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留意一下身邊,和我一樣移民到新大陸,追求幸福生活的的我族男女中,那些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依然小姑獨處的女神,或者還在抱殘守缺的男尊,數目還真有點兒驚心。這些大齡單身男女青年,已經走到了愛情的邊緣地帶,我們在祖國時,送給他們聞名遐邇的群號:剩男剩女。
他們的孤影芳蹤,過去一段時間,我先後見過數十位。而我太太目光所及,一路踩著自己影子飄然離去的,從數量上,至少和我不相伯仲。如果此類的淑女君子,是已經修煉到視異性的男人女人為天敵的物種;或是為了唱響“但為自由故,愛情皆可拋”的男神女神,那麽,我唯一能做的,是保持緘默。事實上,他們不是。證據一,許多人還在津津有味追看王菲的花邊新聞,相信愛情是個不老的傳奇。證據二,我和太太都不時被囑咐著,“幫我留心留心,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資深的剩男剩女,已無需矯情。生活已經教會他們,在這個年齡段,什麽應該最關心。
除了上述正宗的剩男剩女,牽著一個小孩漂洋過海的單親移民家庭,或離異後獨自一人提著皮箱來此安身立命的,也不鮮見,工廠學校教堂醫院都會遇上。而這類故事的男女主人公,有些是為了與過去告別,抽刀斷水,“而今與君絕”;有些是為了舔犢療傷而來,“從此蕭郎是路人”。這麽說,是因為我知道或聽說劇情相似的,就有那麽好幾位。你以為他們從此心如枯井嗎?錯錯錯!
那麽,這些剩男剩女們,有誰共鳴,與他們一起編織一個春天的故事呢 ,在異國的藍天白雲下或者漫漫長冬裏?
當年仍在青蔥歲月的小馬,不忍目睹國內失意父親的酗酒胡鬧和母親的忍氣吞聲,一門心思想著逃到天涯海角。住家保姆的身份給她帶來了曙光,就象遇上了救命稻草,她拚命抓住了這個機會,終於在多倫多一個中風病人家安頓下來。再以後,她做了東家做西家,在煮飯洗衣端屎端尿中熬身份,也把自己熬成剩女。想到三班倒無定的生活,她用疑惑的眼光問朋友,她的家在哪裏?
小李,當年北京某高校的才子,在出國潮裏一路西風相送到這裏。作息無規律的的生活給他帶來了一生的富貴病-糖尿病。在他低頭進行技術嫻熟的胰島素注射時,他可想到何時向自己的剩男身份告別?
小張,過去經常看到他伏在電腦上找單身漢們的合住信息,以節省住宿開支。這些年,為了應付讀書、工廠流水線上包裝活路和賭場發牌員等各種生活變動,他從這個城市的東西兩邊來回穿梭搬家,也把自己搬成了資深剩男。與一幫單身漢們合住多年,不知他是否還如當初一樣,心情怡然自得?
小劉,在工廠開著叉車。國內離異無孩,單身經年。幾次三番的相親,如今已傷不起,不願再談結婚。但又渴望有一位小孩。一為有伴,二為侍老。“我會全身心地愛這個孩子”,他說,望著逝去的雲彩。但願他美夢成真。小道消息說,他想找個代母生孩子。
小方,奮鬥經年,終於將注冊會記師攬身,卻攬不住歲月。雲英未嫁多年,如今發展到害怕一人獨處,專門要與有小孩的年輕夫婦SHARE門戶,才覺身心安泰。黃昏關起門來,小孩的吵鬧聲,男人的大嗓門,人氣陽氣飯菜香味俱在不遠處飄浮。這一股人間煙火氣,似一顆定心神針,能讓她一夜無夢到天亮。可憐她偏有一顆執著心,不能象佛教徒一樣放下。收人和年齡的兩道指標,聯合築就她的愛情底線,在異國他鄉的大環境下,也把自己抵入被愛情遺忘的角落。
三十歲的大姑娘小田,在一次聚會中為一位二十歲的讀書郎意迷情亂。看著女兒的年紀蹭蹭蹭地往上串,憂心如焚的父母也就睜一眼閉一眼,隻是心中忐忑不安地想:讀書郎的父母一旦知道真情,會不會橫加幹涉?
……
與這些移民後的剩男剩女相遇,使我突然意識到,故國一向令人詬病的民風和社會風氣,原來還有許多淳樸善良可愛之處。如果置身於我們老祖宗喜歡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文化環境裏,遊走在故國的人事和社會結構間,不管你願不願意,在婚嫁這件事上,你早晚會享受以你為主人翁的盛景。不僅親戚朋友一齊打頭陣賺吆喝,還有七姑八婆察顏觀色當紅娘,婦女會工會乃至軍民一家親等社會群體也會相機而動插上一手相助,更有婚姻介紹所跟著農貿市場一起開到你家後院,承諾給你三天兩頭相親的機會。即使你自己,不管是被形勢所逼或是被年齡枉催,剩男剩女的名號似緊箍咒,也讓你不得不卯足勁兒,走馬燈似地去上演相親戲碼,哪管是刮風下雨還是月上柳梢頭。給了你如此盛大的機會,再沒心沒肺地晃蕩的人,眼睛鼻子也終有對上號的,到時候“雲想衣裳花想容”,同學朋友同事鄰居七大姑八大姨九大碗氣焰騰騰地上門賀喜,隻是早早晚晚的事。落到後來,真真當上剩男剩女,眼睜睜看著最後一班愛情地鐵離去的,已所剩無幾。
而到了在這裏,WHO CARES? 在自由社會,連剩男剩女的這頂冠冕都意味著褻瀆。那麽,你要老姑獨處,或寡人萬年,悉聽尊便!
隱身於人種混雜的市井間,藏暱於私事不相問和自由萬歲的民俗裏,剩男剩女的事淪為”PRIVACY“, 旁人自然無從妄評,自由社會也隻作壁上觀,一點嬰兒牛奶金就像酒幡一樣矗在那裏,願不願聽召喚是你自由的選擇。這種社會關注移民的,更多的是他們的工作和收人狀況。至於個人的婚姻和家庭,社會和政府機構關心的,隻是一籮筐的統計數字。目的? 為了社會學上的趨勢分析。
即使本族人,異國生活的不易,也使得大家各為生存奔忙,聚散無常,不少人已騰不出更多時間精力,熱捧著一顆心來當紅娘了。或者,從根本上說,已為這個社會流風所襲,不願對人家私人事務多加置咀了。
民風和社會風氣突兀一變。在這樣的社會裏,剩男剩女店名招牌已經連根拔掉,統統讓自由之風相攜而去。剩男剩女問題,天生與這種社會無涉。你珍不珍藏為一家隱私,WHO CARES?
總而言之,我們的婚姻環境,已經也被一架飛機徹底置換了。從一個向往“宜室宜家”的社會,到這個婚姻各取所便的社會。我們的婚姻基礎,已經被這個社會的文化海洋滌蕩著,無聲無息地侵泡著。
即使你仍然受著我們古老文明的牽動,“情動於中而形於外“,為個人婚姻大事積極奔走呼號,象我過去的同事小朱姑娘一樣,廣托良媒,但到了此處,在第一代移民異族通婚率仍然極低,本族年齡相若的姑娘小夥資源稀缺的情況下,也須及時作好廣種薄收的心理準備。留給花好月圓的機會本來就不多了,英雄無用武之地,難怪一位剩男小唐開玩笑說,“要是今天走在大街上,被人拉回家當女婿,我也心甘情願。”
你以為在線約會或者回國相親有多麽浪漫嗎?誰能保證暗渡陣倉的橋段不會老套地上演? 何況,移民有移民的難處,生存的壓力和求發展帶來的時間空間擠壓,不僅使得社交機會相應遞減,也使得人們的愛情觀染上了現實色彩。更諷刺的是,全心全意在異國謀生存求發展的境況,有時也會給人帶來心理副作用:
麻痹愛情的緊迫感和使命感。還記得“得之東隅,失之桑榆”的成語嗎?
這些現實,凡此種種, 移民小馬小李小張小劉小方們正處境尷尬地麵臨著。
我們老祖宗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知這些剩男剩女, 在異國的一輪圓月下,是否依然還有“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的那份凝眸? 是否還沉浸在“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那種牽掛?。
我們的文化裏,一隻天空落隊單飛的孤雁,會讓我們的眼裏掠過一絲淒惶。異國的天空,不應該成為這些剩男剩女單飛的場所,夢斷的地方。
一路飛翔,不顧千山萬水,本來就是為了美好的藍天,和遠方落腳的蘆葦蕩。
隻是良人佳偶,眾裏尋他千百度,你在哪裏?
在國內整裝待發的單身男女們,ARE YOU READY ?
有一字,應舐犢,不應舔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