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祥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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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心靈的角度看陽明先生(作者:澄海)

(2015-01-11 08:49:44) 下一個


從心靈的角度看陽明先生


作者:澄海(台灣)


 


  理學到了王陽明結成碩果。禪宗所散發出來的精神,讓枯竭的學術注入了生龍活虎的生命力,與理學家堅持道統,著重道德實踐的情懷,彼此激蕩與交融中,產生了陽明學,光燦耀目。錢穆先生說:


 


 原來王學的萌芽,他所倡良知學說的根柢,是有生命的,有活力的……他有熱烈的追求,有強固的抵抗,他從懇切的慕戀裏,轉換到冷靜的洗伐;又從冷靜的洗伐裏,轉換到懇切的慕戀……他所認識的「良知」,決不是一件現成的東西,也不是平易簡單的把戲,更不是空疏無著落的一句話……他說立誌,說誠意,說事上磨煉,說知行合一,說易簡,說真如,凡他說的一切,我們都要把他自己學前的種種經曆,來為它下注釋。若忘了他的實際生活,空來聽他的說話,將永不會了解他說的真義。(《陽明學述要.陽明學成前的一段經曆》)


 


一個人思想的成熟,必須經過漫長的探索與實踐的交叉反響,到了某一個點,一個生命最困頓的煎熬中,爆發出生命的內在力量,才能獲得徹底的解放。不可僅僅選擇某一點做研究文章,要升起與他同樣的痛苦經曆與煎熬身心的心路曆程,才能深入了解他的內涵。這就是錢穆將心比心的敘述,也是錢穆本人的親身經驗,所說出來的肺腑之言。換句話說,我們研究特定人物的思想,要長期的觀察比較,從心路的轉變而契入他的心靈感受,不要僅僅突出某個時點,而驟下結論,那就有落入主觀的、偏見的、錯誤的可能。


  禪宗重視參禪,參禪人從初發心,尋師訪道,接機參究,破參,修行,證果,開禪,接人,啐啄相應等等,是參禪人將整個生命投注到心靈的洗滌,到延續法脈的整個生命的改變過程,都是完整的人格蛻變,絕對不可以截取某個時點的機緣,誤以為大事了畢。所以,我們研究禪宗,或者嚐試參禪,要抱定理智、全感情的投入,不可以玩票似的偶爾參,偶爾不參。


  很可惜,大部分的人不做這樣的深入工夫,隻選擇幾個公案看看,然後以為得到某個境界,某種心靈變化,就以為「佛法無多子」,隻是遠離意識的空!這種心理是玩票性質的,不肯全生命投入的,當然不能徹悟,也體會不到禪宗最精微的禪──般若。


  羅整庵先生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把「佛是庭前柏樹子」拿來參,拿來研究,動機很單純,試試看。整夜不得解,黎明破曉,猛然體會到佛教經常談的空,心馬上活起來,從沉悶中活起來:不利用意識去參,放空就是答案。


  高攀龍探索心靈的枯寂,覺得茫茫人生找不到方向,思慮千千百百,總不能安寧。這樣放舟二月,往心裏找答案,左思右想,苦悶鬱積心中,偶然讀到明道的心境描述,頓然自嘲原來都是自己心不寧貼,想找個寧貼的妙方,這個不寧貼的心境,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自己不肯寧貼而已,想萬事寧貼,隻要主人(內心)寧貼,別無妙方。乃訝然失笑,豁然開朗。


  這種心靈寧貼的自悟自解,並非證得禪宗的禪,平常日用之間,都有這種打開心靈的例子。譬如:某人研究發明,失敗了幾百次、幾千次,非常困頓,想要放棄這項研發,又心有不甘,彷徨失措。有一天突然神領心會,他沒有失敗,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幾百項、幾千項失敗的經驗,他可以比別人有機會接近成功的機會,別人還要像他那樣摸索幾百次,幾千次呢!心理一轉彎,悲觀變樂觀,更能集中心力研究,果然突破瓶頸獲得成功。


  這種悟,悟到的是自心的變化與事務的關係,與生命沒有關係。禪者研究的是生命的生死問題,是生命的永恒相。禪宗講的大悟指此生死大事,其餘的悟都是小悟。小悟是心理層次的問題,大悟是生死的根本問題,前者是人生的層次,後者是宗教的層麵。




  禪宗首要的任務是打破生死的謎題,要找出生命的永恒相,從初悟、破參到大徹大悟,必須經過一段漫長的心靈淨化與生命改造工程,絕對沒有一悟即大悟,大悟即成佛的事。我們隻要看看六祖惠能,看來他的初悟到破參,時間隻有八個月,可是為什麽要躲在獵隊十五年?他不是躲人,得法衣缽雖可當紀念品,但不能保證開悟,他躲在獵隊不是避開惡人追逐,他在淨化心靈,逐步印證心靈的變化,並將心靈的變化與佛心對照,同時思考將來出世弘法的時候,要用什麽方法最能凸顯禪的特殊性?如何才是修行的基點,什麽是終點? 他必須往這些項目投注心力,所以必須隱居起來,他在獵隊裏當看守獵物的小人物,默默的精錬己靈。到了徹悟,他才到法性寺掛單弘法。


 


  我們學習聖人,要謙身的全身投入,或許可以找到類似的精神內涵,也才能了解他的心、他的魂,了解了以後,我們要將我們的心、我們的魂,投入類似的粹煉。這是不可躲避的過程。


  怎麽說:隻要看幾個公案,解釋幾個公案,就可以開悟,可以成佛,可以證果成道?完全不切實際,是空想,完全不可能,踏著人家影子就誤以為你就是影子的主人,那不是非常幼稚嗎?


 


  一般人對禪宗的誤解就是這種心態來的,況且,禪宗公案大部分講的是初悟或破參部分,悟後修行破重關,撞開牢關而入法界的公案很少,而且這些少部分的人才是禪宗的真血脈、真傳承。大家沒耐心研究,教內教外人士都患了這個毛病。


 


錢穆先生對陽明先生的體會深刻,才能為陽明的思想做出明朗的描述與詮釋,我們非常敬佩;但陽明先生既然以生命參破生命的奧妙,自有一股剛正的陽明氣概,真正打破了生死的懸念,踏進與宇宙同步的軌跡,這一部分向來沒人注意到,本文將繼續討論陽明先生從「守仁」到「陽明」的階段躍進,不隻是「格物致知」而已。


 


  王陽明本來懷抱著做人世間第一等人和第一等事的豪情壯誌,事與願違,三七歲被貶到貴州龍場驛,萬念俱灰,連活下去的可能性都受到威脅,置石廓於側,日夜思索如何消除那份潛藏內心的死亡念頭,所有的榮辱都可以超脫,因為事實逼他不能不超脫,而超脫的結果是空、是虛,人生不像人生,歲月不像歲月,就如一枝草、一棵樹,固定在的有限的土地上榮枯生滅。


  他開始自問:如果聖人處此境域,在枯寂無聊中,有何妙訣達到真正的超脫?如此困阨中不斷的思索,某夜突然一躍而起,悟了,悟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身心踴躍,精神百倍,完全掃掉往日的沉鬱苦悶。


  大家都知道他悟得的是良知。


  這個良知是大學》的「知止而後能定」的止。他答孟源:「紛雜思慮,亦強禁絕不得?隻就思慮萌動處省察克治,到天理精明後,有個物各付物的意思,自然精專無紛雜之念。大學所謂「知止而後有定也」。


  黃梨洲也說,陽明「忽悟『格物致知』之旨,聖人之道,吾性自足,不複外求。」「良知」一辭簡易,大家一聽就能體會,也容易運用於修行,堪稱救濟人心的大補丸。一個人能夠「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坦坦蕩蕩做人做事,到處都能散布「陽明」,掃除心中陰暗。一直到現在,我們還不時強調良心,良知具有普世價值。


  從良知而推行致良知與知行合一的陽明學,對思想的貢獻已經有很多價值的討論,不必贅言,我們在此要提出一點,陽明的良知與生命的關係。


  一般學術研究的學問或思想,都屬於人文界的,超越人文界的部分大概歸於宗教範圍,陽明先生的良知,的確踏進人類生命的大命題,因此而有宗教色彩的生命學,而非隻是生命觀。


  陽明以為人類與其環境所有東西具有同樣的生命屬性,人與萬物的同體因之可能。


  他的門人錢德洪在《明儒學案》收錄一則相當有趣的記載:


 


朱本思問:人有虛空,方有良知。若草木亙石之類,亦有良知否?先生曰:人的良知就是草木亙石的良知,若草木亙石無人的良知,不可以為草木亙石矣!豈為草木亙石為然,天地無人的良知,亦不可為天地矣!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其發竅之最精處,是人心一點靈明。風雨震雷、日月星辰、禽獸草木、山川土石,與人,原隻是一體。故五榖禽獸之類,皆可以養人;藥石之類,皆可以療疾。隻為此一氣,故能相通耳!


 


雖然古聖先賢說:仁者以萬物為體,不能一體,隻是己私未忘。終究是抽象的哲學概念,但王陽明那句:「五榖禽獸之類,皆可以養人;藥石之類,皆可以療疾。隻為此氣,故能相通。」多少跨上了生命有共同性基因的觀念。萬生萬物相滋相榮,構成一座生態環境,命運相同。高於人類的這種生態大環境也是一個完整而獨立的生命體。陽明即知「即此一氣,故能相通」,也說「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已涵蓋乾坤矣,為何還眷顧人事,再落凡塵。


  真正開悟者,眼見佛性,每一個生命體都是相同的,是自他不二的,那種心懷會湧現真正的同體大悲,無緣大慈,不是意識的踴動而已。生命顯得自在,而感情卻是豐富的,少了這份感情是焦芽枯禪。


  陽明的生命學還是有一個門坎限製:以人為本。跨過這個門坎,但若踏進以宇宙的眼光俯視生命的芸芸眾生,他應該有更高的視野,盡管他說「良知是造化的生靈」:


 


良知是造化的精靈,這些生靈生失生地。成鬼成帝,皆從此出,真是與物無對。人若複得他,完完全全,無少虧欠,自不覺手舞足蹈,不知天地間更有何樂可代?(《傳習錄.錢德洪錄》)


 


這段隻是宣示性的論述,因為除了這句話,找不到其它的論述加強左證,所以不能視為更完整的思想體係,何況是跨越宗教的超宗教論述。


 


  雖然如此,王陽明先生所以能夠倡導致良知,背後的精神畢竟還有這份堅強的信念而成其學說,如果是信仰就是宗教了。對中國宋明儒來說,要跨越人文的門坎,進入宗教的領域,向來就是中國人的忌諱。這一點非常可愛而可敬。可愛的是讓知識分子少掉了迷信色彩,可敬的是,要踏進宗教領域,必須通周這個人文的園地,栽種富有人文的花花草草吧!


 


  本文旨在說明,所謂「大疑大悟,小疑小悟」,這是人類心靈突破的必經曆程。陽明有大疑才有大悟,如果天假天年能夠延長歲壽,陽明學說就會更完滿。他的學說達乎禪學的某種位階,有相當的慧見,可供禪學新發展的借鏡,禪必須脫離方外,融入社會,陽明是一盞先驅的導航,雖然他不是禪者,但是他的紮實工夫,尤其重視良知、天理,絕對是踏入禪的必要基礎。隻要把天理與良知擴大到「造化的精靈」層次去研究,體會與闡揚,適足以將俗禪的沉空守寂拉拔出來;也可以把遁世避世的寒山拾得的消極心態轉為積極,讓禪沐浴在陽明之中;也可以消除神壇或傳說中的濟公半瘋癲狀,視為禪的說法。禪是莊嚴的,所謂自在,不是自己自在逍遙,是無所不在,人我不二,天地不二的自在。


  這樣的說法,並非純學術討論,但可以從另一角度看見陽明思想蛻變中的漸次升華,他心靈的陽明並非隻是一種思想的解放,而是心靈的震蕩與沉思。這不就是儒家的「守仁」走向禪學的「陽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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