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趙 （六）

六

老趙把被枕得發麻的右臂從枕頭上抽出來，扭頭望向病房的門，還是沒有動靜。他忽然間有些感悟，覺得這次住院還是有些好處。每天過著基本相同的日子，有點像磨道上不停轉圈的驢，能有時間停下來思考一下未嚐不是好事。雖然猶太人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笑就笑吧，誰叫他是“上帝”呢。說起來，自己在巴拉圭那段日子確實多彩多姿，用上學那會從《天方夜譚》中借用的話來說，還真是值得“用金汁記下來”，寫上一頁半頁。

經過師傅的肯定，小趙欣然地接受了洪老板提供給他的新職位。洪老板告訴他估計還要兩、三個月才起行，這段時間他還是繼續原來的工作，等候通知。那位八卦工長對於小趙有機會和老板吃飯一事非常好奇，拐彎抹角地想探個究竟。小趙早就料到他會有這一招，於是告訴他是自己的師傅請洪老板吃午飯，自己不過是捎帶被照顧了一回。工長半信半疑，卻也明白再問也不會有什麽結果，隻好把滿腔的疑慮壓在心底。小趙那段時間特別忙碌，白天上班，晚上自學西班牙語。洪老板對他說不必擔心語言的問題，到了地頭會為他安排專人輔導他。他認為自己先對這門外語做些了解終歸沒有壞處，於是到書局買了一套附有錄音帶的《西班牙語入門》，每天晚上聽著錄音帶來學習。在學習的過程中，他遇到了當年學習俄語時同樣的困難，發不好俗稱“彈舌音”的 R , 而且俄語中隻有一個 R ,西班牙語裏竟有兩個！不過他沒有氣餒，一遍一遍地練習。

有一天，他想起從前住尖沙嘴的時候，認識的一位陳伯。陳伯曾經是海員，還在巴西住過幾年，當時在“重慶大廈”經營巴西小食攤，小趙是常客。他最喜歡吃一種叫“科西尼亞”的炸雞肉丸，搬家以後才去的少了。小趙覺得可以通過陳伯了解一下南美的風土人情，民族特性。於是選了上午小食攤不太忙的時間段去找陳伯。陳伯見了他非常高興，吩咐夥計為小趙炸一盤“科西尼亞”，再加上一大杯用 Cachaca 調製的雞尾酒，自己則如常地喝他的巴西咖啡，坐下來陪小趙聊天。小趙不敢提前透露公司的安排，隻有盡量把話題引向與南美有關的方麵。由於顧客中不少南美遊客，加上陳伯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話，雖然離開巴西多年，陳伯所提供的信息仍然很有幫助。邊喝邊聊，時間過得很快，接近中午，客人逐漸增多，小趙怕影響陳伯的生意就結賬離開，陳伯依依不舍，請他多來幫襯。

又到了發薪日，洪老板的秘書通知小趙傍晚下班之前到人事部去一趟。到了人事部，人事經理把一份新的聘用合同給小趙看。上麵詳細列明新的職位、工作地點、工作性質、薪酬和附帶的福利等等條文，條件非常優越，小趙二話不說就簽了。人事部經理隨後拿出一張支票，說是新合約從簽訂的一刻開始執行，小趙明天就不用回到車間幹活，享受履新前的兩周有薪假期，這張支票就是下兩周的預付工資和置裝費，預計兩周後出發。小趙平生第一次享受到這種待遇，有點喜出望外，同時也感覺到這份工作的重要性，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好這份工作，不能辜負了洪老板的一番栽培之意。接下來的兩周，小趙先給父母、姐姐寫了一封長信，把自己將要到外國工作的事通知他們，請他們不要擔心。同時向師傅、“表姐”辭行。

兩周後，洪老板親自帶了小趙飛往巴西裏約熱內盧，再轉飛巴拉圭首都亞鬆森。由於要中轉的原因，光是由香港到裏約熱內盧就飛了 30 多個小時。小趙第一次乘飛機就飛這麽長距離，既興奮又疲累。幸虧洪老板沒有架子又見多識廣，給他講了不少南美的美食、風情以及商場趣聞。洪老板休息的時候他就看看武俠小說，旅途上倒也不算寂寞。公司的辦事處位於巴拉圭第二大城市斯特羅斯納城，是一幢帶小院，兩層高的別墅。洪老板在巴拉圭呆了四天，把小趙作為公司全權代表的身份介紹給當地的合作夥伴，讓小趙明確了操作規則之後就回了香港，小趙在遠離家門約 20000 公裏的異國他鄉翻開了職業生涯的新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