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 相遇 （二）

夜，如同新娘長長的衣裾，掃過黃昏的最後一絲殘輝，在她黑貂皮般的裙邊，天上的星光如同鑲嵌其中發亮的寶石。 不象那些見識淺陋，心靈貧瘠的北國漢子，晚飯過後就在電視機前，成了陷在沙發裏的馬鈴薯；肥腫的眼皮漸漸地把心靈之窗拉上，陣陣短促的鼾聲像緩緩而行的載貨火車，不時傳來幾聲喳喳的磨牙聲— 可能是夢裏才有牛排的大餐。夜，對這些人來說，是一天的結束。對那三個男人來說，他們真正的生活是和夜一起拉開的。

除非例外，每天晚上8點，當不遠處聖瑪麗亞教堂鍾聲響起的時候，考林一家30分鍾晚禱的時刻也開始了。依舊是多年不變的程序:  晚飯後，一家人開始圍坐在溫暖的火爐邊，先聽考林太太清唱一首讚美詩，然後由考林讀一首舊約詩篇，其次讓十歲的大女兒朗讀一首從《世界最好的詩歌集》中選取的詩歌，最後指定一人頌讀主禱文。 還有兩天就要過聖誕節了，考林太太一開始就恬靜地唱起那首《平安夜》， 在爐火的映襯下，看不見的旋律，似乎把爐邊的那棵聖誕樹上，各樣的掛飾都吹動起來。 接下來，考林開始用主日宣講的聲調，高聲朗讀起今天的選詩—“詩篇第二十二首，大衛的詩，交與伶長，調用朝鹿….”當考林才念到第十一節時，“求你不要遠離我，因為急難臨近了，沒有人幫助我…..” 這時不到三歲的芳芳，已經無力抵抗夜的侵襲，倒在母親的懷裏睡著了。芳芳是唯一家裏還留著中文姓氏的孩子。考林太太本姓王，外公一直堅持老三要留中國人的姓氏，所以這個白嫩嫩的小家夥全名就叫王芳芳，不過在考林嘴裏總念成了：飯飯王。 老大羅拉開始念考林指定的一首詩歌。羅拉細聲細氣地念道： 聖誕鐘聲　作者：朗費羅 在聖誕節我聽到了鐘聲， 奏出古老熟習的歌頌， 甜美而且激越 在反覆的述說 地上有平安，善意歸人群！ …… 一路來鳴鐘，歌唱不斷， 大地轉動從黑夜到白天， 歌聲樂音連連 旋律宏亮莊嚴 地上有平安，善意歸人群！

當最後一句念到“上帝沒有死，祂也不睡覺！”時，7歲的老三約拿再也熬不住了，頭也重重地垂下來。考林會意地向妻子撇去一笑說：“上帝不睡覺，小孩要睡覺”。最後考林進行結束的禱告。每夜都是這篇主禱文為家庭團契的結束詞。不過有時為了讓孩子們記住上帝的跨文化性，考林讓孩子們去收集世界各種語言對主禱文的發音。今夜是用日語和國語，由考林夫人朗讀： だから， こう 祈りなさい． 『天にいます 私たちの 父よ． 禦名があがめられますように． 禦國が 來ますように． みこころが 天で 行なわれるように 地でも 行なわれますように． 私たちの 日ごとの 糧をきょうもお 與えください． 私たちの 負いめをお 赦しください． 私たちも， 私たちに 負いめのある 人たちを 赦しました． 私たちを 試みに 會わせないで， ?からお 救いください． 』〔國と 力と 榮えは， とこしえにあなたのものだからです． ア ― メン ． 〕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禰的名為聖， 願禰的國降臨， 願禰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 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債， 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 救我們脫離凶惡，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禰的， 直到永遠。阿們！

當全家人快樂地吼出最後一句“阿門”時，把芳芳從夢中驚醒了。 “吃夜宵啦！”考林太太把五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放在飯桌上，立刻瓷勺和瓷碗的碰擊聲，嘩啦嘩啦的喝湯聲，把剛才晚禱的寧靜一下擊得粉碎，混著孩子們的嬉笑聲，和海邊燈塔上發出的光束，如白鴿一樣一起奔向遠方。 窗外的雪開始下起來了，狂風和雪花交織成一個又一個可怕的漩渦，天空和山峰也是一片混沌。突然傳來一陣轟鳴摩托車的聲音，然後碰的巨響，好像是衝闖到了什麽….. 每個孩子都緊張起來，考林太太一下把三個娃娃摟過來，不安地問丈夫：“那麽晚，還有人騎摩托車，會不會是……”.在考林太太的記憶中，媽媽總是說：“要好好讀書，以後去考醫學院，要不就會變成夜裏飆車的壞人”。考林可不這樣想，他從小和父親騎摩托車到林中打過獵，他馬上對妻子說：”可能有人需要幫助”。然後就奪門而出，立即消失在暴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