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祥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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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同步的喜悅--無隱乎爾者 澄海著(簡體字版)

(2015-11-26 03:55:46) 下一個

無隱

--澄海

    黃庭堅是北宋文壇江西詩派的代表人物,詩風介於王安石與蘇軾之間 ,感情上他接近蘇軾 ,理智上他同情王安石的變法圖強 。他一生為人謹守中道,在困蹇中不減書生本色 ,除了孔孟思想的支柱,老莊的放礦 ,他還接近了當時頗有名氣的禪師---祖心晦堂、死心悟新、法雲法秀及元禪師等等。本文將把他參禪的經過,穿插生活的經曆,進一步說明參禪悟道絕對不是一件輕易的事。

    庭堅字魯直,號山穀道人,江西修水人。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考中進士,時年二十三歲 。翌年被派到河南葉縣當縣尉 ,從基層公務員作起,可以說是意氣風發,令人羨慕。

    在葉縣的第二年 ,湧進了大批流離失所的流民 ,他們都是河北地帶連年旱災、地震及洪水所造成的犧牲者 ,廟堂上高談闊論的官吏束手無

策 ,因為帝製的統治基礎不在利民 ,而在抽稅 ;

在空談而非實物。庭堅寫下了<流民歎>:「朔方頻年無好雨,五種不入虛春秋,邇來後土中夜震,有似巨鱉複載三山遊。傾牆摧棟壓老弱,冤聲未定隨洪流......累累繈負襄葉間,問舍無所耕無牛,初來猶自得礦土,嗟爾後至將何怙!」

    這種史詩,記述了荒年的傷痛,在不同的時空環境中不停地出現,但這些搖筆杆出身的官員又能如何解決問題?

    一年後,他寫下<奕棋>二首呈給縣令任公漸,其一:「偶無公事客休時,席上談兵校兩棋,心似蛛絲遊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湘東一目誠甘死,天下中分尚可持,誰謂吾徒猶愛日,參橫月落不曾知!」

    文字詼諧,自嘲自弄,顯出地方官員無所事事的心情,他們如果能關心民瘼,在渠圳灌溉上用心到參星上升月落也不疲,相信農村景象會綠油油了。

    四年任滿,赴汴京參加學官考試,改授北京國子監教授,等於國立大學的教授,那時熙寧五年,二十八歲。朝中文才蔚集,他受知於蘇軾 ,因此結識了張文潛、晁錯、秦觀等蘇門四學士 ,詩文酬酢,頗有成就。元豐元年(1078),他寫了古詩

二首送給在徐州當知府的東坡,運用典故,信手拈來,毫無斧鑿,被譽為《山穀集》諸詩之冠。

    元豐是神宗新政的推行時期,王安石當權,舊臣被斥退。元豐三年,改官授吉州太和縣 ,即安徽太和,離故鄉不遠 ,所以赴任前先回鄉探望。路經彭蠡湖 ,有落星嶼上置落星寺,以前王安石也曾經來遊 ,有一首<落星寺>詩 :「萃雲台殿起崔嵬 ,萬裏江山一酒杯,坐見山川吞日月,杳無車馬送塵埃」,氣勢頗壯,有宰相之口氣。庭堅也在此寫了兩首,有「宴寢清香與世隔 ,畫圖妙絕無人知,蜂房各自開戶牖 ,處處煮茶藤一枝」之句,淡淡中透有玄理,比較重視心靈的寧靜。

    這其間他拜訪了黃龍寺的祖心晦堂禪師。

    宋神宗之後,溈仰、法眼、雲門三宗後繼無人,都是守寺的僧徒;而曹洞宗已顯出了疲憊 ,隻有臨濟宗因為石霜楚圓座下三員禪德 :楊岐方會、黃龍惠南及翠嚴可真的發揚 ,一時大盛。楊岐在江西萍鄉,黃龍也在江西黃龍山 ,一時天下衲僧盡會於附近。

    他拜訪黃龍祖心:「請示宗門徑處?」

    祖心:「仲尼說: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請問太史,平常如何理會?」                

    庭堅一開口,便被約住,並說:「不是!不是!」

    這是禪師開啟學人般若的特殊作略,因為無隱乎必然觸目可見 ,在禪門講的就是觸目菩提,千般解釋隻是「想當然」而已。

    可是庭堅沒有參過禪,當然莫知所從,迷悶不已。問了幾次,總是這樣對待,開口不是 ,閉口亦不是,迷悶殊甚。

    一天,祖心陪庭堅遊山,秋風微涼,陣陣飄來清香的花香,原來桂花在秋陽中送來白色的香味。

    祖心指著桂花問:「聞到桂花香嗎?」

    「是的,非常清香。」

    「這就是『吾無隱乎爾』啦!」

    庭堅頓然有一種領會,所謂四時行焉,百物生焉,道不遠人,人自遠道。

     元豐八年(1085)被召回京任秘書省校書郎,翌年哲宗即位,元祐舊黨紛紛回朝 ,新政頓息。他被司馬光延攬校正《資治通鑑》,後來又與範祖禹等修《神宗實錄》。

     這段時間是他人生最得意時期 ,位居五品高官,有事可作,有詩可詠,愜意得很。

    他到西太一宮參拜 ,壁間留著王安石的兩首

詩,其一:「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三十

六陂煙水,白頭想見江南。」 有感於人事滄桑變化,他另題一首呼應:「風急啼鳥未了,兩餘戰蟻方酣,真是真非安在?人間北看成南」,諷刺所謂新黨、舊黨都是一群戰蟻 ,纏鬥不息,黎民百姓是被害者。

    政治人家滿口仁義道德,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一旦把持朝政,眼高手低 ,所以治世短而亂世長,史評五年一小亂,十年一大亂 ,不是無原因的。

    當時李伯時也在朝,伯時即是北宋第一畫家的李公麟 ,神宗熙寧三年(1070)進士,論者言他鞍馬勝韓幹、佛像過吳道玄、山水似李思訓、人物似韓洸,天才洋溢。

    有一天大家共賞天馬,伯時即刻成畫,庭堅為詩,中有:「李侯一顧歎絕足,領略古法生新奇,一日真龍入圖畫 ,在洞群雄望風雌。曹霸弟子沙苑丞,喜作肥馬人笑之,李侯論幹獨不爾 ,妙畫骨相遺毛皮。」 可見伯時畫作的傳奇,還得有他創新的筆法。(韓幹是曹霸弟子,官拜沙苑丞,專飼良馬)。

     當時北京(大名府)法雲寺的住持是法秀禪師 ,他是曹洞天衣義懷禪師的弟子。神宗賓天,

 由他主持法事。庭堅與伯時經常上寺參香。

    法秀有一天突然指責伯時善於畫馬,意識中隻有馬的各種動靜相 ,畫了馬也不過希望別人讚賞而已,既然背離了士大夫出仕的初衷 ,恐怕將來輪迴在馬腹中,豈不可惜?

    伯時聽了,汗流浹背,頓然覺悟,改畫佛像,尤其觀音畫像,到處與人結緣。

    說完,法秀回視庭堅,時庭堅工豔語,自知理屈,說:「可也別罵我輪迴馬腹?」法秀提高聲音說:「你寫豔語聲動天下,啟人淫心,罪惡更大,恐怕出世為泥犁,供人使用,萬劫也難複人身。」

    從此,他戒掉了豔詞。

    如果從庭堅的為人與詩文,庭堅應該不會寫豔詞的 。似乎法秀禪師主意鼓勵他多放點心思在參禪上吧!信史與裨史有時候會有距離。

    這段時間,他的文筆更加雄奇,像他寫給七叔祖:「壯氣南山若可排,今為野馬與塵埃,清淡落筆一萬字,白眼舉酒三百杯」 ;送王谹的 <欸乃歌>:「從師學道魚千裏,蓋世成功忝一炊」,描寫盧生睡呂仙祖枕,出將入相 ,榮華富貴,醒來黃梁一夢;<池口風雨>:「翁從旁舍來收網,我適臨淵不羨魚」;<送王郎>(妹婿統亮):「江山千裏俱

頭白,骨肉十年終眼青」 ;<寄黃幾複>:「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處處可見。

    元豐四年法雲法秀禪師去世,不久,黃龍祖心晦堂也示寂 。晦堂遺命由庭堅主持後事。荼毗當天,由鄰峰舉炬,但火不續,庭堅回顧死心和尚,意示由他舉火,稍不合喪禮,庭堅堅持說:「這是先師有意的安排。」死心召眾高聲念:「不是餘殃累及我 ,彌天罪過不容誅,而今兩腳捎空去,不作馬兮定作驢。」以火炬打一圓相說:「祗向這裏雪屈。」擲炬應手而熟。

    也許這是超乎常識的作為,但隱隱的晦堂把庭堅參禪的責任,就這麽托付給死心了。

    庭堅想到「吾無隱乎爾」這句話,祖心晦堂似乎借荼毗點化他,但他不能全部理會。

    荼毗完後,他找個時間拜訪死心和尚,死心頗得晦堂的心傳。死心見到庭堅,銳利地向他問:「我這個悟新和尚死了,學士也死了,請問這兩堆灰要在什麽地方見麵呢?」

    這是禪師闢麵提撕的機鋒,在有如閃電光的刹那直指人心,但要看參禪人的機緣是否成熟 ,成熟了當下開悟,如果不成熟,稱為當麵錯過。

    當麵錯過的,如果把這句機鋒時時提撕研究,

研究提撕 ,如雞孵卵,專誠統一,也有開悟的機緣,這就是參公案。

    死心和尚的機鋒,是那麽的真實而貼切,他要破除庭堅牢固的意識,下了重手。庭堅傻在那兒,不知道如何回答。死心和尚誠懇地向他說:「學士以前在晦堂師參得的禪,畢竟浮光一現 ,不著根本啊!」

    官場翻雲覆雨,紹聖元年(1094)蔡京等新黨又出現了 ,庭堅被控編撰《神宗實錄》不實,降為浯州別駕 ,黔州安置,今四川彭水。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長江三峽更是天險,光要從汴京到任所 ,就花費整整四個月呢!難怪他會寫下二首 <竹枝詞>:「撐崖拄穀腹蛇愁,入箐攀天猿掉頭,鬼門關外莫言遠,五十三驛是皇州。」「浮雲一百八盤縈,落日四十八渡明,鬼門關外莫言遠 ,四海一家皆弟兄。」

    同年蘇東坡被貶至廣東惠州,三年後移瓊州復又入儋州(海南島)安置(1097),次年庭堅又移戎州(四川宜賓),命運雷同。

    黔州、戎州當時都是落後地帶,生活艱困,他先後住過開元寺及居南寺,閑來賦詩 ,也常常把死心和尚責問他的公案 :「死後兩堆灰,何處相

見?」抱在心中參。

    雲霧遮天漫地,花樹朦朧,他突然有一種突來的震撼:無思無念。他連結上了晦堂的那句話:「吾無隱乎爾」 ,那麽真實又難以描繪,難怪古人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就在「吾無隱乎爾」中,兩堆灰何處不相見呢?他執筆寫了一封信給死心和尚:「往來嚐蒙苦苦提撕,長如醉夢,依稀在光影中,蓋疑情不盡 ,命根不斷 ,故望崖而退耳。謫官在黔南道中,晝臥覺來,忽爾尋思 ,被天下老和尚瞞了多少,唯有死心道人不肯,乃是第一相為也 。」 句裏除了感謝,透露了參禪的重點:斷命根。

    悟道是心靈的提升,也是心靈的重新肯定,他的詩文在黔南貶所中沈思裏 ,有了更高一層的發展,論者共認他詩文這一段勝於前期,句法優高,筆勢放縱,實天下之奇作 <宋史本傳讚>,充分掌握了陶淵明與杜甫兩家的長處,體會到「拾遺(杜甫)句中有眼,彭澤(淵明)意在無玄。」

    建中靖國六年(1101),徽宗大赦政治犯,山穀才能回到荊州待命,他寫了一首詩;<跋子瞻和陶詩>:「子瞻謫嶺南,詩宰欲殺之,飽吃惠州飯,細和淵明詩,彭澤千載人,東坡百世士,出處雖

不同,風味乃相似。」風骨凜然,露骨的筆削,傲岸雄視所有的士大夫。

    當時張商英無盡居士出守荊南,他見性之後曾說:「吾學佛而後能知儒」,道望甚著,很少人敢於登府求見的。當時圓悟克勤出峽南遊 ,特意前往相見,促膝長談華嚴境界,不覺達旦 ,讓無盡大開眼界。庭堅羈留荊南,曾經相見 ,但詳情無資料留傳,甚為可惜。

    崇寧四年(1105)正月七日,在十八裏津餞別弟弟元明,用觴字韻:「霜鬢八十期同老,酌我仙人九醞觴,明月灣頭鬆老大,永思堂下草荒涼 。千林風雨鶯求友 ,萬裏雲天雁斷行。別夜不眠聽鼠齧,非關春茗攪枯腸。」 竟為永別之作,九月三十日以微疾不起,無親友在側 ,不幾天,有旨敘複吏部,真是人生如幻,世事如幻,天下如幻。

    歸葬故鄉,留下自讚:「似僧有發,似俗無塵,做夢中夢,見身外身。」 桂花依然開滿了庭院,吹來晦堂的話:「吾無隱乎爾」 ,共長天一色!

    這篇文章不是嚴謹的傳記,而是以黃庭堅參禪的經曆做為主軸 ,政治生涯及文學創造為陪襯 ,多少說明他人生中的波折與轉變。當晦堂向他說「吾無隱乎爾」,是一種赤裸裸的當麵相告,也是

臨濟禪師所謂的「一位真人常在門麵出入」,但庭堅不能領會深義;法秀禪師的責備 ,意味著禪是生命的覺醒 ,生活的品質不改變 ,生命的品變也無法改變 ,參禪的基礎奠基在禪人的變化氣質上。有了這些良師的敦促,當死心和尚又以一句:「死後兩堆灰,何處相見?」 觸著了生命,也開發了生命力的探索;而現實的世界裏,他又被拋在一個蠻荒,生活艱困的流放生活中,精神的蠻荒中讓他的生命沸騰,終於打破了外在世界的紛擾,在內心世界獲得安穩。

    禪起於自解、自悟 ,終於自醒、自肯,是生命覺醒的奮鬥過程 ,沒有神秘色彩,而是每個人在這個世界的本分與責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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