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星曆2010年七月十七日,農曆六月丙申。曆書上說紫薇宿於火虎,宜祭祀、動土、行船、釀造。新成立的臨江省景門鐵廠老企業改造指揮部一行二十餘人,在副總指揮、副省長鄧惠文率領下,分乘四輛奧迪轎車,兩輛豐田中巴,由省公安廳派出的先導車引導,奔赴景門市。同行的還有景門市新任代市長,原臨江市文昌區副區長章威。
臨行前,省長、總指揮張振東親自接見了指揮部全體成員,勉勵大家牢記“六榮六恥”,落實科學發展觀,以辯證唯物主義思想為武器,以人民群眾為依托,團結一心,忘我工作,打好老企業改造翻身仗。張省長還與每位成員親切握手,預祝大家馬到成功!琅江廣電傳媒集團所屬三家電視台,當天的《時事要聞》欄目,《臨江日報》、《琅天都市報》都以頭版,進行了報道。大家明白,張振東、鄧惠文已經拉開架勢,準備生啃景門鐵廠這塊硬骨頭。
景門鐵廠的全稱叫做景門鋼鐵集團有限公司。之所以叫景門鐵廠,是人們習慣性的沿用了老說法。鐵廠的曆史,可以追朔到前朝中興時期的外務運動,由琅江學派大儒張香濤創辦,是C國曆史上第一座近代化大型工礦企業。後來在抵抗J國侵略的十幾年血腥戰爭中,景門鐵廠江陽分廠製造的7.62毫米口徑步槍,作為C國士兵的主要裝備,立下汗馬功勞,被人稱為“江陽造”。至本朝創立,以重化工業立國,景門鐵廠逐步發展成為集采礦、焦化、製鐵、煉鋼、機械加工、兵器製造為一體的超大型國有工礦貿聯合體。全盛時期有十幾座分廠,分布在臨江省七個城市,職工數十萬人,產值利稅占到全省的近十分之一。
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進入革新開放新時期以來,隨著附近的藍石、管莊鐵礦開采殆盡,加之集團內部設備陳舊,管理鬆散,景門鐵廠經營逐步陷入困境。這時候,C國的鋼鐵工業開始依賴進口鐵礦砂,逐步向海運便利的沿海地區集中。景門鐵廠雖然有琅江水運之利,但是上遊的金陵琅江大橋通航高度隻有24米,隻能通行兩萬噸以下貨船,造成景門鐵廠運費居高不下,製鐵主業長期虧損,職工大批下崗,技術人員外流,企業資不抵債。鐵廠不行了,原本給鐵廠職工配套娶媳婦的針織廠、國棉廠隨之散攤子。很多年輕人無所事事,景門等地治安混亂,黑道橫行。臨江的娛樂場所甚至流行一句話:“破針織,爛國棉,景門來的妹子不值錢。”廠裏職工不斷組織上訪,甚至阻斷交通,圍攻廠部,搞的當地政府焦頭爛額,疲於應付。
改造指揮部一行人轟轟烈烈離開臨江市,驅車二百一十公裏,來到景門地界,既沒有進入鐵廠廠區,更沒有召開什麽誓師大會、職工大會,卻一頭紮進景門市委常湖迎賓館,一連幾天,沒有任何動靜。
實際上,指揮部進駐以後,在紅牆包圍和綠樹遮蔽之後,常湖迎賓館一號樓會議廳的燈一直亮著,徹夜不息。常務副總指揮鄧惠文坐鎮於此,分別召集鐵廠領導班子,以及景門市委、市政府、市人大有關負責人連續召開會議,調查情況,商討對策。由省政法委、人民銀行省支行,省監察廳的人組成的工作小組,連夜查封了鐵廠集團以及兩個主要分廠的財務處,大批卷宗在武裝警察押送下,匯攏到了迎賓館指揮部。
鄧惠文此人五十來歲,中等身材,稍稍發福,一張圓臉,眉毛稀疏,兩隻金魚眼,眼角往下耷拉著,眼袋很大。來了的第四天一早,他獨自坐在自己一號樓二樓的臨時辦公室裏,一支接一支的抽著黃鶴樓煙。辦公室裏煙霧彌漫,已經快要變成一間毒氣室。鄧惠文心裏明白,這幾天自己搞的這些事,隻不過是敲山振虎。省裏那麽大張旗鼓成立指揮部,景門這邊的牛鬼蛇神不可能沒有動作,哪有可能讓你這麽容易抓住尾巴?要解決鐵廠問題,關鍵的關鍵,還是處理好景門市委,和市人大之間目前勢成水火的關係。
思忖再三,他按動電鈴,叫進自己秘書,說:“去看看群眾組的王小民在幹什麽,把他給我叫來。”
秘書出去了。不一會兒,王小民夾著文件夾走了進來,一下子被屋裏的煙氣嗆得咳嗽了好幾聲。他放下捂著自己嘴的袖子,打開文件夾,向領導匯報工作:“報告副總指揮,群眾組一共三人,三天一共走訪特困職工31戶,車間主任……”
鄧惠文打斷他道:“這些我都知道了,你們做的很好。”他自己站起身,推開一扇窗子。窗外一望無際的湖麵上微風吹來,房間裏頓時清爽了很多。鄧惠文轉回身,兩隻金魚眼盯著王小民的眼睛,說:“張省長親自點將叫你來的,肯定不是無的放矢。說說吧,鐵廠這個鳥樣子,有什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