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鄰居(下)

(2014-11-27 19:50:35) 下一個

    之後的幾個晚上,她總是和一個男人進出。 不,是不同的男人。 他們的嗓音不同,說話的腔調也不同。 有時她是喝醉酒回家,打情罵俏地黏著腕上的男人。 另一個腕上,總是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子。我總在門口從貓眼想企圖看她的樣子,我越發像一個偷窺癖了。 那些男人似乎都對她愛不釋手,從樓梯口總能看見他們的 手不停在她身上遊走。 她卻總是愉悅地舉起手上的名牌購物袋。我把臉貼在門上,從貓眼往外看,即不屑,又嫉妒。拽著自己棉睡衣的衣角,踩著已破舊的毛絨拖鞋底,腦子裏翻滾著對她 的各種惡毒標簽。殊不知我的門上,已經有了一個油膩的臉形。

    可是我還是看不清她的樣子。 她長長的頭發總是掛在臉邊,而那些男人總會在樓梯口掛在她的唇上。 我總是看不清她的臉。 但至少我可以斷定,她是個亞洲人。我企圖跟管理員打聽她,並且一定要他幫我換了走廊的燈泡。 都快五個月了,我都忍無可忍了。

    是啊,我失業也五個多月,我失戀也快五個月了。我靠著門,閉上眼睛。 我在幹什麽?我為什麽不好好找工作找出路找男朋友,而是站在這裏企圖偷窺我的鄰居? 可是我的好奇心,嚼著我,我滿腦子是她。 她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我的心裏總有些羨慕。 她至少很美很性感。 那些男人總是臉朝向她,好像目光一秒都不想離開。 她居然可以穿過膝高筒靴,短褲,背心。 有時她穿著繃帶裙,有時貼身牛仔褲。  我好像跟那些男人一樣對她癡迷。 而我, 一無是處。從國內閨蜜的口中得知,我的前男友早已在國內有了新女友。 我已被蒙在鼓裏好久。 一切都不順 ,我都不敢和家裏打電話。我該說什麽,報告什麽,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隔壁,又傳來吵鬧聲。甚至,東西摔碎的聲音。 我緊張地衝出門去。 這次,我該不該報警? 隻見門開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閃出來,快步跑過,衝到樓梯。 從眼角,我看見他的臉被抓破了。 我回頭看著門口。 我看見她,背對著光。那個已經很熟悉的身影。 我走上前去,她的輪廓在我眼中越來越清晰。 她站在那裏看著我,看著我穿著棉布長褲和長袖睡衣。 我看著她,見她用手緊緊抓住門框。她好像氣很喘,肩膀一起一伏。 我緩緩向她走近,她沒有關門,也是看著我。 我看見她嘴角有血跡,左眼已有了淤青。 身後的房間,亂得象有過一場戰爭。 我走近,我的眼睛不敢離開她的眼睛。 那慵懶無所謂的眼神。那雙如動物般的熟悉眼睛。我們臉對臉,我們早已熟識。

    她是我。她是那個瘋狂的我。 她做出我所有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念頭。那個非理智,欲望的我。 她做所有我不敢做,也不因該做的事情。 她是我所有的衝動, 她是我所有按耐住的寂寞,激情,暴力,頹廢。 我輕輕和她打招呼,她對我也用嘴角微微一笑。 我忍不住伸手要去摸那張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這是真實的嗎?她忽然退後,把門砰得一關。撞到我的鼻子上。我木木地向我的房間走去。抽搐著滿是血腥的鼻子。 我用袖子輕輕抹去。袖子上,一灘紅色的血跡。走廊裏的燈開始忽閃忽閃。我抬頭,看著燈,也為了不讓血滴到衣服上。我聽見身後她的嘶喊。眼前閃過她的臉,好像印在我的瞳孔上。不,是我的臉。我看見了她身後的房間裏那條滿是血跡的紅圍巾。 我可以看見她的桌上地上擺放的紅酒瓶。 我看見她的廚房裏一盤盤的曲奇餅。 她做著和我一模一樣的事情,但少了些理智,多了瘋狂。把我的痛苦哀怨不滿發揮到了極致。

    忽然,走廊裏的燈亮了。亮得晃眼。我不得不低頭閉眼,並捏緊鼻子止血。我沒有流眼淚,也沒有驚恐失措。我慶幸,慶幸這世界上有另一個我,把我的所有不堪發揮 到淋漓精致。我終於開始整理我的房間,掃地,洗碗,吸塵,彈灰,消毒。 做一切我該做卻沒有做的事情。 我再投幾分簡曆。仔細盤算我的存款和支出。 終 有一日,我接到了人事部的通知,我有工作了,我搬離那個公寓,做回衣著靚麗的白領。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知道,就在那裏,一扇緊閉的門背後,有另一個我。 那一個,活出我所有瘋狂頹廢毀滅念頭的自己。 一個總在我眼前一閃而過,模糊不清的身影。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心裏的魔鬼住在哪裏。 而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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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一目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木子臨風' 的評論 : 謝謝,我看看能不能修改。
木子臨風 回複 悄悄話 下半部分構思巧妙,異峰突起,盡管過渡有點突兀,但主題很有回味。欣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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