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雨
讀一點兒書，說一些話，尋找聊得來的朋友，在交流中變得更快樂。
從街角的社區圖書館借到一包中文書，其中有易先生的這一本。因為是羅輯思維推薦過的，加上這本書也比較薄，所以就先拿來讀了。
對易先生有點兒印象，是好幾年前看過一點兒中央電視台的百家講壇，好像是品三國什麽的。當時火的不行，好多朋友推薦。看了一點兒大呼上當，感覺易先生像是個升級版的袁闊成先生，不顧三國時期人們的生存環境和心理特征，完全是以現代人的思維去套古人，還說的頭頭是道，感覺像是在寫穿越小說，《後宮三國傳》。
看到這本書感覺就不一樣了。畢竟作者可以展開文獻學的功底，去記述美國曆史上的一件大事兒，這就不是袁闊成先生能夠做到的了。
從書的題目看，這應該是一本曆史書，確切說是一本政治史著作，還應該包含較多的政論。這本書主要的篇幅，都是在記述北美十三個殖民地，在打敗英國之後，派出代表坐在一起，討論合作的事情。最後搞出了一部憲法，成立了一個國家，就是現在的美國。美國是偉大的，因此美國的憲法當然偉大的不得了，搞出這一篇兒偉大憲法的那一班人馬，都應該被頂禮膜拜。於是乎，我們中國人應該從中學到些什麽呢？
先不說書中的政治觀點如何，第一個我就覺得作為史書，尤其是政治史，作者的寫法有點兒太文藝了。下麵這句話最為典型：“當最後幾名代表簽字時，，，，，德高望重的本傑明，富蘭克林博士深邃的目光越過會議主席的椅子，凝視著對麵牆上的一件藝術品。那是一副油畫。在那副油畫上，一輪紅日正在噴薄而出。”
端的是聲情並茂，我覺得吹捧有點兒偏肉麻。兩百年前的事兒，還深邃的目光，你看見了？，這使我想起沈誌華先生說過的一段話，大意是：世上有兩種曆史書，一種是史學家寫的，基本是有什麽說什麽；另一種是文藝家寫的，基本是說什麽有什麽。插句題外話，袁騰飛先生也屬於這路人。
其實，從這本書中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出，美國憲法的誕生根本就不是什麽高大上的事情，完全是被逼無奈。當時的情況是北美十三個殖民地，聯合起來，打跑了英國佬之後，就一哄而散，各自回家過小日子去也。有趣的是，很多史學家認為，從純軍事學的觀點來看，那個苶頭苶腦的華盛頓所率領的大陸軍，對英國佬的威脅，還不如法國佬的海上遊擊隊來的大。英國佬那一次算是飽嚐了被人背後捅刀子的滋味。法國佬幹得好，真心動搖了大英帝國的國本。每讀到此處我心必然大暢，鴉片販子也有過這一出，嘿嘿。
新大陸這幫子土包子回去混了幾年，發現不行，稅收不上來，軍餉派不出，老兵鬧事兒，土著造反，英國佬秋後算賬，貿易製裁。幾乎每個邦都是一腦門子官司，撐不下去了。於是抬出華總司令做門神，再次齊聚費城，共商對策。關起門來對罵了大半年，總算是達成了妥協，勉強寫了十三條，權作憲法吧。對罵過程之斯文掃地，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會議規定，所有發言記錄都要嚴格保密。好在新大陸沒有學老歐洲決鬥那一套，不然估計不等這會開完，這些個憲法之父就剩不下幾個能喘氣兒的了。
說個好玩兒的事兒，有的史學家提出，美國憲法的誕生完全是蚊子的功勞。會議所在的費城市政廳就在一大片沼澤旁邊，那裏邊的蚊子黑壓壓的。開會正值盛夏，代表們又帶著英國式的長卷毛大假發，上身兒穿著燕尾服，打著領結，下半身兒裹著法國式的薄綢緊身褲，臉上撲沒撲粉兒我不知道，反正這打扮已經夠他們喝一壺的了。上半身兒中暑，下半身兒被蚊子給咬腫了，撓的大出血。實在受不了，才提前結束拌嘴，簽署了法案。沒準這蚊子，也是麥迪遜陰謀的一部分。
美國憲法不是人類的第一部憲法，也不是最後一部，而且這部本身也是漏洞百出，我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吹噓的。
首先，既然是憲法，國體這樣的大問題毫無疑問應該說清楚。可是美利堅合眾國到底是邦聯還是聯邦，該憲法玩兒了個模棱兩可。這直接造成邦權過大。最要命的，各邦還保持著退出的權力。趙本山收個徒弟還得磕仨響頭呢，國家大事兒哪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這是菜市場嗎？
和稀泥的惡果沒多久就啃了一嘴。到了第十六任總統林肯那兒，國會通過廢奴法案，南方各州不幹了，退出合眾國。問題是他們這麽做完全是合法的呀，那部像初生的太陽一樣照耀大地的憲法賦予了他們這個權力呀，你林大總統憑什麽鎮壓人家？這不是多數人暴政是什麽？
你看，合眾國最大資格最老最有實力的一個邦，也是華總司令的母邦，弗吉尼亞挺身而出了，說是我們反對奴隸製，但是更反對合眾國違憲，所以我們加入南方軍作戰。於是林肯心儀的總司令老李首先忠於自己的邦，而不是合眾國，也加入奴隸主軍隊，當上了總司令，把聯邦軍一眾名將揍的鼻青臉腫。
反對奴隸製的弗吉尼亞軍，成了維護奴隸製，這一人類曆史上最殘暴，最無人性的政治製度的主力，這難道還不是對這部美國憲法的莫大諷刺嗎？
最後北方憑借遠超南方數倍的實力，同時付出了遠超南方的代價，關鍵還使出下三濫的三光政策，才把老李搞定。這可是對自己的同胞啊！是誰說中國人最會打內戰的？美國人殺起自己人來，也是一點兒不含糊。其結果就是全美國，尤其是南方各州，基本燒成了一片廢墟。美國以後的曆次戰爭，包括兩次世界大戰，死的人加起來，都沒有這次死的人多，可以說是殺得血流成河。
最糟的是，美國內戰的大英雄林大總統，就是個違憲的罪魁禍首。美國不是法治國家嗎，不是程序公正嗎？怎麽不把林肯送上電椅啊？什麽？愛迪生先生還在賣報紙，電椅還沒發明出來？不要緊，你看，維克斯先生不是出來替天行道了嗎？應該說，柯爾特左輪來的更痛快。
天呐，這樣的憲法不荒唐，世上還有更荒唐的嗎？
說老實話，當年我讀軍事史的時候，很懷疑所謂葛底斯堡之戰，乃是老李為了結束血腥內戰而不得不采取的自殺式進攻。要不然的話，麵對聯邦軍占據絕對優勢的數百門大炮，出動弗吉尼亞軍全部精銳，發動該死的皮科特衝鋒，是什麽意思？
老李他們應該是深深的知道，奴隸製是個什麽東西，但是他們又不得不誓死捍衛他們的前輩搞出來的美國憲法，萬般無奈，隻能死光了事。借一位研究者的話說，這叫流幹弗吉尼亞的血，成全聯邦的未來。
即便老李是有心理準備的，但是麵對子弟兵最後的慘狀，我相信他也是崩潰了。有史料記載，在聯邦軍鋪天蓋地的熾烈炮火下，弗吉尼亞軍數萬人屍橫遍野，血肉橫飛，基本上全軍覆沒。老李在敗退的傷兵中縱馬狂奔，仰麵大呼：這都是我的錯，這都是我的錯！
公正的說，這不是老李的錯，要錯，也是這部憲法的錯。
如果說南北戰爭隻是美國的一段慘痛曆史，那麽金權帝國就是美國憲法賦予美國的最終歸宿。
可能是因為北美十三個殖民地當時剛剛從大英帝國王權的壓榨下解脫出來，代表們還在心有餘悸，所以美國憲法為了把權力這頭猛獸關進牢籠，可以說是煞費苦心。首先是三權分立，議會、總統、最高法院互相製約；然後，參眾兩院互相製約，邦權和聯邦權力互相製約。隨即還通過了憲法第一修正案，即人權法案，公民的個人權力又對各級政治權力形成了極大的製約。
這種層梁迭架的政治製度，看起來好像雖然犧牲了一些效率，但是保證了社會公正，應該還是劃得來的。但是可怕的是，美國憲法在把政治權力這頭猛獸捆得死死的同時，卻對金錢或者說資本的權力這個魔鬼，完全未加限製。
這也毫不奇怪。十八世紀末正值重商主義在西方世界得到尊崇的時候。在這個時候， 資本的力量作為針對歐洲貴族特權階層的一種破性力量，還是一種革命和進步的力量。所以，形成這個時代的歐洲幾個主要民族國家的憲法，都沒有限製金權的條款出現。要不，人家怎麽叫資本主義呢。
可是問題在於如果說政治權力可以束縛一個人的身體，那麽金錢的魔力則完全可以扭曲人的靈魂。資本的本質就是唯利是圖，資本的特點就是貪得無厭。而且資本的力量是無孔不入的，一旦它壯大到一定程度，它一定會在看押政治權力的法治牢籠上，悄悄撬開一道縫隙，把政治權力這頭猛獸給釋放出來。因為它需要這樣一條走狗。這樣一種以資本權力為主導的，政治權力完全被金錢把持，為金錢服務的強大國家，就可以稱之為金權帝國。這種政治和社會現象，也可以稱之為金本位。這個不是貨幣學上講的金本位，而是整個社會形態上的金本位,這個金本位本身就是金錢與權力的共同體。金本位式的腐敗，與東方的，確切說中國式的，以政治權力為主導的權錢交易，也可以叫做官本位式的腐敗相比，在嚴重程度上可以不相上下，在隱蔽程度更是遠遠領先。
縱觀美國曆史，資本力量對於美國政治體製的侵蝕，發生過三件大事兒。而這三件大事兒，也許就會決定了美國的命運。簡單的說，一件大事兒是美國立國之後，原本盤踞在歐洲的猶太金融資本有組織有計劃的移居美國，逐步建立了美國的金融體係，並由此掌握了美國的經濟命脈。這裏麵有三個標誌性事件，一個是美聯儲這個怪胎的成立，另一個是美國政府放棄貨幣發行權，再一個是布萊頓森林體係的垮台。另外兩件大事兒都是和第一件大事兒相關聯的。周所周知，二戰後美國經曆了長達五十年的冷戰。美國雖然贏得了這場特殊的戰爭，但是也遭受了巨大甚至是致命的內傷。最主要的，是長期而激烈的軍備競賽催生了龐大的軍火集團，具體說五大軍火巨頭，尾大不掉。這些軍火巨頭和猶太金融寡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和神秘而可怕的共濟會也是淵源深重。真是這些軍火巨頭瘋狂的攫取預算，直接導致了布萊頓森林體係的崩潰。也正是他們，迫使美國在蘇聯早已垮台，美軍在全球沒有任何可以匹敵的對手的情況下，還要維持著超過世界份額一半的巨額軍費。美軍的實力要超過全球非美國的總和有什麽意義，難道真要和外星人作戰，拯救地球嗎？這無疑是對社會資源的巨大浪費和對社會經濟結構的巨大扭曲。還有一件大事兒，就是在美元金本位垮台後，美國金融集團迅速找到了替代品——石油，來維持美元的世界霸主地位。黃金美元變成了石油美元，催生了一大批國際石油巨頭。這些巨頭無一例外都有著金融資本的深厚背景。他們還通過互相參股的方式，結成了利益共同體。在這些國際石油巨頭每年天文數字一般的巨額利潤麵前，美國國內傳統製造業的那點兒所得，寒磣就像在銀行門口擺地攤兒的小販兒。
如果說軍火巨頭有著更多的共濟會血脈，還可以算作美國憲法的起草者富蘭克林，麥迪遜等人的嫡係傳人的話，金融資本和石油巨頭橫行美國乃至世界，恐怕不是美國憲法當年的製定者們願意看到的。不管他們願不願意看到，用哈耶克的理論來解釋，由金融資本，軍火集團加上石油巨頭來統治美國，也算是美國自成立以來的擴展秩序的產物。而麥迪遜他們製定的美國憲法，無疑是這一擴展秩序得以形成的必要條件。
就像我在前麵所說的，易中天先生以及一些言必稱華盛頓的人士的邏輯大概是這樣的，因為美國偉大，所以美國憲法偉大，所以製定美國憲法的“先賢”必定偉大的要死。麵對他們，愚昧落後的中國人必須好好反思。假如，我是說假如，在憲法的基礎上實行憲政，實行法治的美國一步步陷入停滯與混亂；而官本位大一統基本人治的中國統治了世界，那麽到那時候，到底是誰需要反思呢？
補充一件小事兒，易中天先生的這本書中提到的反思，有一條我是讚同的，就是在政治博弈中的妥協精神，是我們的民族所欠缺的。當然妥協的基礎是共同利益大於分歧，但是我們中國人經常在這種情況下也妥協不了。就像馬未都先生說的，中國人達成的協議維持從來超不過二十四小時。你說是缺乏契約精神也好，囚徒心態也好，其實就是中國的政治文化傳統，贏家通吃。扯遠了，不多說了，以後有時間再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