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泛著土色,在陽光下漣漪。班長組織男同學跑到附近的村裏借了喂豬桶和鏟子。三四人一組,塞進喂豬桶,歪歪扭扭地在湖中前進。有的在原地轉著圈,有的不幸地泡到水裏。她和班長一組,也不知這本事是班長是從哪兒學來的,前進地很順利。如果在古代﹐班長也許會被稱為某某才子。他或許不會穿這樣的舊襯衫和破軍褲﹐也不會剃這種傻乎乎的小平頭。如果在舊上海﹐班長說不定會是大資本家的公子穿著西裝﹐帶領帶﹐開小汽車。想到這兒﹐她撲哧的笑了﹐公子現在正坐在喂豬桶裡用鏟子左一劃右一劃。
她好好的端詳班長﹐他的眼睛烏黑﹐鼻梁筆挺﹐臉長的很嚴峻﹐就象身後的山。班長見她看著自己﹐就調皮的對她眨了眨眼。到岸了﹐班裡的同學都沖著他們笑。她的臉燙得象小暖爐似的﹐班長卻若無其事地爬上一塊石頭﹐大聲說﹕“同學們﹗爬到山頂就能看到了﹗革命尚未成功﹐同誌還須努力。” 說罷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向山頂前進。
沒見過那麼陡的山。爬不上去﹐班長就組織大家剷小土堆來墊腳。懸崖上女生們嚇得直叫。班長就爬左爬右把大夥兒象香腸似的串起來。有些男生嚇得膝蓋哆嗦不停﹐又不敢支聲。唉﹐真難為這些文弱書生了。
荒蕪的山﹐沒有生命氣息。淩亂的石頭就象這亂世﹐不時地打擊前進的信心。
“班長要帶我們看什麼呀﹖值得這樣豁出命來嗎﹖ ”有些女同學嘟囔著。 隻聽見墊後的班長興奮地大喊﹕ “快到了﹗快到了﹗”
前麵的同學傳來一陣陣驚嘆。 “是什麼﹖是什麼如此驚人得美麗﹖ ” 她的心撲撲地跳著﹐再努力地一步。。看到了﹐看到了﹗大家歡呼﹐大家流淚。看到了嗎﹖那漫山遍野的白杜鵑。一行風塵仆仆的學子在山頂相擁,看著整 整一山穀的白杜鵑。晶瑩剔透﹐柔嫩的白杜鵑舒展在這廣闊天地。她想跳下去﹐擁抱它們。輕輕告訴它們一路的艱辛。她想把這一片白色世界永永遠遠地藏在記憶 裏。記得它們白得象雪﹐白得象雲﹐襯著藍天﹐迎著太陽躲在荒涼的山群中。把這份美麗刻在心版上吧﹐一輩子也不忘記。深深吸一口氣﹐那就是生命﹐那就是自由 ﹐那就是青春的氣息。
班長走到她旁邊輕聲問﹐“你出了校園還會記得這裏的白杜鵑嗎﹖”**
“後來呢?” 我追問。“沒有後來。” 她捋了捋發梢, “畢業以後他去了研究院,我也回到上海。諾,這個紮辮子的高個現在是作家了。SARS之後她寫了些關於醫生的小說﹐現在可有名了。她以前最喜歡開別人玩笑﹐總是搶我的柿子吃。這個,瘦瘦的就是山西興縣,他現在都成了科學院副院長了。”
我好奇地看著。
“他工筆畫牡丹花得特別的好。畢業那年他生肝炎﹐差點死了。要不是我們陳老師瞞著人家讓他進科學院早就沒命了。”
“那班長呢?”我還是堅持繞著她。“噢,他十幾年前就死了。客死他鄉。聽說他八幾年那會兒成立研究院﹐他去日本招攬人才﹐不知怎的﹐受傷了。那還不是最慘的。本來輸點兒血﹐縫幾針就沒事兒了。誰知那血有問題。陳老師那時告訴我是血液病﹐全身的免疫係統出了問題。現在想想﹐是艾滋吧。”
“啊?!”我看著舊照片裏臉上透著笑的這些青春少年。那麽堅信,再多走幾步,付出多一些的努力就可以看到白杜鵑。走著從老鄉那裏打聽來的古河道,一片隻在聽聞中的白杜鵑。“有些人太完美,是不應該變老的。” 她看著照片喃喃地說。
照片裏他微微笑著。他的生命像山穀裏的白杜鵑在濕潤溫暖的盆地中生長得那麼茂盛,斷然美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