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飯之前,凱西都有禱告的習慣,那怕是在餐館裏吃飯。當兩盤炸魚剛端到兩人麵前時,井上裏麵的那個自我已經饑餓難忍,可外麵還是要保持紳士般的節製。他正想揮手示意,請凱西先吃。這時他發現,凱西正低頭喃喃自語,雖然周圍都是嘈雜聲和油煙味。那一刻,井上似乎看見她身上的一股力量,安靜地能把周遭的所有的不安都融化掉。
井上也不由自主地低頭沉思起來, 雖然他的父母都是溫哥華日本長老會的信徒,他自己也從小在教會長大。但自上大學後,他就完全脫離了教會。特別是後來對文化人類學著迷後, 他幾乎成了列維斯特勞斯的信徒。他的興趣也從北極熊轉向了印第安人的圖騰柱。不過在內心深處, 他還是對真誠禱告的人充滿了敬意,也讓他想起自己的母親,一個簡單但固執的第一代日本移民。 也是這樣天天在吃飯前要謝飯禱告的。終於有一天,他離開了家,也離開了他母親的文化和宗教……
聽見凱西一聲輕輕的“阿門”,井上也從遐思中回到了餐桌上。他的大腦已無力進行深刻的純粹理性批判了, 他的胃覺現在在主導一切。兩人開始大口地享用起桌上的美食。 這時從廚房裏走出一個五十左右的婦女,泛黃的臉上刻著歲月滄桑,頭發已經灰白了大半,眼睛雖細小,但卻是異乎的明亮。 她一直好奇地盯著凱西的臉看了許久。這時凱西也注意到有人在打量她,當她把目光轉向這個女人時,
她也不覺得驚叫起來。 “怎麽是您?王阿姨”。凱西用生硬的廣東話說道。
“我說你看得這麽眼熟,原來是凱西啊!”這個婦女細小的眼睛也拉到了極限。
“您怎麽會在這裏呢?我聽我媽說,您不是在士嘉堡和你先生開店嗎?怎麽會到這裏來了?”凱西疑惑地問道。
“說來話長了,這十幾年士嘉堡變化很大,鬼佬都搬走了,炸魚店的生意自然下滑”。這個王阿姨歎息著說。
“幾年前,我們在列治文山這裏買下這家店,可現在這地方也快成了當年的士嘉堡,周五晚上越來越沒多少人來吃炸魚了。我現在年紀大了,精力也不如當年, 這個店已經轉給了我新移民來的遠房堂弟,我隻是星期五來幫幫忙。”
王阿姨邊說著,邊指著那個中年男人說到。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 王阿姨輕輕地靠近凱西,悄悄地說:“這是你男朋友嗎?”
凱西一陣臉紅,旁邊的井上雖然聽不懂一句中文, 但從凱西臉上閃過的那絲紅霞, 也讓他感到些不安。
凱西趕緊說:“這是我姐夫的朋友,今天剛來多倫多,我們才從機場過來。我還沒有男朋友呢!”
王阿姨用她細小尖銳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井上一番,好像當年為她自己的女兒選男朋友一樣的機警,數秒內就可以得出合適或不合適的答案。然後詭秘地朝凱西一笑,如同一件行李安全地通過了機場海關的掃描儀。
這時王阿姨示意凱西繼續她的晚餐,然後朝著廚房裏忙碌的男人,邊走邊喊到:“再給這座加兩份上等的炸魚片”。
等這個王阿姨已從她的視野中消失後, 凱西坐下來向井上解釋道: “這個王阿姨,原來是我家在伊桃碧穀的鄰居,從小我也和她女兒上一個學校。不過她生性不甘寂寞,每幾年就換一個地方住。幾十年我父母從沒有搬開過伊桃碧穀,而她已經換了好幾處的地方。說不定哪天,她又會搬到奧蘿拉。她的生意哲學就是去掙白人的錢”。
“你們中國人挺像猶太人的,四海為家,到處奔走。不像我們日本人的父母喜歡賴在一個地方不走”。井上羨慕地看著凱西說。
“我倒是喜歡一個人或一族人從小到大都在一個地方生活,就像St. Clair 的那些意大利人,整條街都是自己的親戚。 ”凱西靜靜地說著。
這時炸魚店的門重重地被人推開了, 兩個高大的警察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