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時候,亞裔和印裔很容易混在一起玩。不知是地域接近還是文化接近的關係。可能印度同學更性感時髦一些,而亞裔孩子在高中時代更多地是瘦小的孩子樣。印度同學也會更鬧更囂張一些,而亞裔同學喜歡圍一圈,竊竊搓搓地說著粵語或者國語。
有時也會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印度同學和某些亞裔同學特別和得來,更多是當地的香蕉椰子。曾傳到卡儂耳朵裏,Kelly說她不像香蕉更像隻梅子。外表玲瓏可愛,入口卻又酸又澀,但到了心裏卻是溫潤的甜味。卡儂一翻眼,“那他就像羅望子,外表像屎,裏麵象爛屎。”也不知這段話有沒有傳回Kelly的耳朵。
卡儂總喜歡咄咄逼人,在感情上占上風。其實,像個梅子也沒什麽不好。卡儂最溫柔聰慧理性的因該就是她的文字。 這種熟慮過的字裏行間,過早的成熟,過早的透徹。
這樣的文字,讓Kelly的思緒完全依戀於她。她的每一個字,讓他釋放,讓他遊蕩,讓他思考所有的不可能。他必須告訴她自己所有思想上的衝擊,靈魂的探索,和短暫的叛逆。卡儂思想的跳躍象鑰匙一樣開了禁錮他的大門。而他自己清楚地,自願地,走了回去。那是他的家,他的根,他的過去與未來。
在大學三年級時,Kelly 暑期回到印度隨著自己的叔叔伯伯們熟悉他們的業務。回到久違的故土,一切那麽熟悉又陌生。自己北美的外殼一點一點地被炎熱潮濕的空氣融掉,直到自己回到赤腳蕩在樹上玩耍的孩童摸樣。隻有卡儂,這個異國的卡儂,在現實裏不存在,卻牢牢釘在自己腦海裏的卡儂一點都沒有變。
Kelly不知道卡儂是否對他同樣依戀還是拿他當練筆。在孟買的日子裏Kelly不停地寫著,畫著,仿佛是寫給這個世界上另一個自己。他寫出雜亂和恬靜並存的印度,智慧與蒙昧並存的印度。從他的記憶,到他的想象,到每一天遇到的現實。
在飛往德裏的途中Kelly的行李丟失了,在公司附近的小店裏Kelly找到了同樣品牌的洗發水牙膏剃須膏便買來用。在往頭上身上抹的一霎那,感覺怪味撲鼻。完全不是自己習慣的味道。在信裏他說:“據說這些偽造產品都是從中國進口的。”
有幾次Kelly剪下報紙,中國進口的假雞蛋和毒奶粉也危害到了印度大陸的各個國家。“他們為什麽這樣做?”他的信裏寫著困惑。
卡儂並不能回答這些疑問。雖然她極力為國人辯解,但最終隻是選擇了沉默。有些話題,隻容得中國人評論。有些疑問,已成了指控。卡儂開始反感Kelly信中的高大光榮正確。隻想一一指出印度的落後貧窮愚昧暴虐來出這口氣。如何才能解釋她所理解的中國。博大精深,亦雜亂無章。這個大千世界有驚世駭俗醜陋,也有人暖情長。中國是個充滿矛盾的文化。它傳統固執又包容善變。它翻天蹈海地變化,卻又是翻來覆去的輪回。而卡儂更是感覺到,在Kelly心裏深處有被時間凝固的那一部分。不知是高貴還是蒙昧,傳統還是固執的靈魂。“我們兩個民族,離得那麽近。又那麽相像。互不了解,不是很可惜嗎?”Kelly信裏說。
“可是讓我說給你聽,實在是太難了。”
天將暗,卡儂和Kelly往停泊獨木舟的海灘走去。 在密林裏,光線已有些暗。卡儂心裏緊張,借勢抓住Kelly的手臂。開始滔滔不絕地跟Kelly講自己的生活,似乎多一些笑聲和說話聲便能驅趕黑暗。說到寶貝娟娟,卡儂更是停不下來。說她多麽伶牙俐齒,如何會甜言蜜語。“想不想要一個?”卡儂笑問。
“我們兩嗎?我們的孩子會很漂亮。繼承我的眼睛,你的頭發,我的身高,你的膚色。”Kelly挽著她。
“也有可能會很醜,繼承我的眼睛,你的頭發,我的身高,你的膚色。”卡儂張大眼睛,伸手拍了拍Kelly的光腦瓜。
Kelly也瞪起眼,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禁笑出聲來,蕩漾在漸暗的樹林裏。
“不管怎麽樣,她會很聰明。”卡儂一聲歎息般的聲音。
走回停泊獨木舟的海灘。漂在海島周圍,卡儂和Kelly看著遠方的霞光。那種好像伸手就能捕捉到的彩雲,用力去采,獨木舟便會失去平衡,倒進海裏。不遠處,劃來一葉土著木舟。一位土著女子披著一頭烏黑長發悠悠緩緩地劃過。她似乎哼著一首簡單古老的歌,一首連係萬物的曲調。卡儂閉上雙眼,沉浸在天水之間。這個被奪去文化的民族,命運是不幸的,生活是否簡單了? 而我們,我們這兩個複雜無比的文化,隻有包上北美的文化外殼才能融洽相處。
“卡儂,你說你要離婚。難道你不想為了你的娟娟保全你的婚姻嗎?” Kelly忽然問,讓卡儂措手不及。
“沒有愛的婚姻,值得維持嗎?”
“你結婚,最後又有多少是為了愛情,多少是為了要一個婚姻?”這個人,總會說出一些從他的邏輯無懈可擊卻聽起來那麽不入耳的話語。卡儂被他說得有些驚愕。隻是呆坐在海水上,許久。
忽然卡儂如夢驚醒,“我的車呢?!”Kelly被她一驚一乍嚇得獨木舟搖晃了幾下。“什麽車?”“Tom 的大奔。今天早上我們在陽台時候怎麽沒有看見? 你記得嗎?”
“不記得有車。”Kelly搖頭,努力回想著,“上一次看到是你擋我去路的時候。”
“怎麽會不見了?被人偷走了?”卡儂急得死命地往回劃。這輛Tom的寶貝怎麽會失蹤的。
“小心一些,不要太著急。”Kelly在後叫著,“這個小地方也藏不了大奔。”
“他們可以開到溫哥華去賣掉或者別的城鎮啊。”卡儂還是稀裏嘩啦地使勁劃著。到了岸邊,卡儂的手臂已經虛脫,也不顧獨木舟和Kelly,趕緊往別墅奔去。踢踏踢踏地狂奔,也不知是著急害怕什麽。
到了門口,大奔停在那裏。煙囪裏冒著炊煙,空氣裏彌漫著中國菜的味道。 Tom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