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但很乾淨。太乾淨了﹐收拾得象沒有人住似的﹐一點雜亂的東西都沒有。舊式的紅木傢具擠在這狹小的房間裡﹐顯得死氣沉沉的。蕭秀不知怎麼的﹐有些不安。漣姨轉過頭 看著蕭秀﹐嘴角露出一絲笑。曙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撒在深紅的緞子旗袍上﹐又印到她的臉上。淡淡的笑籠罩著深紅的光﹐看起來煞是瑰麗。
“來，我有樣東西要送給你。。這個白玉蘭別針呢是象牙做的。你白﹐別了一定好看的。” 說著就摘下別針要給蕭秀帶上。 “不。。。不可以的連姨。這個那麼貴重應該給。。雲梵姐姐的。”
蕭秀的不安已經纏住了她的手﹐讓它們有一點微微發抖。雖然企圖推開詠漣姨的手﹐那朵白玉蘭還是含苞欲放地依偎在蕭秀的胸口了。
“收下吧﹐雲梵不能帶這個。你別上好看。去上課吧﹐別遲到了。”
漣姨美麗的眼睛看著蕭秀﹐可卻好像又沒有看到她。空洞的眼神﹐蒼白的臉又是格外慘淡。”還有﹐這封信你帶著﹐晚上幫我給雲祥好嗎﹖” 蕭秀點了點頭。她是很樂意幫詠漣姨做一點事的。隻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她送信給雲祥哥哥。
“一定送到。”詠漣姨叮囑她。蕭秀發現詠漣姨的手也在發抖。她也不安嗎﹖為什麼不安呢﹖
那天蕭秀放學回家，弄堂裡已經亂套了。看熱鬧的裏一層外一層地把弄堂擠得象菜市場似的。有的在大呼小叫﹐有的竊竊私語﹐擁攘中還不時的夾雜著幾聲幹嚎和哭 泣。蕭秀惶恐地睜大眼睛，腦海裏閃過無數畫麵。著火了？生病了？有人死了？人群似乎在她身邊旋轉。重迭的人影在她的眼前晃。重迭的聲音﹐在她耳邊。交雜的 ﹐混亂的。
她死了她死了﹐自殺了﹐被小老婆逼死的﹐她死了。。
一種不詳的感覺籠罩著蕭秀。她抓住胸前的白玉蘭。冰冷的象牙枕著她狂跳的心。又忽然神經質地抓住口袋﹐好像裡麵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把殺人的刀。蕭秀害怕得哭 了起來﹐她覺得自己一定做錯了什麼。蕭秀可能在人群裡站了很久﹐後來好像是媽媽把她拉回家的。那晚在餐桌旁﹐蕭秀直掉眼淚。仿彿還聽見爸爸媽媽也在嘆氣﹐ 說一些詠漣真是命苦之類的話。
晚上混暗混暗的﹐路燈亮了﹐蕭秀還是坐在窗前發獃。很晚了﹐弄堂盡頭走出來一個人影。底著頭﹐修長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好長。是雲祥哥哥﹐蕭秀一看就知道。她太 熟悉他的身影了。他身後的影子被路燈拉成好多個。淡淡的﹐不象他的影子﹐反而象他的魂。蕭秀想起口袋裡的信﹐便沖下樓向他奔去。不能讓他走過弄堂口﹐在蕭秀心裡，如果他走過弄堂口，她就再也追不上他了。外麵很冷﹐也很靜。蕭秀隻能聽見自己嗒﹐嗒﹐嗒的腳步聲﹐還有急促的呼吸。冷空氣吸進肺裡讓她呼吸得更快了﹐還有不正常的尖喘。雲祥走得很慢﹐蕭秀跑到他身後﹐直愣愣地停住了。
雲祥傳過身﹐盯著她看。他俊秀的臉從毫無表情﹐到關注﹐到憤怒﹐到幾乎瘋狂﹐隻用了一分鐘。蕭秀卻看到了每個細節。他的臉從漣姨一樣的蒼白變成關公紅。血管從他額頭和脖子上暴出來﹐伸手抓住蕭秀胸前的白玉蘭別針就企圖把它硬扯下來。蕭袖惶恐地看著他從受傷的天使變成一隻咆哮的野獸。他眼睛充滿血絲﹐幾乎有殺意。他狂叫著﹕你怎麼會有這個﹖這是我媽的。你這個小偷﹐騙子。你給我﹗還給我﹗
蕭秀哭得快散了。他弄疼了她。隻看見爸爸沖過來了﹐對著雲祥就是一拳。弄堂裡好多燈都亮了﹐還有人探出頭來看。雲祥被打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可他把更多的血咽了下去。爸爸指著雲祥﹐象是要罵他﹐可最終卻沒有。因為雲梵跑出來了﹐抱著她的哥哥直哭。爸爸拉著蕭秀就往家裡走。蕭秀嗚咽著回頭看那兄妹倆。雲梵真瘦啊﹐淚把她的衣服都打濕了。雲祥手裡緊緊拽著那別針。尖尖的別針刺破了他的手﹐流出血來。蕭秀掙脫爸爸的手﹐跑到他們麵前掏出口袋裡折起的信丟在雲祥身上。不等雲祥說話便頭也不回地跑回家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