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燕折進樹林,沿著冰封的小河往前走。冷的全身都麻木了。齊踝靴也進了雪,化成水又結了冰。心越來越冷,直到不再痛了。
用毯子裹著下身,上身倒穿著紙做的上衣套,藍燕穿著襪子在候醫室裏等著。有些冷。身邊一 些黑黑白白的人。一個又高有時尚的白人女郎。一個像是印度車上剛下來的印度阿媽。一個像是土著人,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一個像是大陸來的富婆,約莫四十來 歲。診所的護士忙碌又處事不驚,像一個正常的醫生診所。但門口如此秘密,又是攝像頭,又是三道大鎖。手機不能用,證件要沒收。藍燕異常得平靜,隨手翻著過 期的時尚雜誌。
”yan,lan“ 護士來叫了。藍燕不舍地放下看了一半的雜誌,和包裹著老暖和的毛毯,戰戰兢兢地跟著走了進去。接下來,藍燕不知道是怎麽過去的。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雙腳踩在分開的腳踏上。醫生的聲音很沉靜,手術工具很可怕。藍燕瞟了一眼,趕緊把眼睛閉上。
走出來,肚子有些酸痛。躺在休息的躺椅上。旁邊那個中國女人在哭泣。有那麽傷心嗎,藍燕冷眼看著。那個女人看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抽搐地上氣不接下氣。藍燕躺著,喝一紙杯溫水,確實有些虛弱的感覺。旁邊黑人護士問,怎麽回去?有人來接你嗎?
“I’m taking the subway。”藍燕小聲說。身邊的中年婦女哭得不行,護士叫來了她翻譯。用中文勸著她,似乎就平靜了。
藍燕靠在地鐵的鐵杠邊,好擠沒人讓座,又不是孕婦。藍燕忽然好想見博文,錯過了自己的站,往博文的學院去。
從e-mail 查了博文寄給她的課程表,藍燕在教室外的走廊找了個座等博文下課。肚子酸酸的,呼吸有些虛。藍燕靠在牆邊。不知等了多久,教室裏湧出人來。藍燕睜大眼張 望,找自己熟悉的身影。博文一如往常,身邊一群女孩,談笑風生地走出來。藍燕忽然覺得自己肮髒渺小,像一隻蛆。可眼見博文要走遠了。“博文” 藍燕叫不大聲。
“博文” 藍燕急速站起來。
“博文” 藍燕失去了知覺。
鍾博文背後似乎聽見自己的名字。轉身周圍已嘩然。藍燕倒在地上。接下來的幾分鍾,博文似乎失去了真實感。他撥開人群衝過去。他大聲喚她的名字。他抱著她狂奔,心裏一陣一陣的痛。
學校診所人很多,好多同學幫他護航。藍燕在他懷裏喊著,博文,博文。 博文不顧一切地衝到前麵,她剛昏倒了,需要馬上看醫生。
在藍燕破舊的公寓裏,博文靠在牆邊低聲哭泣。他不想吵醒睡下的藍燕。他大口大口地吸氣, 心口一陣一陣的痛,每次呼吸都痛。眼淚止不住,不知是憤怒,委屈,還是心疼。看著睡下的藍燕他想問,為什麽你不問我,要不要這個孩子。他想問,你為什麽要 一個人這樣做。他想問,是個男孩還是女孩?他想問,疼嗎?
他想衝到天上去大罵耶穌上帝如來佛,為什麽讓這樣的事發生。他又想使勁捶牆,敲破所有在他眼前的東西。他想讓人狠狠地揍自己一頓,為自己做下的孽。他想起老爸的聲音,淡掉淡掉。。
最終,博文走進藍燕的臥室,躺在她身邊。“我知道什麽叫傷心得心都痛,每次呼吸都痛了。” 博文抱緊身邊的她,要痛,就讓它痛個徹底吧。博文抱著藍燕,拽著她的衣角不願意鬆開手。要是故事止在我們第一次相擁的那一刻是多麽美好簡單,簡直就是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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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文滿臉都是淚,頭發都濕了。睜開眼,躺在漆黑的夜空下。流星如眼淚般劃過天空。他的手,緊緊拽著身旁女孩的衣角。而那個女孩也正巴巴看著他。是你嗎?女孩的臉,熟悉又陌生。溫哥華的夜,空氣濕潤怡人,臉上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夢裏痛心漸漸淡去,但似乎女孩知道夢裏的一切。
藍燕看著身邊這個男孩。一張孩子氣的臉,和夢裏的一樣。男孩拽著她,不願鬆手。在他眼裏看到火熱的愛,憂鬱的情。兩個人似乎同從夢裏攜手走出來。夢裏,愛得真切,痛得徹骨。藍燕悄悄拉了拉自己的大衣。男孩鬆手了。
“對,對不起。借你的毯子子躺下就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好真實的夢。” 博文想起夢裏所發生的,臉上火辣辣的。不知是羞愧,還是激動。
“沒關係,都睡著了。我也做了一個夢。” 藍燕想著,夢裏的事情真會發生在我們之間嗎?
“鍾博文,生物科學係。” 博文猶豫了一會,終於伸出手。若是能預知感情的苦果,還敢往前走嗎?
“藍燕,天體物理。很晚了,我該走了。” 藍燕開始折起地上的毯子,臉上似乎有一絲歉意。若真是這樣揪心的感情,還是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