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牆（八）：雪花的快樂！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耶路撒冷最冷的季節。淒冷的北風中夾雜大片大片的雪花，這時最讓人難忘的是故鄉沒有飄雪的冬天和奔流不封凍的約旦河。一天中午，我們正在學習， 突然師傅被人通知立刻到聖殿去議事。 我聽不清來人和師傅的低聲細語，隻見平時一臉嚴肅刻板的師傅， 突然臉上如同五月綻發的鮮花，春天好像立刻可以從天降臨。師傅轉身向我們大聲宣布：“孩子們，希律大王死了！現在起放假三天，晚上我們吃肥羊宴。不過大家隻能在院裏玩，不要高聲喧嘩”。 宣布完這些事，師傅就和來人匆匆而去，隻剩得桑樹上的幾隻寒鴉，哀鳴了幾聲，也隨之飛去。

 “為什麽希律大王的死會讓我們師傅那麽高興呢？”我不解地向我長十多歲的學長迦瑪列問道。 迦瑪列滿臉自信，用師傅平時慣用的口氣答道： “底母，這個希律大王是我們猶太人的民賊和獨夫。他的暴烈連當今羅馬皇帝都敬他三分”。 “連皇帝都敬畏的人那是何樣德行呢？”我更是困惑地問。 “耶京坊間不是流傳這樣一句話：‘當希律王的豬比當他的兒子更好’”。迦瑪列振振有詞地說道。 “豬不是我們猶太人禁忌的穢物嗎？”我驚異地看著迦瑪列問道。 “這個希律雖有以東人的血統， 但因也有一半猶太血統，至少還沒有敢殺豬吃肉。而他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分別殺了自己的夫人和三個兒子”。迦瑪列邊著說著，眼神裏放出了一股無名的怒火。 這時另外幾個學堂的弟子都漸漸地挪到了迦瑪列跟前， 好奇的一雙雙小眼如外麵半空瀟灑的雪花， 和著迦瑪列的思緒在飛揚，消融在這個大哥的愛恨情仇中。 這時人群中，一個細小的聲音恐懼地反問：“希律王不也幫我們猶太人建了一個聖殿嗎？” 突然的這一句詰問，把剛才迦瑪列的激情推入了冷寞的幽穀。我們都順著這聲音看去，原來是大祭司的兒子該亞法。迦瑪列朝該亞法投去了鄙夷的眼神，繼續說道： “不錯，希律王是在所羅巴布的基礎上再建了聖殿，但這不過是羅馬人統治我們猶太人的一套詭計。表麵上，羅馬人是搞一國兩製，但實際是想在文化和宗教上同化我們猶太人。希律王在建耶路撒冷的同時，也在以色列各處興建羅馬競技場和希臘劇場。更惡劣的事，他還在撒瑪利亞建了一個羅馬神廟，自己親自督工”。 “底母，你知道希律王的冬宮在哪裏嗎？ ” 迦瑪列眼睛看著我問道。 “當然知道，就在我們耶利哥邊上”。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估計希律王這次就死在耶利哥的冬宮，聽人說，今年希律王得了一種怪病，想用約旦河的水去治病。可不想這一去，一命嗚乎了！” 迦瑪列說著說著，又開始興奮起來。 這時一個來自伯利恒的同學湊到迦瑪列跟前， 憤憤地向我們說道：“這希律王也相信波斯人的觀星術，聽說這些波斯人測算，彌賽亞生在了伯利恒。他怕這個彌賽亞未來奪了他的王位，下令屠殺所有伯利恒兩歲以下的男孩……”

 這時街道上傳來喪鍾的哀鳴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羅馬軍人的戰馬在耶路撒冷的街區上嘶鳴， 管學堂的仆人得到通知，全耶路撒冷要宵禁三天，希律王的靈柩要從耶利哥運回耶路撒冷，最後要安葬希律王早已自掘的陵墓中。猶太全境也要停止一切娛樂活動三個月，為這位猶太地的最高統治者舉喪致哀。 我們麵麵相覷， 不知道晚上的肥羊宴是否還能按期進行， 不過我聽到一陣陣歡樂的低吟，原來是半空中娟娟飛舞的雪花，飛揚，飛揚在聖嬰和他母親柔波似的心胸。

——————-

注解：  （一）此章主要是以基督降生這年為背景。希律王的史料主要見於約瑟夫的《猶太戰紀》和《猶太古史》兩書。

（二）此處標題和雪花的描繪來自徐誌摩小詩《雪花的快樂》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