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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混搭”與“壓軸”

(2016-02-18 00:35:28) 下一個

《文化中國 四海同春》是國務院僑辦的一個品牌節目,自 2009 年以來,每年春節期間在多個國家演出,為外國觀眾提供一個了解中國文化藝術的渠道,為海外華人造就一個“集體回憶”的平台。我在奧克蘭觀賞過幾場這樣的演出,個人感覺上周末的那一台節目最為精彩。從演出陣容來說,歌唱演員有《中國好聲音》的新秀羅景文、夏恒;有大家都比較熟悉的白雪、蔡國慶、閻維文,還有著名的京劇名角於魁智、李勝素。舞蹈方麵有我不太熟悉的幾個年輕女舞者,也有較為知名的玉米提。器樂演奏方麵則有著名的胡琴演奏家楊積強。


從演出陣容可以看出來,整場節目以唱為主,舞蹈為輔,兼顧其它表演形式。幾位年輕女舞者開場時跳了一支蒙古族的舞蹈《祝福》,然後“壓軸”的節目是傣族舞蹈《邵多麗》。有觀看該場演出的朋友可能會以為我搞錯了,“壓軸”明明是閻維文的獨唱,《邵多麗》是倒數第二個節目,不應該稱之為“壓軸”。這裏牽涉到京劇界的傳統,稍後詳談,還是先說節目。《祝福》屬於蒙族舞蹈中,流行於鄂爾多斯草原的“盅碗舞”,舞者頭上頂著幾個碗,跟隨音樂邁著迂回步,做“板腰”、“旋腰”的動作,身形舒展,動作流暢,一下子就吸引住觀眾的注意力。“邵多麗”是傣族人對已經成年,但是還沒出嫁的漂亮少女的稱呼,一般用於十四五歲到十八九歲的女孩子。三位舞者分別穿粉紅、湛藍和嫩綠的服裝,代表著溫柔、性感和豪爽。她們上身隻著類似“抹胸”的緊身短衣,下身配長裙。三人分持竹竿,鬥笠和花作道具,纖細柔軟的腰肢配合款款晃動的裙擺,組合成流動的景色,亮麗,明快。玉米提的獨舞《可愛的一朵玫瑰花》是他的成名作,音樂以新疆同名歌曲為主旋律,使得觀眾因為熟悉而感到親切,加上玉米提俊朗的外表結合典雅的舞姿,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雪、蔡國慶以及閻維文的演唱大家都比較熟悉,當天晚上的演出並沒有帶來太大的驚喜。不過,奧克蘭的觀眾還是很熱情,尤其是聽到熟悉的旋律,往往會主動地拍起巴掌打節奏,使得現場非常熱鬧。於魁智和李勝素兩位都是中國國家京劇院第三代演員中的佼佼者,唱功自然無可置疑,當晚演唱的有傳統劇目《四郎探母》的選段“坐宮”,也有現代京劇《白毛女》選段,還有京劇戲歌《我是中國人》。演出後,妻子問我,為什麽他們唱的《白毛女》選段不像她所熟知的旋律和唱詞?我告訴她,當天晚上唱的是 1958 年的版本,不是她常聽的“革命樣板戲”版本,所以有些分別。


關於當天晚上的演出,我特別想談其中兩個器樂演奏節目。首先是前麵提到的胡琴演奏家楊積強的表演。按照坊間的習慣說法,楊先生是一個“音樂神童”,他在七歲那年就在南京市“小紅花藝術團”成立的慶典上演奏劉天華先生的名曲,10歲的時候,應邀參加中央音樂學院獨奏音樂會,1961年起就在專業民族管弦樂隊擔任二胡獨奏,積累了近五十年的舞台經驗。楊先生當晚先是分別用二胡、高胡、中胡、板胡演奏了四首耳熟能詳的小曲,帶動起現場的熱烈氣氛,重頭戲則是節目表上列明的《賽馬》,為了答謝觀眾的熱情,加奏了《空山鳥語》。兩首曲子都可以算得上是二胡的“炫技曲”,《賽馬》炫的是速度,《空山鳥語》炫的是音色,精彩的演奏令觀眾入迷。


另一個器樂演奏節目是由奧克蘭本地某個團體表演琵琶與打擊樂的《十麵埋伏》。琵琶與打擊樂合作演奏這種表演形式已經有些年頭,還有專門為了這種演出組合所作的曲目。當晚的組合有點特別,琵琶演奏者坐中間,左邊是兩個中式圓鼓,右邊是一架爵士鼓。我一看這配器很新鮮,不禁猜想起這樣的混搭會出來什麽效果。中式鼓在“列營”、“吹打”這兩個段落中的確加強了琵琶樂句的感染力,碎音鈸的戚戚嚓嚓卻產生出酒吧間音樂的違和感,令我大為詫異。更難以想象的是,中段還來了個中式鼓和爵士鼓的即興演奏。雖然年輕的爵士鼓手使出渾身解數,在演奏過程中反複拋擲鼓棒的花招引得陣陣掌聲,我卻為那被割裂得支離破碎的琵琶名曲感到有點惋惜。


無論是文化、飲食、音樂藝術的混搭,開始的時候都是一種探索,有搭得好的,自然也有搭得不好的。歌劇大家普契尼把中國民歌《茉莉花》融入意大利歌劇裏頭,是一種混搭;《北京一夜》,《前門情思大碗茶》把戲曲元素結合到流行曲之中也是一種混搭,效果都很好。琵琶和打擊樂合奏的曲目也不少,此前我欣賞過的琵琶與打擊樂演奏的《十麵埋伏》,與琵琶搭配的都是中式打擊樂器如鼓、吊鈸、管鐘之類,演奏以琵琶為主,打擊樂器起烘托的作用,盡量保持原曲調的氣氛和意境。又如琵琶和打擊樂演奏的《飛花點翠》也是在保持琵琶曲特點的基礎上豐富了其表現力。因此,個人認為那天晚上該表演團體的演繹,是一次大膽的嚐試,但算不上成功。


介紹完對演出的觀感,回過頭來要說說“壓軸”的事。“壓軸好戲”這句俗語相信很多人都聽過,而且不少人會認為是一台演出的最後一個節目,有些詞典確實也是這樣解釋。網上的《漢語詞典關於“壓軸戲”詞條就這樣解釋:一場演出中的最後一個節目。謂其質量最高,表演最精彩,足以壓住全台。


但是,也有詞典把“壓軸戲”解釋為“ 稱戲劇表演的倒數第二個劇目。比喻最精彩、最引人注目的節目。”(漢典)究竟哪一種說法才對呢?


《咬文嚼字》2001年第8期裏有章玉和先生的一篇文章“壓軸和大軸”專門談了這個問題。原文不太長,照抄如下:
《咬文嚼字》2000年第12期《梅蘭芳“壓大軸”》一文,所談壓軸和大軸,解釋都是對的,但我想補充一點情況。壓軸和大軸,都是京劇界用語。舊時戲園演白天戲,中午十二點多開鑼,到傍晚六點多打住,戲目有六七個甚至八九個。一般分為三段。前三出通常為新角兒或學生們演,中間兩三出比較好,後三出是觀眾最歡迎的戲。這三段每一段的末一出,叫做“軸子”──前軸子、中軸子、大軸子。這是清未民初北京幾家戲園子演戲的規程。所以說“軸子”就是最末演的劇目,倒數第二出便成了“壓軸”。


  為什麽有人寫文章說最好的演員所演的劇目為“壓軸”呢?這也和北京老戲班的傳統有關。派戲人總是把唱工最好的戲,也就是這戲班中的台柱演員的戲,排在倒數第二出。而最末一出戲,則是全武行的戲(本戲班全體武行演員參加演出)。這類戲占用時間也就是一刻鍾,所謂“一打一散”(角色上來簡單地交代一下情由,就雙方開打,打幾回合勝負一定,戲就結束)。多數聽戲行家,達官貴人之屬,看大軸子一上,往往就起座出園。過去京劇典籍裏有一首《戲提調歌》,形容戲班組織者的境遇,有這樣一句:“軸子一上就套車”,說的就是這個情況。達官貴人來看戲都是坐騾車來的。主人們聽戲,趕車人就把騾子卸套,喂草,也可以進園子靠牆聽聽蹭戲,等大軸子武戲一上,就著手套車,把騾子架到轅上,打點好轎車等主人出場。等不到散戲,許多看客已經走開。所以那年代的大軸子,又叫“送客戲”。真正好戲乃在倒數第二出的壓軸。


  由於這種傳統,致使當今還有些本來不太懂京戲的人,老以為壓軸是每場戲的末出,演員是最好的。把“壓”字當做“最後一著”理解。

文章的末尾還有《咬文嚼字》的“編者附筆”如下:
去年編發《梅蘭芳“壓大軸”》一文時,曾查過多本工具書,知道“壓軸”是倒數第二出,“大軸”才是最後一出。現在看來,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對舊戲園的演戲規程,缺乏感性的了解。不能說去年的文章有什麽錯誤,但章玉和先生的文章,可以讓我們對壓軸和大軸有更為透徹的了解。謝謝章先生。

不過,即使是傳統或規程,也並非一成不變。譬如後來的“大軸”未必就是武戲,也可能由名角擔綱演出文戲。著名戲曲編劇翁偶虹先生的《翁偶虹編劇生涯》裏關於 1942 年在上海的演出有這樣的記載:......為了加強陣容, 約請宋德珠與馬連良雙掛頭牌,馬演大軸,宋演壓軸。宋於馬為弟子行,為馬“跨刀”(術語謂助演為“跨刀”)......
馬先生是著名須生,由他來演“大軸”,我想那些聽戲的達官貴人們不會急著走,至於職責所在,不敢怠慢的“趕車人”前去套車駕轅的時候,必定是一步三回首,依依不舍,百般無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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