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嘉年華(carnival)是天主教的傳統節慶,許多國家都有,要論規模和最為世人所熟知的,當數每年二月在巴西所舉行的“裏約熱內盧嘉年華”。阿祥早早訂好了機票,每天都處在熱切期待的亢奮情緒之中,教小趙覺得好笑,隻是不好說破。當置身裏約熱內盧街頭喧鬧的人群之中,小趙終於理解了阿祥那顆躁動的心。令他好奇的是,阿祥從來沒親身參與過這個大派對,怎麽就會產生出這樣強烈的向往之情呢?
阿祥的朋友是巴西人,名叫卡洛斯,在裏約熱內盧開了一家修車行。卡洛斯為人熱情好客,真心歡迎兩人的到來。白天,卡洛斯帶他們在市內觀光,到處都是來自世界各國的遊客。他們在大街上遊覽、購物,時不時能聽到餐館或店鋪裏傳來 Garota de Ipanema 的優美旋律。小趙對世界音樂知道得不多,除了學校裏唱的歌曲之外,他比較熟悉的是鄧麗君的歌。幾天裏經常聽到那旋律,覺得必定是當地受歡迎的曲子,問卡洛斯才知道那是巴西的一首著名歌曲,聽得多了,漸漸地也能跟著哼唱。他們還到海灘去遊泳,那才真是大開眼界!滿沙灘都是穿者比基尼泳衣的女子和身材健美的俊俏男兒,令人目不暇接,難怪有人說這裏是“世界上最性感的海灘”。晚上的節目自然是觀賞最為著名的“森巴花車大巡遊”,各種主題的花車、絢麗的顏色、數不盡的羽毛、帶了麵具的舞者、穿得極少的森巴女郎、令人熱血沸騰的森巴舞姿......還有那令人激情澎湃的 Cachaca 甘蔗酒,這一切使得巴西的夏季熱上加熱 !
有一個晚上,他們三人看完花車巡遊之後,繼續在街頭逛蕩。阿祥和卡洛斯到小酒館買酒去,小趙站在街角欣賞被稱為 bloco 的街頭樂隊表演。忽然,肩頭被人重重一拍,炸雷一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Amigo !”,他扭頭一看,是一個身穿短褲、花襯衫,頭戴平頂禮帽的漢子。他想這家夥是不是認錯人了,但還是有禮貌地說了一聲“Hola Amigo !”
那漢子看了小趙狐疑的眼神,突然哈哈大笑,把身子一轉,撅起屁股扭了兩下,再轉過身來用廣州話對小趙說:“真的認不出我了嗎?”
小趙想了一想,伸手指著那人說:“是你,河馬戴誌光!”
“可不就是我嗎。”
兩人相擁大笑起來。這時,阿祥和卡洛斯正好買了酒回來,看見這一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小趙連忙介紹說,這是他的中學同學,雖然不是同班,卻是他的球友。戴誌光喜歡踢足球,踢的是後衛。有時對方起腳勁射,他會一個轉身,用自己的大屁股把球頂回去。雖然踢球的技術不怎麽樣,由於他的大屁股加上這個招牌動作,卻使他成了學校裏的名人。即使不看足球的女生也知道有一個會用屁股頂球的“河馬”。“河馬”對阿祥和卡洛斯說要和小趙敘敘舊,怕他們聽了發悶,叫他們自己去找樂子,又把自己住的酒店和房間告訴他們,叫他們玩累了到酒店會合。他帶著小趙在一家酒館門外的小桌上坐了下來,點了酒和各式果仁,聊了起來。
戴誌光是智利華僑,父親在智利是個大農場主。 50 年代末父親把他送回中國大陸接受教育,七十年代中才回到父親身邊。當年取道香港返回智利的時候,還在香港和同學們聚過。據他當時說,自己對於中醫很感興趣,前幾年修習了中醫課程,出國的時候帶了很多醫書和醫案,準備返回智利之後把中醫推廣介紹給智利人。可是在過羅湖海關的時候,海關以“保密”的理由沒收了大部分醫書和資料。小趙記得這檔子事,問他在智利是否還在行醫?提起這話題他就興致勃勃,他說自己幫助父親管理農場之餘,也給農場的員工和附近的居民治病,贈醫送藥,很受歡迎。遺憾的是中草藥難尋,隻有靠香港轉寄,不太方便,他正在考慮以後用貿易的形式從大陸采購中草藥。小趙也講了自己的情況,並且慶幸這次到來觀光嘉年華,得視聽之娛外還能邂逅老朋友。說到“嘉年華”,戴誌光無比興奮,他說自己非常喜愛這項活動,每年都會來。小趙說看了幾天的花車巡遊,基本上大同小異,雖然很好看,倒也不到令人迷醉的程度。戴誌光說那是他還沒能夠理解這項活動的真諦,這段時間一定要做到徹底放鬆,盡情享樂,隻有那樣才能完全融入這個節慶之中!說著說著,戴之光忽然停了下來,兩眼凝視著一個地方。小趙隨著他所望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小酒館內走出來一位南美女子。這女子身穿一件釘滿珠片,裸肩露背的長裙,貼身的剪裁使她豐滿的胸部和纖細的腰肢表露無遺,裙子從膝蓋以下象羅傘一樣張開,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吸引了不少目光。這女子經過他們倆的桌子時,戴誌光站了起來,叫了一聲:“嗨!美女。”
那女子停住腳步,問道:“你是在叫我嗎?”
戴誌光說:“難道還會是別人嗎?”
那女子微微一笑,說道:“你想要什麽?”
“一個香吻。”
聽到“河馬”這樣說,小趙被嚇了一跳,心想弄不好戴誌光要挨耳光了,沒想到那女子說出的話更叫他吃驚。她說:“你會接吻?”
戴誌光說:“要不我們來試試?”
那女子不再說話,微微閉上雙目,把塗得鮮紅的雙唇嘟起,戴誌光向前跨了半步,右手輕輕摟住女子的纖腰,把嘴湊上去,女子的雙手虛搭在戴誌光的雙肩,兩人忘乎所以地熱吻起來,小趙目瞪口呆地看著,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兩雙嘴唇才依依不舍地分開,分開以後,女子還在“河馬”的嘴上輕輕啄了一下。旁觀的人紛紛鼓起掌來,“河馬”脫下帽子,躬身向大家行了個禮,女子麵帶微笑對觀眾點了下頭,婀娜多姿地走遠了。
戴誌光重新坐下來之後,小趙問他:“你怎麽就這麽大膽,不怕人家甩你耳光嗎?”
“不會的,你沒看她也挺享受的嗎?”
“難道這裏的人都這麽開放嗎?”
“部分是酒精的作用。這算是小兒科的啦,興之所致,小巷中當街做愛的也是有的。”
“怪不得你每年都來,敢情打算吃免費餐,沒想到你現在這麽墮落!”
“是沒你純潔。對了,你不會還是處男吧?”
小趙不理睬他,大大地喝了一口酒。過了一會,他問“河馬”:“我說,你們這麽濫交,就不怕得病嗎?”
“得病?你忘了我就是醫生嗎?再說了,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有什麽好怕的!”
“你真是沒救了!”
“老兄,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不辜負這段美好時光呀。”
夜深了,氣溫已經降了下來,街上人們的熱情仍然高漲。他們兩人一家酒館一家酒館喝過去,最後互相攙扶著叫了一輛計程車回酒店倒頭就睡。第二天快到中午小趙才醒過來,看看“河馬”還在呼呼大睡,阿祥和卡洛斯卻不見蹤影,也許兩個小夥子昨晚都有豔遇?小趙給自己衝了一杯濃咖啡,倚著陽台欄杆向街上看去,白天的街道行人不多,估計遊客們都還在歇息,為了晚間的狂歡蓄積能量。回想昨晚“河馬”所說的,一百多年來,裏約熱內盧的嘉年華盛會已經成為當地人生活的一個重要環節,也是舉世矚目的一個狂歡節日。這個節慶的宗教成分已經逐漸減弱,人們所感受到的更多是巴西的人文風情和淫靡的享樂主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