文章,不知道你轉述得是否準確。既使準確,我也不知道文章的立論是泛泛而談還是就一件事得出的引論。不過我有一個感覺,中國媒體和你們美國媒體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喜歡用簡單的概念描述複雜的事物,並且一哄而起,這在中國被稱為“炒概念”。盡管我們不斷要求他們要和政府保持一致,但我知道他們真實的目的和你們一樣,就是賺錢,賺更多的錢。至於美國是不是威脅世界和平,我不想下簡單的結論而是想提供一些事實。美國的軍費開支幾乎相當於除美國之外其他所有國家的軍費開支,美國擁有可以把地球毀滅幾次的核武庫和同時可以在任何地區進行兩場大規模常規戰爭的武裝力量。
另一方麵,美國是周邊政治環境最好的大國,周邊國家對美國構不成任何威脅,而所謂構成威脅的國家離美國十萬八千裏。常識會使我們想,如果美國不想控製世界,它保有這麽強大的武裝力量幹什麽呢?為什麽不可以用這些錢去幫助美國國內的窮人和幫助窮國發展經濟呢?很可惜,在這些方麵歐洲是表率而美國不是,盡管後者富有得多。如果美國以武力做後盾力圖控製世界,而其他國家的人民不想接受這種沒有協商和討論餘地的控製,或者如你們經常提到的那個詞,沒有民主的控製,那麽,這種武力是不是會構成對其他國家人民的一種威脅呢?我想,對這個問題你自己會作出判斷,如果你像你經常聲稱的那樣有正義感的話。
華萊士:戈爾或小布什將在您的國家主席任內成為美國總統。如果他們現在正在看這個節目,您對未來中美關係有什麽話要對他們說?
江澤民:無論他們誰當選我都祝賀他,並希望在他的任內中美兩國人民通過更多的交流、溝通和理解向著成為朋友而不是敵人的方向前進。我本人也希望成為他們的好朋友。
華萊士:所以,您對兩黨競選陣營都捐錢?
江澤民:我們認為我們的政策是正確的,不需要花錢去買別人的支持。我們也沒有這種習慣,花錢賄買政治家這種習慣是你們的不是我們的。
華萊士:主席先生,您如何形容今日的中美關係?
江澤民:我們之間的關係有風有雨,甚至有烏雲。但是,更多的時候是雨過天晴。我們都希望雙方建立建設性的關係。
華萊士:這聽起來真像是政客的言談。不夠坦白。
江澤民:政治家,或者如你所說,政客,經常不能非常坦率地講話的一個原因,是不希望成為你們製造淺薄的轟動新聞而大賺其錢的工具。我知道,克林頓總統掙的比你少得多,我也很清楚,我比我們國家新聞界的那些名人掙的也少得多。我們不希望由於我們的緣故使你們更富有而顯得我們更貧窮。當然,我和你們國家你所說的那些政客一樣,不能坦率講話的主要理由是責任。在這個缺乏理解的世界上,政治家的真實的話經常會引起他並不希望發生的很嚴重的後果。政治家必須考慮他的話帶來的可能的後果。這一點不像你們。你們“媒客”說話隻考慮是不是能給你們帶來更大的利益而不必承擔任何責任。這是職業的不同。所以,是政治家的責任,而不是你所說的政客的油滑使我們那樣說話。
華萊士:您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大獨裁者。
江澤民:我還有兩年就退休了。您見過任期屆滿就退休的獨裁者嗎?
華萊士:獨裁者是指強行壓製者,無論對象是新聞自由、宗教自由,或私人企業自由。現在您有點開始接近了。父親知道的最清楚。如果你擋你父親的路,父親就會教訓你。
江澤民:你說到宗教自由,我告訴你,那是中國的文化傳統而不是你們的。在你們的祖先在歐洲進行宗教戰爭和利用宗教裁判所殺人的時候,中國就允許各種宗教自由傳播了。這種傳統一直延續到現在。我建議你到北京的各種宗教場所去看看,在天主教的南堂、北堂,在西四和王府井的基督教教堂,在白雲觀,在雍和宮,在遍布北京的佛教廟宇,那裏人多得可用“摩肩接踵”這個成語來形容了。如果像你所說我們在壓製宗教自由,那裏就不會有那麽多人,甚至建築都應該被拆了。可是所有這些場所都被列為各級文物保護單位,除了宗教組織用信徒捐的錢修繕外,政府也每年撥出大量經費進行保護,難道我們愚蠢到花錢保護我們要壓製的東西嗎?
至於法輪功,如果它隻是鍛煉身體、休身養性,我們不會取締它。它己經存在好幾年了,沒有遇到過什麽麻煩。但是,當一位科學家在一家地方性報紙發表了一篇批評它的文章,它就組織人來圍攻政府,他們想通過向政府施加政治壓力來封別人的嘴。是誰在壓製言論自由呢?不是我們,是法輪功。
一個企圖製造政治混亂來打擊科學家和科學觀點的組織理所當然引起政府的警惕,我們開始通過司法程序調查它,這才發現問題遠比我們想的嚴重。這是一個受騙子控製的組織,它的首腦告訴人們有了病不要去看病,你知道沒有任何正經的宗教阻止人們去看病。他還散布世界末日論,在人們心中製造恐慌。他靠散布謊言聚斂錢財,跑到美國去買房買車,過起富翁的生活,難道所謂美國夢都是這麽做的嗎?中國的法製還很不健全,人民的法律意識不強,如果那些受騙而失去親人的家庭早些運用法律來討回公道,我們絕不會讓他在美國享福,他應該被繩之以法,他聚斂來的財富應該用來賠償那些家庭。
法輪功提醒了中國政府,在中國向市場經濟轉變的這個巨大轉折時期,會出現形形色色的騙子,他們有的打著經濟的旗號,有的打著宗教、政治或其他什麽旗號,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就是騙斂財富,過他們靠智慧和勞動永遠也過不上的豪華生活。
政府在保證真正的宗教信仰自由的同時,還應該時刻警惕這些騙子,不能讓騙子橫行,否則政府就無法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就是失職。
中國政府過去在這個問題上確有失職,我們認識到了,我們正在改變。當然,在具體做法上我們要吸取美國政府和日本政府的教訓,他們的做法造成無辜人員和信徒的死亡。我們希望能早點而不是在已經造成無辜人員死亡後再解決,我們主要通過教育和引導,對觸犯法律者用法律手段解決。我知道,絕大多數法輪功信徒都是一輩子老老實實的人,他們老實但有點固執,不容易轉彎。我們有耐心,因為我們相信,真正的騙子隻有那一個人。
讓我們奇怪的是,所有這些在中國發生的事情,美國的媒體沒有進行任何深入調查就妄下結論,指責我們這不對、那不對,教訓我們應該這樣、應該那樣。是誰想當父親教訓別人呢?我們都當過年青人,我們年青的時候,父親們總是這樣說:你看,我們多成功,而且我的朋友也很成功,所以你應該走我們的路,照我們的樣去做。我們對父親的這些教訓總是很反感,我們總在想,為什麽我們就不能走另外一條路呢?
我們承認,在建設現代國家上美國有資格當父親,美國人民是偉大的人民,他們建設了一個偉大的國家,為人類發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盡管如此,美國也沒有權力教訓別的國家,特別是用打屁股的方式去教訓別人。還不僅僅在於這會產生逆反心理,更重要的是,上帝沒有給你們這個權力,何況中國不是美國的兒子。我們有權力走自己的路,也許我們會犯很多錯誤,但是犯錯誤也是上帝給我們的權力。
許多喜歡教訓中國的美國人忘記了美國的曆史。做為一個現代國家,中國隻有50年的曆史,而美國有兩百多年的曆史。美國的開國元勳傑斐遜在獨立宣言上寫上“人人生而平等”這樣的話,但他自己卻終身蓄奴,他對理想和現實想得很清楚。我們和你們一樣並不認為他是個偽君子。美國的開國憲法根本沒有人權條款,為什麽呢?因為美國的開國元勳們是現實主義者,他們把國家的團結和穩定擺在第一位。林肯在南北戰爭前力圖用保留奴隸製做籌碼換取南方取消獨立行動,維護國家統一,顯然,林肯的原則是明確的,就是統一大於人權。美國獨立100多年後,婦女才獲得選舉權,190年後,也就是20世紀60年代才開始取消種族隔離,一直到現在,我們知道,美國不同種族的人是不在一起居住的,他們表麵客客氣氣,卻遠沒有融為一體。
通過分析美國曆史我們學到很多東西,最重要的是,我們看到在美國政治家和媒體中達成一種廣泛的共識,這個共識貫穿了兩個原則:一個是,他們認識到,像民主、人權、自由這些東西和文化,和人們的生活習慣、思考方式緊密聯係在一起,改變它需要有耐心,有時間,需要水到渠成。另一個是,在國家的獨立、統一、穩定、團結和人們的民主、人權、自由要求之間應該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不能讓過激的要求損害國家利益,同時在保證國家利益的基礎上,逐步地、有耐心地改變人們的政治環境。
有一個電視劇叫“南北亂世情”,不知道是不是你們這個台拍的,裏麵有個有錢的白人婦女嫁給了一個黑奴,在當時這種行為很激進,毫無疑問,這個婦女是個人權鬥士,然而作者把她描繪成一個歇斯底裏的瘋子,這代表了美國一種很普遍的看法。美國的政治家和媒體小心翼翼地不讓激進的思想和行為損害美國漸進的改革過程,為什麽他們能達成這種默契呢?因為他們背後有一個龐大的真正的知識分子群體,他們對美國社會狀況進行了大量研究、分析。美國是一個很好的靠知識而不是靠口號和激情改造社會的範例。在這方麵中國需要很好的向美國學習。
同時我們也看到了美國的另一麵。50年代美國政府主導了麥卡錫主義,大肆迫害有自由思想的知識分子。麥克阿瑟將軍鎮壓二戰老兵。警察鎮壓反對越戰學生,並且開槍打死了人。中央情報局在世界各地策動政變,支持那些地地道道的軍事獨裁者和君主專製政權,他們還把毒品運回國內引誘非裔美國人販毒。由於美國的這些行為死的人有多少?我不知道,肯定不是個小數目。
我們很奇怪,美國不是自稱人權鬥士嗎?為什麽你們一麵罵我們專製,一麵又支持那些真正的專製者屠殺本國人民呢?在美國政府這樣做時,美國媒體的正義感跑到哪兒去了呢?我知道有四個秘密,今天我隻說一個,這就是美國媒體希望美國在國際社會裏充當“父親”或“教父”的角色。我們沒聽話,所以我們挨了板子。阿連德雖然是民主選舉的總統,但不聽你們的話,所以你們要推翻他。俄羅斯雖然按照你們的要求民主化了,但你們怕它當另一個“父親”或“教父”,搶奪你們的位置,所以你們支持俄羅斯分裂,支持北約東擴。相反,蔣介石、李承晚、吳庭豔、塞拉西、皮諾切特聽你們的話,不管他多獨裁,殺了多少人,你們照樣給錢給槍給顧問。這就是美國的邏輯。所以,是你們不是我們在充當父親的角色,而且希望一直充當下去。
我們也並不認為美國的製度是十全十美的,因為經驗告訴我們,這個強勢的美國總是恃強淩弱。在我們和你們之間有許多灰度,我們需要尋找最佳點來確立我們製度的基點。這就需要我們深入研究和分析各種存在過的製度模型,各種中國製度可能的演進方向和路程,發現人民群眾的許多新創造,把所有這些進行對比、排序,以便找到一個最好的目標和路徑。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在我們有了確定的結果之前,我們將堅持現有的製度方式,以保證穩定和持續的改革。
華萊士:您知道嗎?我看到一個年輕人在天安門廣場攔住坦克車那張照片時,我就知道中國的獨裁是什麽意思了。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象徵,讓中國的獨裁打進我的心底。
華萊士:您做學生時曾經在上海示威。
江澤民:不錯。
華萊士:那是國民黨時代,“我們要自由,我們要民主”,您當時是這樣吧。
江澤民:不錯。
華萊士:天安門廣場上的人說什麽,也是“我們要自由,我們要民主”吧。
江澤民:天安門事件是個複雜的事情,不象您說的那麽簡單。事實上,當年的所謂“民主派”在美國也正反思當年的事情,許多內幕被揭露出來,一些在背後操縱學生的人現形了。還有許多內幕沒有被揭露出來,比如說為什麽那些所謂的學生領袖能夠棄他們的主張和他們的跟從者於不顧,先一步離開天安門廣場,並在幾天內就順利出國。世界上誰有這麽大的本事能夠在被你們稱為專製獨裁的中國組織這樣暢通的管道運人比貨物還方便?我想,這道算數題並不複雜。所以,在天安門事件背後的大背景被揭露出來之前,全麵評價天安門事件還為時過早。
你剛才說廣場上的人“要自由、要民主”,但他們不知道他們背後的人的真實想法可能是“要美國、要英國”。這可不是隨口亂說,在背後操縱學生的方勵之夫婦一貫主張中國應重新變成殖民地,讓外國人來統治。你看,在我們和他們之間有個區別,我們主張自由、民主是為了把外國的 致允 力、支配勢力趕出中國,讓中國人自己當家做主,讓中國人在世界上能夠平等地和外國交往。而他們主張的自由、民主的背後卻隱藏著一個危險,就是自由民主沒要到,倒把外國的 致允 力、支配勢力請了回來,讓中國的曆史在原地轉圈。
天安門事件後緊接著發生了蘇聯和東歐的巨變,被廣場的學生們熱烈歡呼的戈爾巴喬夫卻被本國的人民唾棄。前蘇聯的民主和私有化帶來的是什麽呢?少數金融寡頭攫取了國家和人民的財富,他們通過暗箱操作來操縱政治和經濟,這不過是在民主外衣下的另一種獨裁。國民經濟在10年裏不但沒有增長,反而下降了三分之二,倒退回1917年的水平,前蘇聯人民80年的辛勞都一風吹了。人民生活水平大幅下降,人均壽命大幅縮短,國家分裂,內戰頻仍,國際地位下降,國家安全得不到保障,就象我說的,美國和英國真的回來了,他們已經到了俄羅斯的家門口,他們並不因為俄羅斯民主了,就對她笑臉相迎,他們利用俄羅斯的虛弱步步緊迫,不斷製造事端,一會兒是車臣,一會兒是科索沃,天曉得明天還有什麽,他們不把俄羅斯徹底搞分裂是絕不會罷手的。前蘇聯人民失去的所有這一切難道就為了換取一張沒有多少實際意義的選票嗎?
相反,這10年裏,中國的經濟翻了一番,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提高。美國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貝克教授指出,最好的衡量人民幸福程度的指標就是人均壽命,因為人民的營養水平、醫療水平、社會安定和政治滿意程度最終都會體現在人均壽命中。中國的人均壽命和美國已經非常接近,都是70多歲,而前蘇聯在這10年裏人均壽命卻下降了十幾歲,退到了50幾歲。就連為俄羅斯設計私有化道路的哈佛大學教授薩克斯都承認,前蘇聯的道路是失敗的。我們的發展不僅比前蘇聯地區好,也比印度好。包括美國專家在內的國際專家經常對比中國和印度的發展道路,他們認為中國和印度除政治製度外在其他各方麵都很相似,具有可比性,他們的共同結論是中國發展道路比印度更好、更有效,這其中包括印度的前總理和印度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而這位經濟學家是專門研究發展道路、發展模式的,是關於發展問題的一個權威學者。
前幾年我們的一位記者采訪了美國許多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大約有八、九位吧,他們都讚揚了中國走在正確的道路上,這其中包括薩繆爾森、弗裏德曼這些持不同經濟觀點的赫赫有名的大師級人物。然而,我們的成績,包括美國專家、教授、知識分子在內的國際專家對中國的評價並沒有在美國的媒體中得到正麵的反映,我們聽到的是指責、指責、再指責。為什麽呢?很快,我們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我可以向你透露一個秘密,兩年前,我在和克林頓總統會談時曾經明確表示,如果美國不插手台灣問題,讓中國統一能夠和平順利的進行,我們就能集中力量於內部,我向他保證,如果美國這樣做了,我們就將加快民主進程。我們達成了默契。
但是,以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呢?美國人出爾反爾不守信用使我們的總理在美國受羞辱,美國飛機轟炸了我們的大使館,李登輝跳出來氣極敗壞地挑起兩岸爭端,美國要建立針對中國的導彈防禦係統,日本加快了軍備步伐並且準備和美國一起插手台灣事務,李洪誌從美國跑回來組織圍攻政府,美國國內在妖魔化中國,說中國如何如何威脅美國,把李文和事件、賄選事件統統栽在中國政府身上。
中國的國內局勢和周邊環境突然惡化,特別是,一個由美國支持的日本右翼勢力極力主張的“島鏈”的雛形正在浮現,它將徹底封死中國的出海口,扼住中國的脖子,迫使中國肢解,就象李登輝主張的那樣。所有這一切都在極短時間內集束式發生了,難道我們幼稚到會相信所有這一切都是偶然的嗎?所以,是誰真正反對和破壞中國的民主呢?是那些不希望中國穩定、富裕、強大的勢力,是那些不希望中國通過美國式的漸進改革道路逐漸變得強大的勢力,是那些希望中國通過前蘇聯的激進改革道路走向分裂和衰弱的勢力。我們明白了,存在一個勢力集團,他們不受美國所謂民主政治的約束,他們是美國政治中隱蔽的一極,我們把它稱為“第六級”。他們在美國曆史中通過加強中央權力,對外擴張和冷戰中極度膨脹起來。華盛頓總統和艾森豪威爾總統都曾警告美國人民警惕這個勢力集團的存在。由於他們打著美國國家利益的旗號,可以不受法律控製,並且掌握龐大的秘密和血腥手段,從而擁有巨大的能量。他們使金牧師和肯尼迪總統的刺殺案無法真相大白,使肯尼迪家族的人不斷神秘死亡,他們可以讓總統和新聞界閉嘴,因為他們掌握著大量這些人的隱私材料,其中可能也包括你,華萊士先生。許多美國總統的回憶錄都證實了這個集團的可怖,象美國電影導演斯通那樣一些知識分子力圖探索其中的真相,但他們肯定會白費力氣。
我們明白了,我們無法通過討好他們使他們放棄敵視態度。他們需要有一個強大的敵人,以保住他們的飯碗,獲得更多的經費,有成就感,獲得提升和讓別人害怕他們。他們已經習慣於通過陷害別人使自己得到滿足的生活了,美國財政部部長薩默斯把這稱為“滯後效應”。李文和案中的那個情報官不是承認了他是為獲得經費和有成績而陷害李文和的嗎?
八九年風波之後,通過前蘇聯的教訓和中國自己的經驗,在中國政府、中國知識分子、學生和人民中終於形成了初步的共識,這就是中國不能走前蘇聯的路,中國要堅持漸進改革的道路。我們在經濟上正在推行股份製,開放市場和加入WTO;在政治上正在推動鄉村和城市街道的直選,在人民取得經驗後,我們將在縣一級進行直選。我們正在加強打擊腐敗的力度,加強法製建設。我們並不認為我們的製度是十全十美的,我們需要不斷地改革和改進。我們也並不認為美國的製度是十全十美的,因為經驗告訴我們,這個民主的美國總是恃強淩弱。在我們和你們之間有許多灰度,我們需要尋找最佳點來確立我們製度的基點。這就需要我們深入研究和分析各種存在過的製度模型,各種中國製度可能的演進方向和路程,發現人民群眾的許多新創造,把所有這些進行對比、排序,以便找到一個最好的目標和路徑。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在我們有了確定的結果之前,我們將堅持現有的製度方式,以保證穩定和持續的改革。
我們和當年的學生們達成共識的一個最好的說明就是,大多數當年在廣場的學生,他們到美國留學以後,脫離了中國的政治環境以後,反而離開了那些所謂的民主派。他們和我一樣保有一份對那些不切實際的人的同情,同時把他們看成電視劇裏那個婦女一樣的歇斯底裏。海外民主派已經徹底垮了,雖然他們有美國和台灣金錢的支撐,但是10年裏他們拿不出一點象樣的東西,他們沒有那個能耐,他們還象10年前一樣隻能靠喊口號過日子,而別人都在成熟都在前進。你看,10年後,當我們重新看天安門事件時,難道這不是一條很現實的依據嗎?
華萊士:您佩不佩服這名青年的勇氣?那個青年的心,他的勇氣。那個獨自站在那裏對抗坦克車的人。
江澤民:我知道西方媒體很喜歡這張照片,你們想找到一個象征,卻不想知道那個象征後麵的東西。你說到那個青年的勇氣,我來告訴你你所謂的勇氣是什麽。
這個青年從小就從父母、老師和社會那裏了解到解放軍是人民的子弟兵,他絕不相信子弟兵的坦克車會從他身上壓過去。更何況他的想法在那張照片之前被很多人很長時間證實著。大約有20多天裏,持槍軍隊的軍車被阻,槍械被搶走,士兵們被圍困在車內,在大熱天裏沒有水喝沒有飯吃,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世界上還有任何其他的軍隊能夠做到這一點嗎?但是這個青年清楚地知道,他麵對的正是這樣一隻軍隊。
正象你們的錄像拍到的那樣,坦克車果然停下來了。一支龐大的軍隊麵對一個手無寸鐵的青卻束手無策,這倒底說明了什麽?是象你們解釋的那樣說明了這個青年的勇敢,還是說明了這隻軍隊根本就不願意也不可能去傷害人民?如果這個青年麵對的是國民黨軍隊或是美國軍隊,他還敢單槍匹馬地站在坦克車隊前麵嗎?我敢保證,他不會這樣蠢,他會去參加革命,使他的勇敢產生更有價值的效果,就象我們當年做的那樣。
剛才我的助理抗議你拿出這張照片,我很遣憾。他很蠢。我們宣傳部門的那些人也很蠢。他們看不出這張照片的真實含意,他們花了很多錢卻淨做蠢事。我們的對外宣傳部門擠滿了沒有腦子的翻譯機器,但我毫無辦法。
我們相信,這個青年和絕大多數學生一樣是真誠的,他們要求的反腐敗也是我們今天正在做的事情。政府和大多數學生之間沒有根本分歧,政府要做的是把有良好願望的學生和他們所不知道的他們背後的有險惡用心的操縱者區別開來,因為,就像我說過的,真正的騙子隻是極少數人。很可惜,當時的政府沒能做到這一點,於是悲劇發生了。
當時的政府和包括這個青年在內的真誠的學生們都犯了一個錯誤,他們都忘了群眾是由不同的人組成的,除了大部分好人之外,還有一些犯罪份子和潛在的犯罪份子。如果讓這些人得到機會,形勢將更加混亂。後來的情況正是這樣。由於包括這個青年在內的學生阻止軍隊達幾個小時,而且是在夜間,犯罪份子有機會製造燃燒瓶並利用前些天搶走的武器武力進攻軍隊。這樣,整個事件的性質發生了變化,你不可能阻止軍隊麵對自己的戰友被屠殺而不還手,然而軍隊在還手時分不清他麵對的是學生還是犯罪份子。
中國政府在領導中國進行巨大變革時,沒有預料到會遇到大規模抗議事件。我們低估了國外勢力利用中國形勢的能量,高估了我們人民麵對巨大變化的耐受力。社會巨變重新分配了利益關係,一部人暫時不滿甚至強烈不滿是正常的。例如,放開農產品物價雖然使農民獲益,卻使消費這些農產品的城市居民、工人、學生降低了生活水平;價格雙軌製使掌握物資流通的人獲益而使其他人不滿。天安門事件正是城市人對價格轉軌的不滿背景中產生的。這以後我們認識到,在涉及利益重組的改革措施上,我們需要更加小心;我們還要準備好必要的警力和裝備,以準備應付人們的不滿。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嚴厲懲治腐敗,以使人民對我們改革的公正性有信心。
華萊士:天安門事件過後一個月,您寫了一篇演講稿,其中寫道:“貪腐在中國成長。如果所有黨政機構都利用權勢謀求物質利益,那跟光天化日之下搶奪老百姓有什麽不同?”廣場上的學生也是抗議您提到的貪腐。所以,他們顯然對您和您的政黨產生了一些影響。
江澤民:天安門事件時,我們不知道如何去處理腐敗問題。有些腐敗鑽了改革措施的空子,處在法律的邊緣;有些是體製問題,靠處理人無法解決;有些腐敗隱藏很深,找不到證據。以後我們認識到,解決腐敗問題必須製度、體製改革和法律手段雙管齊下。我們正在壓縮政府的規模,實行政企分開,在企業建立現代企業製度,進行外貿體製改革以及加入WTO,這樣,我們的經濟活動將更加規範。在必要的經濟監管部門製定了規則。同時開展以打擊走私和處理大案要案為重點的法律行動。但是,經濟學家告訴我們,解決腐敗的成本很高,經濟轉型期的腐敗是普遍問題,我們必須有長期與腐敗做鬥爭的準備。
華萊士:中國沒有新聞自由,沒有。我們認為個人自由與新聞自由有關連。您為何擔心新聞自由?
江澤民:在美國,有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死了,媒體做了大量報道和猜測,使這個女孩的父母蒙受了巨大的和額外的精神痛苦。是誰給媒體權力在法律判決之前製造痛苦以滿足另一些人不正常的心理並使自己大賺其錢呢?是“新聞自由”。
美國有一個長著大下巴的談話節目主持人,在中國女足和美國女足比賽前一天的節目中,在中國女足步出旅館的畫麵上搞了一些身穿黑衣上寫“FUCK YOU”兩字的人。是誰給了這個家夥隨便侮辱別人的權力?是“新聞自由”。
美國媒體在報道警察帶走古巴男孩埃連時刊登了一張警察用槍指著男孩的照片,可是據現場目擊者說,槍根本沒指向男孩,是由於拍攝角度,使照片產生了這種效果,結果產生了一場風波。是誰給了媒體這種歪曲事實的權力呢?是“新聞自由”。
西方媒體道聽途說,硬說科索沃發生了種族大屠殺,引致北約軍隊的侵略。事後北約軍隊到處尋找,才發現根本沒有什麽大屠殺,把各種原因死亡的屍體加在一起也沒有北約軍隊轟炸殺死的人多。是誰給了媒體這種造謠殺人的權力呢?是“新聞自由”。
“新聞自由”不過是新聞界為使自己不受任何限製地攫取利潤而製造出來的一個圖騰,僅此而已。隻不過新聞界利用自己能控製人們思想的特殊權力不斷炒作,硬是把說了一千遍的謊言變成了真理。
20世紀30年代以前,“商業自由”和“新聞自由”一樣也是一種圖騰,從亞當·斯密說看不見的手可以擺平一切以後,商業自由成了凜然不可侵犯的原則。後來人們發現,自由競爭會引致合謀和壟斷,會侵犯消費者利益,必須對商業自由加以限製。在美國這個最倡導自由經濟的國家,在政府裏成立了一大堆監管商業的部門,總數有10萬人之多。在社會上成立了各種保護消費者利益的組織。事實上,美國是經濟監管最嚴格、最好的國家,對此我們非常讚賞。我們正在學習美國的監管體製來改造我們的政府部門。
新聞、媒體也是企業,它們不是非贏利組織,而是以贏利為目的的商業企業。新聞是這些企業製造的產品,它們想用新聞這個產品去賺錢,它們就有充分的動機弄虛做假、以次充好、串謀合謀、唯利是圖。憑什麽新聞這個產品的質量就可以不受監管、不受控製呢?在新聞質量和新聞消費者之間不是一樣存在一個信息非對稱問題嗎?看來,美國這個先進國家還沒有想出監管新聞這種產品的好辦法來,就象你們在30年代以前對商業自由那樣,既然如此,我們有什麽必要匆匆忙忙去抄襲你們呢?還是等你創造出更好的經驗後,我們再去學習吧。
至於個人自由,任何人的絕對自由都是對別人的限製。美國南部有個工廠,白種工人在車上畫著南方聯邦的旗幟,非裔工人向廠方提出抗議,廠方同意不讓這些車進廠門,白種工人又抗議他們的言論自由受到侵害。倒底誰應該有言論自由的權力呢?雙方都有就會產生衝突,一方有,另一方就會受到限製。
有一個人燒了美國國旗,地方法院要起訴他,最高法院認為這個人無罪,因為他有言論自由的權力。而美國國會的一些議員不幹了,他們要立法使這個人有罪。倒底誰說的對呢?
所謂自由,本質上是一個博奕論難題,沒有正確的解,所以要用民主集中製來限製它。民主集中製就是多數原則,是用多數人的自由限製少數人的自由。集中是由多數人的代表來行使多數權力,本質上是多數人中的少數人限製多數人的自由。之所以個人自由必須受到限製,是因為還存在一個效率原則。所以在一個社會中,效率和公正不可偏廢,當效率和公正相抵觸時,必須實行效率優先原則,這就是曆史的邏輯,或者稱為曆史悖論。看來華萊士先生不太懂曆史和哲學,我就不多說了。
中國共產黨打敗有強大外國勢力支持的國民黨,是因為人民支持我們,就是說多數選擇了我們。所以我們執政是有群眾基礎的。另一方麵,由於美國的幹預,中國還處於分裂狀況,內戰狀況,中國的國家政治還無法進入現代國家的常態運行。一旦中國完成統一,結束內戰,中國的民主就指日可待了。所以,是美國阻礙和幹擾了中國的民主和自由,並且把罪名強加在我們頭上。我把對克林頓總統說的話再對你並通過你向美國公眾說一遍:請還給我們統一以讓我們早日獲得民主和自由吧,懇求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