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獨立出品【靈光掠影】
影片中蕭紅說:“我不能選擇怎麽生怎麽死,但我能決定怎麽愛怎麽活,這是我要的自由,我的黃金時代!”愛是自由的選擇,也是自由的持守;是自由的接納,也是自由的舍棄。愛非一個人的自由,而是兩個人的自由。人渴望在愛裏的自由,在自由中的愛,為何得不到?
文/石衡潭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這首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名詩因柔石烈士的名譯而更加膾炙人口,深入人心,影響了數代年輕人的愛情觀與人生觀。
其中的核心概念——自由對於作者與譯者的含義可能不盡相同,對於每個讀者而言,可能更是千差萬別。蕭紅、蕭軍、端木蕻良、駱賓基等人是柔石的同時代人,他們都用自己的青春抒寫了對愛情與自由的詮釋。
許鞍華執導的電影《黃金時代》,在這個浮躁的時代,她以冷靜的筆觸為我們細致地重現了那個火熱的時代、那個時代年輕人的歌哭笑淚、夢想追求,也讓我們再次思考青春、愛情、自由、真理與生命。
三郎:“愛就愛,不愛就丟開”
自由,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年輕人的心目中,主要意味著個人的自由,其具體的含義往往與從封建家庭的束縛下獲得人身自由、婚姻自由相關。魯迅、胡適等先輩都深受舊式婚姻家庭生活的煎熬,也用自己的方式去追求新的出路,而蕭紅這一代人則走得更遠。
作為一個知識女性,對於封建婚姻製度的反抗態度可能比男性更堅決;而作為一個在沉悶孤寂生活環境中長大的人,則可能對自由的向往較一般人更加強烈。這就是蕭紅的處境與個性。
她之所以逃走拒婚,並非父母給她找了一個很不堪的夫婿,而是她對這種製度本能式的厭惡與恐懼。在與表哥陸舜哲出走北平行動不了了之之後,她還是去尋找自己已背叛了的未婚夫徐恩甲並與之在旅館同居。
徐恩甲後來的一去不返,經過多年的研究證據表明,並非是不負責任的始亂終棄,而是徐及其一家遭遇了不測,死於日本人或土匪之手。影片中對此做了一點暗示,說徐家神秘地消失了。不管怎樣,這都表明,蕭紅的逃婚,針對的是製度而非具體的個人。
蕭紅需要的是祖父那樣溫暖的關懷與嗬護,而不是父親的冷漠與嚴厲。在無錢付賬困居旅館的日子裏,她的一紙求救信喚來了生命中的救星與恩人——蕭軍,她也迎來了生命中的春天與愛情。
蕭軍魁偉英俊,豪爽大氣,一見才華橫溢的蕭紅,很快就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且一見鍾情的大戲。蕭軍這樣描繪初見蕭紅的感受:“感覺到世界在變了,季節在變了……出現在我麵前的隻剩下一顆晶瑩的、美麗的、可愛的、閃光的靈魂!”
並非蕭紅的相貌多麽明豔動人,而是她的才華熠熠發光。若蕭軍沒有讀到蕭紅在桌子上散亂放著的詩文稿,蕭軍不會對這個落難中的女子有更多的關注;正是由於蕭紅那掩抑不住的才華,才讓自視甚高的蕭軍怦然心動。
互相欣賞是愛情的基礎,但並非愛情的全部。在二蕭相遇的最初一段時光,盡管生活艱難,缺衣少食,但他們是歡樂的,幸福的。隨著時光的流逝,最初的新鮮感失去了,進入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他們的情感就出問題了。
蕭紅是一個始終需要嗬護的弱女子,而蕭軍則似乎是一個長不大的男孩,他並沒有做好與一個女人廝守到老的思想與心理準備,他需要不斷有新鮮的刺激來滿足其審美心和情感欲。
在 與蕭紅生活期間,他的出軌接連不斷,先是與年少純情的湘妹子,後是與成熟穩健的許粵華。這都讓蕭紅的身心備受傷害。他的愛情哲學是:“愛就愛,不愛就丟 開。”這是非常幼稚的,也是極端自私的。真正的愛不是心血來潮,一時浪漫,而是細水長流,不離不棄;成熟的丈夫不隻是奮不顧身,挺身而出,而是保養顧惜, 悉心嗬護。
蕭軍很多時候讓蕭紅處於爭吵、受辱、擔驚害怕的狀態中,他更多想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蕭紅的需要。後來,蕭軍本人在公開文章中責備蕭紅缺乏妻性,殊不知他自己也並沒有做過蕭紅的好丈夫。
(下圖為蕭紅蕭軍)
端木:缺少勇氣與擔當的愛
他們對自由的追求也受到了時代的影響與衝擊。投奔魯迅先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這段時間,他們的身心得到了暫時的安頓,他們的作品《八月的鄉村》與《生死場》通過魯迅的推薦也順利發表,引起文壇震動。
魯迅去世後,二蕭失去了精神上的引導,隻能隨時代的潮流而起伏沉浮。蕭軍一腔豪氣要去延安打遊擊,蕭紅卻希望走適合於自己的獨特道路。抗日救亡固然是民族大業,但並非每個文弱書生都需要投身戰場。蕭軍的固執是其性格使然,蕭紅的堅持則出於獨立的思考,這更需要勇氣與毅力。
由此可以看出,二蕭的分手不僅由他們的性格與情感導致,同時,其中也有諸多的政治思想因素。蕭軍更多成全了自己,後來他妻子賢惠,兒女成行,最終功德圓滿,壽終正寢。蕭紅則更多獻身於文學,她成就了現代中國文學的一道獨特風景,但卻付出了備嚐艱辛、英年早逝的代價。
端木蕻良在蕭紅生活中的出現似乎是必然的。雖然她從心底還深愛著“三郎”,但她在現實生活中實在是很難與這個固執己見我行我素的人朝夕與共。蕭軍留在西北打遊擊,端木與蕭紅則去了武漢。
在 與端木結婚的婚禮上,當時已經懷上蕭軍的孩子的蕭紅說:“我和端木蕻良沒有什麽羅曼蒂克的戀愛史,是我在決定同三郎永遠分開的時候我才發現了端木蕻良。我 對端木蕻良沒有什麽過高的要求,我隻想過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沒有爭吵、沒有打鬧、沒有不忠、沒有譏笑,有的隻是互相諒解、愛護、體貼。我深深感到,像我眼前這種狀況的人,還要什麽名分。可是端木卻做了犧牲,就這一點我就感到十分滿足了。”
端木善良溫和,愛惜蕭紅的才華,不像蕭軍那樣大男子主義、自我中心,他在蕭紅艱難的時刻陪伴她,並且不顧重重阻力,給她以妻子的名分,這是難能可貴的。他的最大功績,應該是在他的照顧下,蕭紅寫出了傳世之作《呼蘭河傳》。
但在關鍵時刻,他還缺少一份勇氣與擔當。可以說,蕭軍不能經受平淡,而端木也無力應付艱難。在日寇進攻武漢,萬眾一票難求的情況下,他卻拿了蕭紅好不容易得來的船票獨自一人去了重慶,撇下有孕在身的蕭紅留在鐵蹄下的武漢,這是很不負責的。
後來,蕭紅在船碼頭摔倒,很久爬不起來,幸虧得老兵幫助,才幸免於難。可從此她的身體更加虛弱了。應該說,她的貧病交加,與端木的這一不智之舉有相當大關係。
再下來,他們流落到香港,輾轉在醫院之間,端木對她的照顧還算細心,包括最後用嘴給做過喉頭切除手術的蕭紅吸痰,但在緊要關頭,不知何故,卻不見了端木的身影,甚至蕭紅臨終時分,也是駱賓基守候在她身旁。
蕭 紅最後的盼望,仍然是“三郎”:如果知道她的情況,他會毫不猶豫跨越千山萬水來救她的。從這裏,我們也看到她與端木之間感情的裂痕。也許,由於蕭軍的存 在,端木並沒有全心全意地愛蕭紅,蕭紅也沒有完完全全地將自己托付。片中從駱賓基的敘述透出,端木與蕭紅有過激烈的爭吵,即使是在蕭紅重病的時候。
(圖為端木蕻良)
愛沒有真理,是盲目;自由沒有真理,是虛空
愛與自由相關。愛是自由的選擇,也是自由的持守;是自由的接納,也是自由的舍棄。愛不是一個人的自由,而是兩個人的自由。蕭軍為了自己一個人的自由,不願意改變,接納,而選擇了放棄;端木則接納不完全,改變不徹底,他以為自己犧牲夠多了,但其實還遠遠不夠。
患難一直在考驗著人性的廣度與深度,幸福始終就在人的咫尺與近旁,隻要再堅持一點,就夠著了。可惜人性總是令我們失望。我們對他人失望,也失望於他人。
蕭紅也是如此。在與幾個男人的關係中,她一直扮演著一個弱女子的形象,一次又一次把自己交付,每次都是倉促與匆忙。雖情境使然,但其自身也不無責任。
對於蕭軍,她沒有足夠的忍耐;對於端木,她沒有完全的信靠。她像一朵嬌美的花,被淒風苦雨無情吹落,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駱賓基最後走在街頭,看到物是人非,眼淚奪眶而出,奔湧不已。這是對蕭紅的哀悼,也是對時代的哀悼,更是對人性的哀悼。
人都需要愛,也需要自由,人更渴望在愛裏的自由,在自由中的愛。可為什麽得不到?
二蕭曾經被認為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端木與蕭紅也可以說是才子佳人文壇高手,為什麽沒有能夠琴瑟和諧、廝守到老?
除了個性與時世的原因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缺乏真理。
什麽是真理呢? 耶穌對信他的猶太人說:“你們若常常遵守我的道,就真是我的門徒。你們必曉得真理,真理必叫你們得以自由。”(《約翰福音》8:31-32)
真理就是神的道,就是耶穌基督,《約翰福音》開篇就說:“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在此,耶穌繼續回答了猶太人的提問:“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們:所有犯罪的就是罪的奴仆。奴仆不能永遠住在家裏,兒子是永遠住在家裏。 所以天父的兒子若叫你們自由,你們就真自由了。”(《約翰福音》8:34-36)
行真理就是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隨他。耶穌對門徒們說:“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著我,沒有人能到父那裏去”(《約翰福音》14:8)。
愛 沒有真理,是盲目的;自由沒有真理,是虛空的。真理才能帶給人真正的自由與愛。聖經中也有關於愛與婚姻的具體教導。“你們作妻子的,當順服自己的丈夫,如 同順服主。因為丈夫是妻子的頭,如同基督是教會的頭,他又是教會全體的救主。教會怎樣順服基督,妻子也要怎樣凡事順服丈夫。你們作丈夫的,要愛你們的妻 子,正如基督愛教會,為教會舍己。”(《以弗所書》5:22-25)
由此來看,蕭軍沒有用舍己的愛來愛蕭紅,他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理想願望,乃至邪情私欲。端木也是一樣,隻不過表現的形式不同而已。蕭紅則在婚前沒有堅守自己,在婚後也沒有順服忍耐到底。
人不認識真理的時候,都如羊走迷,各人偏行己路(《以賽亞書》53:6)。自己還以為是正確的,一條道走到黑,甚至喪失了自己的性命還不能覺悟。
1942年4月8日,蕭軍得知蕭紅死訊後,並沒有哭,他在日記中寫道:“做為一個六年文學上的夥伴和戰友,我懷念她;做為一個有才能、有成績、有影響……的作家,不幸短命而死,我惋惜她;如果從‘妻子’意義來衡量,她離開我,我並沒什麽‘遺憾’之情!”到晚年他仍然堅持這一觀點。
1987年11月4日,端木與後來的妻子鍾耀群一起到蕭紅墓前祭掃並獻詞一首,題為《風入鬆·為蕭紅掃墓》:“生死相隔不相忘,落月滿屋梁,梅邊柳畔,呼蘭河也是蕭湘,洗去千年舊點,墨鏤斑竹新篁。惜燭不與魅爭光,篋劍自生芒,風霜曆盡情無限,山和水同一弦章。天涯海角非遠,銀河夜夜相望。”
這說明端木對蕭紅還是滿心懷念,也有懺悔。影片中的蕭紅是這樣說自己的:“我不能選擇怎麽生,怎麽死,但我能決定怎麽愛,怎麽活,這是我要的自由,我的黃金時代!”
如果說在愛情上,她有自己的無奈的話,那麽,在對待孩子的問題上,她肯定有失誤。在還沒有想好如何做一個母親的情況下,她已經懷上孩子了。兩個孩子一個送人,一個夭折,她自己倒並沒有多少悲痛與惋惜。也許,從小到大,她見過的生離死別太多了,但她所追求的自由仍是一己的。
可以說,蕭紅在嚴酷艱難的生活與政治環境中堅持了自己所理解的自由,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文學成就,成為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不可替代的豐碑,但她與蕭軍、端木一樣,還沒有獲得真正的自由。我們哀蕭紅等人,或許更應該哀自己。
是啊!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無真理在,自由亦虛拋。
聖經說:“主就是那靈。主的靈在哪裏,哪裏就得以自由。”(《哥林多後書》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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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