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天井

憂樂未知 阡陌不識 死生無常 人生如寄
正文

未央歌 (十)

(2015-02-25 19:13:49) 下一個


那年澳熱的暑夏,窗外蟬鳴不歇,萬物繁盛得讓人心慌意亂。滿大街小巷都在放著激揚的《相約九八》。打開電視,午間新聞已經播報結束,我拿起搖控器換到體育頻道,主持人正操著急速且狂熱的語調在解說著法國世界杯的足球賽事,令我雙耳充盈著呐喊,歡呼那些高分貝的呱噪之音,煩躁得隻好再換回新聞頻道,天氣預報正播說台風將在台灣花蓮地區登陸,現正逐漸往東南沿海地區移動,預計未來幾天將會帶來一輪強降雨。
 
次日台風如期而至,下了整日的雨,無可去處,我便待在家裏收拾準備赴美的行李。書,信,衣服。。散亂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可卻不知從何開始收拾起。拉開桌底的抽屜,猛然看見一摞磁帶,用橡皮筋捆紮好,每一盒的卡帶上有熟悉的李允柳體鋼筆字跡“北京音樂台老式汽車”,下有小字標注著日期。
 
剛認識李允那會,我曾經和他提說過自己喜愛聽音樂台“老式汽車”這個節目。那刻見李允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隨口說完自己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97年的夏天,李允留校幫他的導師完成個項目。沒有想到的是,等夏天過完我回到北京,來接站時他即給了我這一摞為我錄了一整個夏天的節目磁帶。
 
隨手抽了盒卡帶放進放錄機裏,一個低穩磁性的男聲伴隨著一曲美妙的美國鄉村音樂緩緩在道述:“乘客朋友-您好!我是陸淩濤,歡迎踏上音樂的朝聖之旅。當時空的距離在記憶中消逝,你是否還會記得當初信誓旦旦的理想?當繆斯之劍刺穿了虛偽的假麵,你是否還有勇氣真誠麵對坦白的靈魂?當都市裏的喧囂歸於平靜,紅塵當中的虛榮化為了塵煙,那些經過歲月的陳釀所澱積下來的經典,或許是我們唯一的財富。在老式汽車的旅程中,就讓我們一起尋找,一起感受,一起擁有一切值得珍藏的美好。。。”
 
與李允的相識得緣於同寢室的衛薇。那些年北京各高校結誼成風,隨之即是周末舞會盛然。衛薇的哥哥衛然與李允是上下鋪兄弟。在他們兄妹倆的撮合下,我們兩邊寢室互結為聯誼宿舍。所謂聯誼,無非也就是4男4女常在周末趁趁彼此學校的舞會而已。舞會常設在學生食堂。桌椅挪到旁邊去了,中間就變成個大舞池。我是個舞盲,前一兩次舞會老大不情願地與眾人將就去了,隻坐於一隅端著張臉。旁人都不與我搭訕,我也甚得自在。李允也甚少下舞池去,時常就剩我們倆默默地在桌邊一頭一尾坐一晚上。
 
真正和他熟起來還是有次在他寢室。衛然沒來由說及李允都以書稿墊作枕頭睡覺,故此寫得一手好字。李允恰時不在,頓時我心好奇想看看他的書稿便攀爬上他鋪席,果見席上幹淨枕巾覆下一疊發黃的舊日紙稿,旁有本黑皮聖經,鋪席幹淨整潔。可未待我爬下鋪席,李允推門而入,見狀愕然怔了下,他人一時尷尬都藉口躲閃四散去了。
 
“對,對不起。是衛然他。。。”
 
“噯——那些都是我舊時習稿,喜歡,以後我寫好送你些。”未等我解釋,李允冒出了一句話,沒有責問與憤怒。
 
那日的言談我才大抵知了些他父親及家庭的故事。沒有憂傷,安然淡定。李允寡言,以後我們便常以書信交換彼此的日常及讀書。我央他教我習字,他亦欣然說好。他讀研時的那丁點補助多半都接濟同鄉貧寒學子去了,自己過得清簡,與我一同出去,卻每每還搶著付錢。此後我才知曉他這人恒是如這般淺言清澈,與這世間一草一木都相親相愛。人家待他有虧,他都懵懂不察,更不提計較得失。那時的我孩氣心性,喜好無常。我一直未明他何時何以開始對我動了心。對他,我卻也是說不出是喜愛抑或好奇,卻也時有心安時有憂戚。
 
“老式汽車”播放的音樂將我凍結在舊事中。房間裏濕氣彌漫,窗外粗重的雨簾密密地封鎖了我朝外所有能及的視野。李允在我的腦中就像無法散去的一團雲,靜止在那裏,無法撥開。他的沉默又厚重得猶若這窗外雨簾,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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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水光瀲灩晴方好 回複 悄悄話 喜歡"當都市裏的喧囂歸於平靜,紅塵當中的虛榮化為了塵煙,那些經過歲月的陳釀所澱積下來的經典,或許是我們唯一的財富"。
回首往事,有很多的追求成為虛妄,許多的人和事隨風而逝。但是隻要我們心中有還有愛,就會在陰霾後看到陽光;從沉悶中找到歡喜;在平凡的日子裏感受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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