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後,我搬進了地鐵末端附近的公寓。 房子很舊,但交通方便。我賣了車也可以去downtown麵試找工作。小樓的外牆上爬著各種藤類,地上總有些積水。走廊裏昏暗,有一股黴臭和晚飯混合的味 道。 天花板上的燈忽閃忽閃,象隨時都要滅了。 我的房間在最高層四樓,靠樓梯最近。 向右拐是一條走廊,有三個單元。爬樓梯很累,就當是鍛煉減肥。樓下住著一些老人,抖抖嗖嗖地拄著拐棍。還有些不知是東歐還是中東來的年輕家庭。那些孩子讓 公寓總算有些生氣。 搬來多日,我還未遇見過我四樓的鄰居。一個都沒有。 租房的時候,管理員跟我說,四樓沒有電梯比較難租出去。我願意安靜,所以也沒所謂。我一直覺得我是有鄰居的,就在走廊末端。 那裏好像住著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有時昏暗的走廊裏,我會看到那門口身影一閃,然後聽見關門的聲音。失業最初的三個月,我積極地找著工作。每天投幾十份簡曆。每晚我總聽到牆那邊隱隱的電視聲音。有時還有歌聲,笑聲。 我在揉眼睛,揉著我酸痛肩膀的同時,總會有些羨慕。 不知那個女孩以什麽為生,整天足不出戶,在家睡懶覺看電視。 每周我從超市裏扛著沉重的食物走到四樓,我總想到,我為什麽連丟垃圾都沒見過她,買菜也沒見過她。她是不吃不喝不丟垃圾的仙人嗎? 可我能聽見她關門外出的腳步聲,是高跟鞋嘚嘚的聲響。她因該是個愛美的女孩。 我看著自家門口放的黑口大皮鞋。我已記不清上一次穿高跟鞋的時候了。
我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公寓大門口。找工作的挫敗感和失落感噎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好想喝一些酒,麻醉自己已敏感到快要斷裂的神經。 隻聽見樓梯上高跟鞋在我前麵的聲響。 我精神一振,快步追上。 到了四樓,這裏的燈一直沒能修好,現在已經完全暗了。黑暗裏, 我能看到那雙嫣紅光亮的五寸高跟鞋,象匕首般在走廊裏一步一步。她好像喝醉了,一個踉蹌撲到門上。 我隻能看到她的背影,穿著我從來不敢穿的繃帶緊身裙。 雪白的大腿有些反光,她長頭發有些亂。 我想跟她打招呼,可是她已開了鎖,砰 一下門關了。
我低頭看自己為了麵試穿的廉價西裝褲和襯衫,有些羨慕她那我從未有過的妖嬈性感。 就算被人戳背指指點點也什麽都敢穿的勇氣。 我忽然很想念在地球那一頭的男朋友,我們已快一個禮拜沒有通電話了。 我衝動地撥了他的號碼,他那邊因該是清晨。 電話嘟嘟響幾聲便切斷了。 可能太早,他還沒起吧。 牆那邊,忽然聽到歇斯底裏的叫罵聲。 她在和誰吵架嗎? 我隻能聽見含糊的哭聲叫聲。我還是很羨慕她, 能夠哭天喊地得哭叫撒潑。 我拿起織了好久的圍巾慢慢織起來。 這紅色圍巾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織完,我要寄給他當生日禮物的。 織著織著,我睏了。 手指也開始有些生疼。眼睛模糊著,那紅色圍巾好像就是我手指淌出來的血,圍繞我流了一地。
我被門外的大動靜驚醒。 好像重手敲門的聲音,好像還有些男人喚著誰的名字。 我的心咚咚直跳,躡手躡腳走到門口看貓眼。 走廊漆黑,連樓梯口都沒有光透進來。因該還是深夜吧。 但我可以斷定那三四個男人敲開了我鄰居的門把她帶走了。 我沒有報警,因為在黑暗裏我依稀看見的好像是警察的製服。 我的判斷因該是對的,因為很快外麵響起了緊急救護車的聲音。 等門外安靜了,我小心的探出頭,用手機照亮走廊。 一條血路在走廊裏,從她的門口流到樓梯口。
我急忙捂住嘴,生生地尖叫,雙腿一軟,坐倒在門口。 難道是她和男朋友吵架割腕自殺了? 我坐在自家門口,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叫住她。 說不定我和她說上話,她也就不會走上這條路了。 我忽然非常想我的男朋友。 我又抓起電話撥打他的號碼,電話那邊傳來錄製的聲音: “您撥打的用戶已暫停服務。。” 我掛斷電話又重新撥,還是同樣的錄音。 我呆坐在椅子上。怎麽回事? 那一刹那我的腦海裏也閃過用頭撞牆,打碎杯子割腕念想。 但我沒有。
在之後的幾個禮拜裏,日子還照樣過著。 走廊裏異常安靜,夜晚也再沒有隔壁她的聲音。 我給男朋友寫的郵件也都如石沉大海,毫無音信。有時我會呆坐在椅子上,連簡曆也沒有投的那麽勤了。 餓了就胡亂煮熟些食物塞進肚子裏,有時卻拿著一包薯片或餅幹猛吃。 我是頹廢到什麽樣子了? 我摸著鼓脹的肚腩,看著縮水的存折。 我該怎麽辦?
記得那一天晚上,她好像回來了。 我聽見她的腳步聲,又是嘚嘚嘚響 。我趕緊抓起垃圾袋想要“偶遇”她。 慌亂中,垃圾袋破了,灑了一地。 我差點嗷嗷地叫。我趕忙收拾起垃圾洗手,可她已經開門進屋了。 我隻得收拾完走出去丟垃圾,想去敲她的門問好。 走到她門口,卻意識到手裏抓著垃圾袋去做客很不妥。 剛要敲門的手又放下了。 我第一次離她的門那麽近,裏麵飄出一股可口的香味。 她在煮飯嗎?我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間。 我是不是也該給自己煮幾個好菜,把家裏好好收拾一下?
我決定,做一些點心然後去敲她的門。既然是鄰居,就該認識一下。 我大廢周章地去超市買了材料,又從網上查出recipe。 我聽見她高跟鞋嘚嘚的聲響。她在說笑著,好像還有個男人的聲音。 我又有些怯步了,總不該打擾別人的良宵吧。 我端著曲奇餅幹緩緩走到半路,又繞回來,又折回去, 來到她的門口。門那邊傳來她的咯咯笑聲。她和男朋友和好了嗎? 今晚我還是不要打擾了。我灰溜溜地咬著自己做的餅幹回到屋裏。 越發想見到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