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辦公室裏已經沒有人了,安可還沒有走。琅牡走過安可的背後,拿了剛打印的文件。他的辦公室裏就有打印機,但他要有個走近安可的理由。靜靜的辦公室,隻有空調的風扇聲,還有安可在飲泣。發生什麽事了?琅牡灰綠的眼裏點燃了一朵黃色的火種。他疾步走到安可的背後,哭聲嘎然而止。安可驚恐地站了起來,滿臉通紅,眼淚花了眼妝,已經哭了很久。或許站起來太快,安可暈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讓琅牡措手不及。安可狼狽極了,捂著臉推開琅牡。“你走開。。”
琅牡雖然不喜歡女人哭,但是安慰哭泣的女人還是很有辦法的。他找來了kleenex,一塊熱毛巾,然後一杯熱茶。“我送你回家。”琅牡說。
“不!我不回去。”安可有些歇斯底裏,卻馬上意識到自己失態,又轉身嚶嚶哭起來。
“那好,擦幹眼淚,我帶你去酒吧喝酒。”琅牡摟住安可的肩,夾起安可的包,幫安可披上大衣。
安可蹉跎著腳步,有一些擔憂,但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那就去喝酒吧。
幾杯琅牡在酒保耳朵邊耳語指導的花腔雞尾酒後,安可開始笑了。琅牡說了他所知道的所有幹淨的笑話。安可指著他笑說,“你說中文字正腔圓,可最終還是暴露自己是個老外。”琅牡微微一笑,“我在每個文化中都是個老外,但我穿梭自由。”
安可說了很多話,有英文,有中文,語無倫次,又哭又笑。琅牡很認真地聽著,好像是安可進了丈夫的工作室。看到了丈夫和前妻的一封封含情脈脈的郵件。
“你說,你說,你這個情場高手。是我是小三,還是她是小三?是我破壞他們的感情,還是她破壞我的婚姻?”安可嗆在sunshine tequila上,琅牡輕輕地撫著她的背。
小三?琅牡對這個詞沒有什麽感覺。自己有過小三,小四。也做過別人的小三,小四,小五。小三是個先來後到的概念嗎?還是感情最深的為第一?那自己對於安可是什麽?
安可醉了,倒在琅牡的肩上。琅牡用自己的大衣裹著安可為她擋風,放下跑車椅背,讓安可睡下。抓住方向盤猶豫了很久。去哪兒?琅牡的心久違地像跑嗎馬燈一樣狂轉。最後還是決定開往自己的家。那麽多年,琅牡還沒有帶回過一個不省人事的女人。他總習慣有個美女靠著他,拉著她,參觀他這個更像五星級酒店的家。琅牡給安可擦了擦臉,放在自己的床上。按照電影的劇情,安可醒來是不是該恨他?
他給安可留了一些電器的用法和一係列指示,開著他的跑車踏著黑夜開往安省北部一個內湖的小屋。好久沒有去看Thomas了。
安可醒來時,已經是下午。陽光灑進loft的大窗戶,可以翻跟頭的大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富有設計感的家具讓安可覺得睡在雜誌的照片裏。起身,頭暈暈的,安可的雙腳落在世界上最柔軟的毛毯上。軟得像是動物的肚子,安可很不習慣。悠悠晃晃地找洗手間,水池邊一個輕便的頭等艙梳洗包。 梳洗完畢,安可開始回想起昨天所發生的事情。左看右探地找一個身影,發現桌子上有自己的包和手機。手機一閃一閃地示意。
琅牡的留言中說已經為安可請了三天假。自己也到安省北部幾天。也讓秘書通知了安可家裏,說有緊急業務,安排安可出差一個禮拜。衣櫃裏有一些T恤,安可可以挑著穿。廚房的吧桌上有一張信用卡和一些外賣送食的菜單,因為琅牡家裏沒有任何食物。安可挑著眉毛打開巨大的衣櫃,發現裏麵整齊地放滿了各種高級定製。心裏暗暗好笑,你以為自己是偉大的蓋茨比嗎?記得有幾次琅牡穿著亮色的襯衫來上班,安可隻是撇了他一眼就被他察覺,說了第一句中 文:”你隻見過在costco買衣服的男人嗎?“ 氣得安可滿眼冒金星。
安可打開冰箱,發現開錯了,原來是個保溫酒櫃。轉身才看見一個雙門和廚房成套的巨大冰箱。這麽大的冰箱裏就能沒有食物?打開冰箱大門,裏麵隻有酒和各種飲料。打開冰庫,裏麵居然放著一疊疊牛仔褲。什麽亂七八糟的。安可都快餓暈了。看到counter上有一些水果就拔了一根香蕉吃。然後把另一根香蕉撥皮切好了,放進碗裏,凍進冰箱。毫不客氣地放在那一疊疊牛仔褲上。
填飽肚子後,安可到琅牡熱帶雨林式的浴室洗了個澡。洗了自己的衣服,準備早一些回家。就說,自己安排妥了業務,提早回來了。安可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沒有人接。安可有些擔心了,一家子去哪兒了?拿起琅牡留下的鑰匙和security密碼,安可才發現車在公司裏。周轉了兩個小時,安可才回到家中。
家裏沒有人。打丈夫的手機也不開機。Sam and Eric的很多衣服和玩具也不見了。安可衝進丈夫的工作室,希望查找一些線索。Outlook裏,三張去紐約的e-ticket。丈夫每次出差都會三四天不打電話的。或許,他正好也要出差,既然我也不在就隻能帶孩子一起走了。安可雖然期盼是這樣,但卻知道這個幾率很小。安可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早上,終於等到了丈夫的電話,和兒子們的聲音。“你在哪裏出差?什麽時候回來?”安可極力掩飾自己沙啞的聲音。
“我帶著Sam and Eric 在紐約。”
在丈夫這裏,安可的靈牙俐嘴都不知道哪裏去了。她甚至不敢問清楚為什麽。安可頭皮發麻,仔細讀了丈夫和前妻之間的所有郵件。買了機票,趕往紐約。她東奔西走,到處打聽。最終看見的,是一個病床上的微弱的女人。丈夫抱著已長大好多的女兒,安可的兩個兒子縮在牆角的沙發椅上睡著了。
丈夫提起很疲憊的眼神,站起來拉著安可走出醫院。
“醫生說她患了Crohn’s disease,不能醫治。我懇求你,放了我,讓我能夠陪她走完最後一段路。”
安可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但她沒有。或許另一個世界的另一個自己可以盡情地悲嚎坐地撒潑。可是現在的自己隻是忍住欲墜的眼淚,用最後的自尊撐起自己的下巴。 輕聲叫起兩個兒子,悄悄離開他們用苦情編織的三人世界。其實安可有一些解脫,因為九年的煎熬,今天有了一個答案。
倪安可,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