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祥禪

時時自覺,念念自知,事事心安,秒秒安祥!
正文

澄心靜慮(作者:澄海)

(2015-01-11 08:47:46) 下一個


澄心靜慮


作者:澄海(台灣)


 


  自唐武宗毀佛之後,大乘佛法迅速衰敗,隻剩下淨土宗的念佛法門與不立文字的禪宗,因為不重視經典的傳授簡單易行,所以能夠保持門麵。實際上,大乘佛法在中國已經奄奄一息了。


  宋儒與佛教僧侶往來非常熱絡,尤其與禪師的交往,談經論禪,品茗詩作,可說水乳交融。其中,儒家的守舊派漸漸想為儒學建立道統,便於與禪宗分庭抗禮,漸漸的蔚成理學。


  理學主要針對禪學而來,是知識分子的儒者反對禪學所蔚成的風氣。這種心理很容易了解,他們認為禪學談空,對實際人生沒有幫助,不能救國救民,儒者想積極的投注於社會的改造運動,必然反禪,陽明說:「隻說明明德,而不說親民,便似老佛。」可以左證。


  宋明儒必須回歸到本土的思想園地,建立一套炫耀的道統,以增強信心與優越感,最好的方法是找出禪學的弱點,一擊打垮。


  宋明儒從佛家的打坐,發展出澄心靜坐的方法,從中體驗到一種心澄如鏡的意境,以為這就是禪宗的開悟。這種心境是空無撈抺處,很舒服,如果真是無事可操心的人,這樣坐下來無憂無愁,畢竟需要很大的福報,除非是家財萬貫,花用不皺眉頭的人,或不必在乎生計,完全由他人供養,怎麽能這樣一生坐脫呢?


  宋明儒當然要反對這樣的禪坐,他們主張澄心之後從此變化氣質,掃除人欲,養義養心,恢複天理。有些人主張「去人欲,存天理」,提倡純道德理念的生活;有些人主張「人欲即天理」,隻要變化氣質,則人欲即天理,因為人欲與天理同此一心,觀念改變往積極創造的方向,何妨人欲即天理?


  天理不僅是概念,是在腔子裏,是《中庸》的「未發謂之中」,當然可以實驗證明的,所以澄心靜坐內觀。但是問題在於每個人的主觀要求不同,動機不同。例如王陽明,他被謫於貴州龍場驛,置身蠻荒世界,舉目無同類,又有魏閹刺般的危險,身心受到極大的煎熬,生不如死,從人相繼憂死。他置石棺於旁,大參生死一念的關鍵,左參右參,千端思緒凝結在這個念頭上,就像禪宗的參話頭那樣猛利。有一天,他終於突破了心緒的網繭,悟得「良知」是生命的唯一真實,破繭而出,在心靈上得到解放,於萬事萬物上等個準繩,將良知當著杲日高懸,人格向上提升了,步伐也輕鬆了。


例如羅整庵,他將「佛在庭前柏樹子」拿來參,抽絲剝繭,心緒愈抽愈長,整個晚上得不到答案。黎明微熹透眼而來,他突然擺開了這個話頭的糾纏,心開疑平,非常舒暢,所以拿<證道歌>來印證,果然與自悟的心境相符,才知道禪宗的參禪原來如此神妙,果然不虛。


 羅整庵悟了什麽?為什麽稱讚禪坐的神妙?答案在<證道歌>。他恍然大悟,運用任何心思去尋找「佛在庭前柏樹子」都不會獲得答案,答案就是不運用尋思的本心,這片寧靜的心態就是佛,佛是覺空,如此而已。<證道歌>一開始,明確的說:「君不見,絕學無為閑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放之自然,「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五陰浮雲空去來,三毒水泡虛出沒」,一拍大腿,原來禪法無多子,從此可以「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矣!


  這種悟覺與一般平庸的禪師悟得沒有兩樣,大家如此誤解,拿來與<證道歌>印證,似乎不差,禪宗的真傳豈僅如此?暫卻不談。


  王陽明麵對極惡劣的環境,隨時有被刺的可能,如何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呢?幾經困逼,「忽悟格物致知之旨,聖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黃棃州《明儒學案》)後又悟得良知即未發謂之中,即天理、道心,可以點石成金,從此精神整個振奮起來,立誌為傳達「良知」而邁開大步。這種悟心與文天祥頗相似。元帝亟想勸誘文天祥歸降,僅隻軟禁,想以時間換取降心。但文天祥此時與道士頗有往來,悟得生命的短暫,內藏不可被奪得的正氣,因此寫下「留取丹心照汗青」,從容就義。丹心是天心、道心、正氣。


  羅整庵欲解「庭前柏樹子」而澄心靜慮,最後得個「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把參公案所積壓的緊緊的心結解開了,胸壑開朗,以之印證<證道歌>,自謂若合符節,即是禪家的開悟。


  這樣的開悟是一種自我消遣的答案,隻針對一件事的心緒緊鬆的解悟,便可放諸四海,豈是真悟?例如農夫丟掉了鋤頭,懷疑鄰居偷竊。從此,看鄰居的一言一行都是虛假的造作,並非真心。有一天,農夫在樹底下找到鋤頭,恍然是他自己藏起來的,誤會了鄰居,體會到疑心生暗鬼的道理,隻此一悟,生活上也許有點改變,但據此而變化氣質,改變人生觀,恐怕不容易吧!羅整庵後來轉向儒學,覺得空無撈抺不可靠,必存有仁義道德的觀念才能放開腳步,也回頭輕視禪宗的開悟,不是太輕率嗎?他從空走向「必有事焉」,走向「集義」,是從這片空闊的心境開發出來的。所以羅整庵反禪,而王陽明則同情禪,體貼禪,悟理不同,態度不同。


 


  高攀龍的悟境又不同。有一次座談,陸古樵問他:「本體如何?」當下茫然,言不由衷的答無聲無臭,但非是真見。當天晚上深覺「全未有見,身心總無受用」。所以於舟河中,半日靜坐,半日讀書。靜坐是澄心靜慮程朱法門,不是一味放空,期望能夠體認天理。


  放舟二月,過汀洲,擇一旅舍小憩,高攀龍自言:「偶見明道先生曰:『百官萬務兵革之眾,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萬變俱在人,其事無一事』。猛省曰:『原來如此。』一念纏綿,斬然遂絕,忽如百斤擔子,頓爾落地。」怎樣透體通明,「見六合皆心,腔子是其區宇,方寸亦其本位,神而明之,總無方所可言也」。(黃棃州《明儒學案》)


 這是頓除疑惑的經過,故此後特別強調靜力,自我反省,因為:「各人病痛不同,大聖賢必有大精神,其主靜隻在尋常日用中。學者神輕氣浮,須數十年靜力,方能厚聚深培……變易其俗腸俗骨……堅凝其正心正氣。」


 


  就三位具代表性的理學家體驗天理的心路曆程,做了簡單的說明之後,可以發現幾個共同點:


  第一,他們心中有大疑惑,身心不寧,為了打破這個疑惑,所以集中全部精神去突破,時間有長有短,但動機各個不同,而且動機的厚輕與打破時間的長短有關。大疑惑需長時間才克成功,小疑惑打破的時間短,可依次排列:王陽明、高攀龍、羅整庵。


  第二,他們澄心靜慮,並不是采取打坐的方法,也不是放空心思,而是更能集中精神去思考,把握主題。


  第三,他們悟得的心得有大有小,符合「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的原則。王陽明牽涉到生死大事,所以必須花費很長的時期去思考、研究,一旦豁然開朗,悟境與悟理都高於他人。高攀龍旨在研究程朱心法,所以悟境與悟理重在變化氣質,「必埋頭讀書,使義理浹洽,變易其俗腸俗骨」,堪為人師。至於羅整庵隻是玩票性質,他並非盡力詳審公案,而是恍然間大悟,不受心思困擾,即得心的清澄。簡單易行。


  第四,他們在做靜慮主體工夫的時候,采取純然的個人主義,不與他人商量,專心致誌於疑惑,不受幹擾,而所得悟境與悟理,完全以個人體驗的心得確立本體,奉為圭珍。


 


  對宋明儒家這番心神的凝聚與用功,我們致以最高的敬意,其實,俗事也是如此,要深入主題,也必須集中心於一個焦點,不可以忽二忽三,才能有靈感的出現。


  最後,我們要討論禪學與理學的同異。


  首先我們要討論禪宗的參禪與理學家參「未發謂之中」活動的差異。


  第一,參禪要有動機,參禪的動機在打破生死問題,獲得生命的解脫,這種問題的疑惑愈大,一旦衝破獲得的心境也愈神妙。因此參禪的時間端視參禪人與禪師的互動關係,沒有一定的標準,可能悟在瞬間,也可能終生不悟。


  第二,參禪是動態關係,即參訪與參學,麵對的是禪人內心的疑惑,也與禪師的啟悟手段有關,兩者是動態的,所謂碎啄同時,在動態的平衡中獲得心靈的震蕩。因為參禪人必須保持敏銳的覺性。


  第三,參禪是禪宗的必要手段,因此所謂禪坐,禪觀、坐禪、四禪八定、止觀雙運等等,都不是禪宗的必要方法。這些方法都是次第禪,必須配合相關的教觀修行,隻是禪教的延伸,無論如何也不能「直指人心」,隻在漸修漸悟的線軸上活動,開悟的可能性非常小。


  第四,參禪的活動與證悟不能離開禪師的指導與嗬護,禪師必須是實證的過來人,言行舉動之中,可以覷見禪人的缺點,給予適當的引導與暗示。因此禪師是關鍵人物,沒有實證的禪師隻會抽象的概念傳達,甚至虛假的動作掩飾內心的缺陷。最好的驗證方法是,禪師會否帶給禪人溫熱的信訊,相對麵的時候,是否可以讓禪人漸漸解消內心的壓迫感。


  第五,禪人的動機加上願力,在真悟禪師的引導下,決定了開悟的強度,隻有「大疑大悟」,頓時完全心靈的交流,沒有小悟小解的情況出現。換句話說,悟境完全相同,悟理各人而異。


  第六,參禪是一段生命的升沉奮鬥,必須集中心力,全精神、全感情的投入,絕對不可能坐在蒲團上,以拘束性的坐姿與消極性的休歇心態進行,因此所謂禪三、禪七的活動隻是花樣禪,默照止觀是小乘佛法的禪觀活動,獲得的心態與禪宗的「禪」毫無相關,不要因為有個禪字的出現而等同看待。


 


  第七,禪宗的禪是般若,是生命的本來麵目,講的是全宇宙、全人類的生命共相或原貌,不是任何禪定所可形容,禪定有時涉及生命的自在狀態,但是禪是生命的發揚,它的內涵經常散發生命的光與熱,生生不息的運動。這點不僅與俗禪不同,也與儒者理學的本體論不同。


  一般人不了解禪宗的禪,具有獨特的生命活力,像太陽般放射無私的愛,推動萬物的向前發展。禪師難遇,理由在此。滿街談禪,根本太多不符合真禪。


 


  經過了這樣的詳細分析,我們對宋明儒應該有一分新的認識,他們一如常人詳細認為禪宗隻能適用於出家人,不能起而服務社會,貢獻社會。因此,他們主張知識分子應該避禪入世,而有理學思想的興起。


  理學家從儒家故典的《大學》、《中庸》及《易經》等建立本體論,又從禪家學得澄心靜慮的工夫。孟源問靜坐,王陽明向他說:


 


  紛雜思慮,亦強禁絕不得,隻就思慮萌動處,省察克治,到天理精明後,有個物各付物的意思,自然精專,無紛雜之念,《大學》所謂「知止而後有定」也。


 


這股靜坐澄心可以發揮人類本具的無窮靈感,從而讓理學研究的方向及範圍都擴大了,那股堅持正道的精神及反複思辨的方法,便形成了宋明儒維係社會不斷向上的力量,也是此後在元明清政治敗壞的環境中,燃起知識分子維護道統的心燈。可以說,如果沒有理學的出現,我們實在無法在這段歲月裏,能夠找到更好的思想火炬,讓中華文化繼續向前擴張。


  宋明儒對禪宗的禪的認識是錯誤的,這不能責怪他們,因為教內人士對禪也是混淆不清,甚至扭曲變形,一般人根本無法辨別,才讓禪逐漸衰敗。現在在台麵上說禪論禪的人,從來也不真正的用心參學,隻是從民間訛傳的濟公傳,寒山拾得傳說等等,甚至混雜了武林秘籍的武俠小說,塑造出了沾染血腥的觀念。


  最大的錯誤是,以為禪是脫離社會的出林之學,把高僧大德拱為世外神聖,有些人也真的故意扮演這份角色,增加了迷信的色彩。其實,任何學問都必須建築在社會上,對人類有貢獻,對絕大部分的人有啟導作用。禪可以落實在平民百姓的心靈上,以淨化的心靈過活實際的人生,重建社會倫理,迎向光明正大的進化大道!


  宋明儒反禪著眼點在要求知識分子關心民生國計,如果知識分子都像寺院的長老不食人間煙火,那國家如何營運?但是,我們不能批評寺院的長老不食人間煙火,他們不食人間煙火才正確。我們要回歸到一個更高層的要求,禪有普世的價值,就應該可以落實在人間,如何做到這一點,大家都有責任,大家都可以承擔,因為禪不是隻為寺院而存在,那就是偏狹的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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